工作可總算處理完了。

哈——欠。

困死了。

等下自己還能不能找到補覺的機會？

提姆哈欠連天地走下樓梯。

俊秀的面孔上此時全是睏倦和疲憊。

直到他聽見廚房那裡傳來細碎的聲音。

「……？」

腳步頓住，他就這麼站在樓梯中間的位置，眼睛有一瞬間眯起，於是就顯出了作為紅羅賓的冷淡和銳利。

但一秒鐘後，他又很自然地走下來。

廚房那裡果然有人。

阿福站在一旁，臉上是溫和又包容的笑容，而黑髮的少女正背對著門口的方向，輕聲跟某個異性說著什麼。雖然聽不太清，但是語氣中的活潑和溫柔已經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

而坐在那裡的，是——

提姆略略挑眉。

「你們這是……？」

「噓。」

聽到動靜，艾薇扭頭看過來，然後在發現是提姆後，毫不遮掩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她豎起食指，輕輕按在嘴唇上。

但赫伯特已經抬起了頭。

他黑沉沉的眼睛正對上了提姆看似含笑的目光。

「……」

然後在短暫的沉默後，那個男子又低下頭，緩慢地用叉子挑起一塊小羊排，遞到自己唇邊。

明明是簡單的動作，卻被他做得這麼慢，這麼僵硬，好像是什麼極其困難的大工程。

連他自己也不像是個生命體。

倒更像是個機器。

不過——

「他終於肯吃東西了？」

站到艾薇身邊，提姆用氣音輕聲詢問。

少女點了點頭。

「是啊，說起來我還擔心過呢，外星人第一次嘗地球的食物，會不會出現水土不服或者鬧肚子等等現象。現在看起來——還好？」

「嗯……你有沒有考慮過，這可能是因為他剛剛才開始吃東西，所以還沒有到發病的時間呢？」

「……」

「哈哈，我開玩笑的，不要這個表情嘛。」

「你嚇死我了你。」

少女氣呼呼地拍了一下這人的手臂。

但很快，她就綳不住表情，再次露出了笑容。

提姆也輕輕笑了一下。

「他之前不是什麼都不肯吃嗎，不，應該說，是什麼反應都不肯給。現在這是狀態逐漸轉好了？」

「應該是吧。」

艾薇歪了歪腦袋。

「等他精神狀態再好轉一點，就可以讓蝙蝠俠再帶他去一次正義大廳了。他如果願意主動溝通的話，我想，有些事情都會變得簡單很多。」

「……」

「就是不知道蝙蝠俠之後還有沒有時間，他好像很忙的樣子。」

「嗯……」

「？」

「話說，他的狀態怎麼突然就變好了？」

提姆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

——雖然這個轉移的方式很生硬，但是根據他對艾薇的了解，這孩子輕易是不會多心的。從這一點來講，她可真不像是老蝙蝠的孩子，乖得簡直叫人想要憐愛了。

所以他沒必要把借口想得太過完善。

那反倒是白費精力。

……

不過這個話題確實很關鍵。

艾薇僵硬了一下。

「啊——大概是過了這麼久，他自己調整過來了吧。」

她假裝自然地說著，「而且，這麼多好吃的食物擺在眼前，味道還這麼香，自然就會想要嘗嘗看的啊。美食是能夠拯救世界的武器，你看，這就是證據！」

「艾薇。」

「？」

「你呀……」

找借口也別用這麼拙劣的啊。

你讓我都沒有辦法假裝出相信你的樣子了。

提姆輕輕搖頭。

「不管怎麼說，他狀態變好總是件好事。」

（自認為）作為一個合格的兄長，他還是體貼地選擇轉移話題，然後看到旁邊的女孩子鬆了一口氣，重新露出笑容。

「我也這麼覺得。」

少女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哥你餓了沒有，也可以一起吃一點的哦，順便猜猜這裡哪道菜是我做的，哪個是阿福的手藝……唉，沒事的，拿餐巾擦一下就可以了。你別動，我來弄吧。」

大概是沒有用過這種餐具，赫伯特舀了滿滿一匙的湯，然後端到自己眼前的時候一不小心，就灑了幾滴在桌面上。

艾薇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過去。

和提姆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她拋到了腦後，少女扯出一張餐巾紙，站起身來，開始幫赫伯特處理那幾滴狼藉。

青年安靜地注視著她。

神色莫名地就顯得溫順又乖巧。

「……」

提姆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虛假起來。

明明沒有用餐的打算，可他還是繞到赫伯特的右手邊，安穩落座。

「艾薇，你那個位置不太適合做這些事，讓我來吧。」

「哦，哦，好的……」

女孩子看起來有點驚訝，也有點迷茫。

她懵懵地點頭。

然後收到了小總裁一個看似非常自然的微笑。

韋恩家可沒有讓外星人入贅的想法。

——他冷酷地想著。

先不管這傢夥有沒有這方面的念頭，為了避免老蝙蝠對自己露出那種不贊同的目光，自己還是先防著點吧。

*

*

*

現在的赫伯特很喜歡待在花園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去的經歷，他有些過分追逐於「光明」，對陽光的渴求度有時候讓艾薇覺得非常無奈。

上次這位大中午的在太陽下面站著，動都不動，嚇得她以為對方中暑了，趕緊拿了一瓶礦泉水衝過來。

結果中暑倒是沒有。

可他的皮膚已經明顯出現了曬傷的痕跡。

然後他還不肯回去。

艾薇不得不翻出自己的防曬霜，強行給他拍了一層，再撐著雙人大小的遮陽傘，狀似無意地站在他旁邊。

就。

令人惆悵。

非常離譜。

黑髮的少女幽幽嘆一口氣。

結果就是，她現在每次出門，都要強行給赫伯特套一件防曬衣——是她自己的衣服，好在尺寸很寬大，這位穿起來不至於顯得過分滑稽。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呢？

難道我當初的嘴遁把他推進另一個極端了？

這種事情太emmm了，不要啊喂！

艾薇陷入了沉思中。

……

算了。

之前是情緒上頭，沒忍住就瞎嗶嗶了一通，結果回房間的時候她尷尬得要死，簡直想要撞撞牆，看看自己腦袋裡到底進了多少水。

社死的感覺還歷歷在目。

自己難道現在要再嗶嗶一次嗎？

算了吧喂。

她真的要連夜扛著韋恩大宅逃離太陽系了。

艾薇翻出遮陽傘，撐開。

「再待一會兒你就又要曬傷了，先回去吧？」

她溫聲表示關心，「以後還有那麼多時間呢，明天，後天，大後天，你想要曬太陽的話隨時都可以。倒是現在把自己弄傷了的話，你可就好幾天都不能出門了哦。」

「……」

「回去吧。」

嘆了一口氣，少女用傘面遮住赫伯特頭頂的陽光。

「明天我還陪著你出來，你放心好了。」

「………………」

「那我就當你同意了。」

沒有得到回答。

等於默認。

堅定著這個原則，艾薇拽了拽赫伯特的手臂，要拖他回去。

男子垂下眼眸，似乎不是特別開心，可還是順從了她的動作。

直到——

「！」

突然間的地動山搖。

少女身子一晃，站是站穩了，卻沒能拿住手裡的遮陽傘。

在它掉落在地上之前，赫伯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傘柄。

……

雖然在接住這東西之後，他自己都愣住了，好像是在驚愕於自己依舊還存在著的身體本能。

艾薇已經向外看去。

雖然隔著很遠的距離，可她還是看見了那個巨大的外星人，金色的頭髮讓他看著就像是人類一般，只是猿猴一般的面孔顯得對方醜陋又兇殘。

這個感官有她多少的偏見，嗯，那就自由心證了。

「赫伯特，你在哪裡？」

馬格馬星人的聲音隆隆響起，幾乎傳遍了整個哥譚，連年幼的小孩子都能聽出他滿腔的惡意。

「快出來，讓我殺了你，否則我就將這顆星球都毀掉！」

艾薇：……

是嗎？

可為什麼我覺得，就算他出來了，你也不會放過這顆星球。

這位，種族早就「聞名宇宙」的，馬格馬星人？

少女凝視著敵人的方向，目光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嚴肅又冰冷，連黑色的髮絲都莫名顯得她氣場銳利。

片刻後，她才想起來那個被點名的倒霉蛋。

她扭頭。

「……」

赫伯特正看著自己的雙手。

又看向眼前巨大的惡魔。

他的目光裡有仇恨、有厭惡、有憎恨，也有他自己絕對不會承認的恐懼。

這段時間以來，他可能自己沒有意識到，光明其實已經籠罩在他的眼睛裡。

只是這點光輝就如同薄霧一般，被敵人的聲音稍微刺激之後，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那種黑壓壓的感覺，盛著太多太多晦澀的情緒，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淹沒。

「你還能變大嗎？哈哈，我忘記了，你好像已經不再具備變大的能力了？」

馬格馬星人肆無忌憚地行走在街道上，大段的公路被他踩塌，奔逃的行人被他看作可笑的螻蟻，他嘲諷著的笑聲就像是利刃刺進赫伯特的心臟。

「出來吧，那就出來吧，讓我殺了你，這是你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你要做逃兵嗎？在做了這麼久的俘虜之後？哦，對了，我忘記了，你已經不再是卡羅星的戰士了。那這麼做好像也很正常。」

「你要像臭蟲一樣苟且偷生嗎？出來吧，出來吧！」

肩膀突然被人按住。

赫伯特猛地扭頭。

他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自己已經開始渾身顫抖，就像是被敵人戳中了他心裡最害怕最痛苦的那個角落。

黑髮的少女靜靜看著他。

「……清醒點，那是敵人，他是為了殺你才這麼說的，別被敵人的話帶跑了。要是他真的這麼看不起你，那何必追殺你到地球，何必現在用這種卑劣的手段逼你出來呢？」

「我……」

「他有什麼資格嘲諷你呢，你可是英雄，他是什麼？他算什麼呢？被這種話影響到，連小孩子都會覺得你天真到可愛哦。」

女孩子似乎笑了一下。

她拿出變身器，已經舉到了胸前。

「不知道你會不會見到我的親人，如果他們來找你，你繼續保持沉默就行了——他們現在應該顧不上我這裡，具體的理由到時候我自己編吧。」

「別去，這是我的戰鬥……」

赫伯特虛弱地說。

他第一次說這麼長的話。

可他對上的卻是艾薇平靜又堅決的目光。

「那傢夥在傷害地球，你難道還要說這只是你的戰鬥嗎？」

「……」

「這明明是我的戰場，你還是向後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