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森一度認為，某個新回家的女孩子，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傻子。

有那麼多次，家裡的氣氛不對勁到了極點，連他們養的貓和狗都知道躲得遠遠的，這姑娘居然還是什麼都沒有意識到。甚至有時候，她還會笑盈盈地湊過來，說起自己感興趣的話題——雖然一般她感興趣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以至於他們無語到忘記了生氣。

他們的口氣偶爾顯得非常生硬的時候，這姑娘也一點都意識不到，甚至還會關心他們是不是在嗓子疼，不然怎麼會聲音變了。

對。

她不是在嘲諷。

蝙蝠家的人觀察能力都很強，所以當然能看出來，這女孩子是真心實意地這麼覺得的。甚至她還會去找阿福，一起弄點治嗓子的含片來。

阿福這時候就會順著她，還會露出非常具有威懾力的笑容，看著他們委委屈屈（並沒有）地把藥片含進嘴裡。

然後艾薇就會露出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彷彿這樣就不用擔心他們的嗓子繼續啞下去了。

……怎麼能不讓人覺得她傻。

而——

她的身份暴露之後，在傑森看來，這份傻勁就表現得更淋漓盡致了。

一開始，他其實是想跟某人商量出幾個搞事計劃的。畢竟看她的表現，好像是個藏得很深的叛逆少女，那自己確實可以幫忙，讓她把事情鬧得更大一點，最好能讓某個老蝙蝠的髮際線後移那麼幾寸。

可到了現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她能盡量把這個身份再多拖延幾天，多一天是一天。

他已經沒有別的指望了。

可見她已經愚蠢到了怎樣不可救藥的地步。

……

在傑森看來，自己就是一個觀眾，因為很想要看到精彩的劇目，所以當演員的智商和演技都不在線時，他就有點心煩。

僅此而已。

可是，當他看到那個小傻子和一個看起來就很危險的傢夥湊到一起，居然還露出那種毫無防備的表情時，他還是忍不住有點火大。

她是不知道自己身份有多敏感是嗎？

而且，這種渾身上下都透著「危險」一詞的傢夥，她看起來為什麼好像一點都沒有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那幾個什麼都沒發現的義警也是廢物！

紅頭罩毫不猶豫地做出了極具偏見性的評價。

聽到他的聲音，那個姑娘雙手端著那杯奶茶，抬頭看過來，眼神裡透出震驚，以及一絲遮掩不了的慌亂。

而另一個同時被捉包的男性，沒有拉開和艾薇的距離，也沒有展現出任何意外的神色，反而扯起嘴角，露出了一個非常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種危險性和侵略感頓時撲面而來。

傑森：……

就這，你居然還敢跟這傢夥湊到一起。

居然還敢露出這種無辜的眼神？

他可以叫某個傻子回去寫一萬個單詞的檢討嗎？

今晚就得上交的那種！

*

*

*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啦，別這麼擔心，蛇倉先生人很好的。」

「呵呵。」

「你要是不替我保密的話，我就死定了哥哥，父親說不定會發現我讓莉莉修改了定位器的事。那我就真的死了！求你了求你了，拜託拜託！」

那你就別給這傢夥說好話！

傑森的眼神銳利如刀，全都剮在某人的身上。

艾薇也用目光示意自己的教練先生趕快溜溜球，讓二哥眼不見心不煩，剩下的事情才好搞定。

可教練先生真不負自己對他一貫的印象。

他肯定看明白了自己的眼神，更明白傑森此刻的態度，可正因如此，他才像紮根在這裡一樣，動也不動，唇邊始終噙著一抹玩味般的笑意。

這種表情完全是在火上澆油。

少女隻想要捂臉。

果然，傑森周身的氣場越來越低。

「他也是你的哥哥。」

蛇倉翔太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問句。

在看到艾薇的表情之後，他輕輕嗤笑一聲。

「唔，也是你的那些家人之一啊，那些，遇到怪獸襲擊的時候不會來找你，韋恩家做活動也不會——」

「等等等等等等，這個話題我們先不要討論，你停一下，停一下。」

真的不要再火上澆油了教練先生！

女孩子趕緊打斷。

已經走近的傑森也冷笑起來。

「為什麼不讓他說完。我很想聽聽他要說什麼。」

「不，哥，你不想聽！」

你們兩個在幹嘛呀，一會兒大街上的人都要看過來了，還嫌我們不夠惹眼嗎。你們簡直搞出了捉姦一樣的氛圍，你們清醒一點！

呃。

雖然這個比喻好像非常的不恰當。

自己還是趕緊從腦子裡刪除比較好。

艾薇咳嗽了一聲。

「既然這樣，我們要不要去旁邊的店裡坐一會兒？這件事情比較複雜，我們慢慢討論好不好，至少不要在這裡說。」

這兩個人，一個眼神銳利，一個笑得惡劣，周身的氣場完全是在針尖對麥芒。少女說著說著，聲音就變得虛弱起來，簡直想要用頭去撞撞牆。

「啊，我不覺得我有什麼事情，需要跟你的家人交代——跟你這樣的家人交代。」

伽古拉漫不經心地說著。

他對著眼前的人類青年，露出一個更加惡劣的、玩味的笑容。

「我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這是你們，尤其是你們美國崇尚的自由，不是麽。」

「教練先生，你——」

你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想要跟傑森原地打起來，然後上個熱搜啊？

肩膀被輕輕按住。

經過過去這些日子的訓練，艾薇已經非常習慣蛇倉翔太這樣的動作，甚至不會再給出半點反應。

可在對面人的視線中，這個姿勢，女孩子簡直像是被摟進了懷裡。

男人的目光裡也透出很多意味深長的內容。

那甚至不是挑釁。

可這卻讓傑森的目光變得更加冷凝。

他肯定討厭血氣方剛的傻子，可這樣渾身都透出危險氣息的傢夥，卻會叫他更加警惕——甚至不是作為傑森，而是作為紅頭罩在警惕他。

他也不喜歡這傢夥說話的語氣和語調。

會讓他聯想起——

「之後的課你還會來的，而不是開除我，對吧，艾薇小姐？」

那個黑髮的男子這樣說著，語氣甜膩又危險。

可某個小傻子好像還是沒有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她只是嘆了一口氣。

「當然，當然，我不會翹課的。所以教練先生，你呀，你就稍微冷靜一點吧。我們心平氣和地溝通一下？」

說得好像你那個哥哥還願意跟我「心平氣和」地「溝通」似的。

如果有機會，他應該會很想要暴揍我幾下。

雖然他打不過我。

過去的那幾次都沒能打過我。

伽古拉故意扯出一個非常虛偽的假笑。

「哈哈，我可一直都很冷靜，不太理智的恐怕是你的哥哥，艾薇小姐。」

他依舊用過分甜膩的語氣說話。

「順便說一下，最近的哥譚恐怕會有新的暴風雨，如果不想被澆濕的話，我允許你稍微翹掉那麼一兩周的課哦。」

「……什麼？」

怎麼又暴風雨了？

所以您是真的在用比喻手法嗎？

可我聽不懂啊喂，比喻的時候咱們能不能說得再稍微清楚一點，你這樣語文老師會給你一個零蛋的！

艾薇扭頭。

蛇倉翔太發出一聲輕笑，而那雙黑色的眼眸裡，盛著的永遠是她看不懂的東西。

「記得早點回家。」

他又按了一下女孩子的肩膀，簡直像是要把她往懷裡帶似的，完全無視了對面傑森冰冷的目光。

「對了。」

「？」

「我買給你的奶茶要涼了，」他故意加重了前半句的語調，「記得喝完哦。」

「啊，啊……好的。」

好的什麼好的，你趕緊給我把這杯奶茶扔了！

傑森差點被氣得直接背過氣去。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某個小傻子居然還能表現得更蠢。

他本能地想要攔住對方。

那個男人含笑看了傑森一眼，神色裡玩味的含義更重，以至於透出一種不將他放在眼裡的傲慢，然後端著自己的那杯咖啡，施施然地走開。

「那個，那個，哥，我們聊一下。」

小傻子這個時候倒是聰明了一回，主動衝過來擋在他的面前，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燦爛得讓他聯想到了金毛犬。

確實。

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現在是帶有偏見。

傑森緩緩做了一個深呼吸。

「到旁邊的店裡去坐坐吧。」

最後，他還是這樣說著，語氣冷淡，卻沒有多少憤怒的意味。

艾薇猶豫著點了點頭。

是的，他現在當然不會用嚴厲的語氣跟這個傻子說話。

傑森冷酷地對自己說。

因為一旦激起了這姑娘的叛逆心，讓她執意要對著來，那才是最麻煩的事情。他還沒有愚蠢到這個地步。

但是。

再說一次。

你為什麼好像一點都沒有發現這個傢夥的不對勁？他渾身上下彷彿每一個細胞都寫著「危險」，你就看不出來，是嗎。

很好。

這裡確實有個好消息。

他再也不用擔心這傻子能不能真的氣到老蝙蝠了。就看她這個毫無防備心毫無警惕心的狀態，就算她以後身份暴露了，這個身份的問題都解決了，也有的是老蝙蝠操心費力的地方。最好能愁白幾根那混蛋的頭髮。

你說什麼？

他有沒有不爽的成分在？

……

呵呵。

hei幫老大紅頭罩拒絕回答這個愚蠢的問題。

*

*

*

很幸運。

自己真的很幸運。

逃回家中的少女鬆了一口氣，癱在床上。

雖然傑森周身的氣場低壓壓的，眼神也很銳利，可他說起話來卻並不兇狠。一開始還以為自己會被罵一頓的艾薇是真的鬆了一口氣，甚至想要摸摸胸口。

哎。

不過說起來，我為什麼會覺得他會罵我？

明明回家以後，誰都沒有對我說過重話，連老父親不高興的時候，都只是綳著臉搞冷戰而已。

果然還是傑森的氣場有點凶？

艾薇明智地壓下了自己的這個念頭，沒有表露出來。

說真心話，如果傑森說得很嚴厲，她肯定會有種「我就強」的衝動。可傑森並沒有批評她的意思，只是表示不放心……這，少女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其實很有道理。

因為他似乎只是對教練先生這個人有意見，覺得他未必靠譜，因為「韋恩」這個姓氏很有可能會引來一些別有用心的人。

艾薇有反思過，自己確實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份的轉變，隻覺得自己還是個普通的學生，甚至覺得身邊還是那些傻白甜的同學，而沒有意識到自己真的已經來到了另一個國家，有了新的身份。

以及——

好吧。

她也得承認。

她有一種莫名的信心，覺得教練先生不會傷害自己，不會做壞事。可教練先生有的時候，真的氣場氣質都，有點那個。

偏偏他本人還特別樂在其中。

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所以傑森對他有意見就更正常了。

「那你這兩天還準備去訓練嗎，姐姐？」

不知道什麼時候，莉莉也跟著躺在床上，詢問的語氣溫柔而又關切。艾薇轉頭，就對上了那一雙琥珀色的，圓溜溜的眼睛，讓她莫名就想到了探出腦袋的貓咪。

女孩子為自己的這個腦補而輕輕笑了起來。

「那就暫停一周吧。」

「……」

「或者兩周？也許一周的時間還不足夠傑森消氣，要是他這麼快就發現我在糊弄他，其實根本就沒有想要開除這個教練（傑森：我TM發現了），他再找上門來，那麻煩可就大了。我最近還是收斂一點比較好。」

老實做人。

乖乖慫起來。

「只是因為這個嗎？」

「呃……好吧，我承認，還有一點點教練先生的原因。」

莉莉看著她。

而艾薇在沉思，完全沒有注意到莉莉的神色。

她的笑容裡有一種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溫柔的、無奈的包容。

「我還是不明白蛇倉教練想要表達什麼，可，我很確定，他那麼說話，其實是希望我請假一段時間的。也許是他那邊有事情？也許是他知道我最近要應對傑森？還是別的原因？但他肯定是不會害我的。」

「你這麼確定嗎，姐姐，你們並沒有認識多久。」

「莉莉？」

「你可一點都不了解他。」

那個虛幻的投影微微抿唇，神色似乎不太愉快。

其實她私下裡已經跟那個傢夥溝通好了，如果姐姐最近還想要繼續訓練，她會把姐姐勸下來，讓姐姐打消這個主意。

可現在，姐姐毫不猶豫地就願意照做，她反倒開始覺得不爽。

為什麼要如此相信那個傢夥呢？

他只是個宇宙雇傭兵，而且還是個臭名昭著的宇宙雇傭兵，曾經被七個宇宙一起通緝的那種。

可失憶前的姐姐信任他，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委託自己的生命。

失去了記憶，姐姐還是會相信他。

彷彿這已經是本能。

艾薇輕輕笑了起來，眼睛彎成溫柔的月牙。

「怎麼又開始說孩子話了。」

「我是人工智慧，請不要用孩子來評價我，姐姐。」

「那你自己分析一下，你這句話和小孩子會說的台詞，相似度達到了多少？」

「……」

「好啦，好啦，我知道，莉莉你是擔心我的安全。但是我不是有你嗎？」

「……？」

「正因為有你，所以我才能毫不猶豫地去相信其他人，因為就算我錯信了，莉莉也能及時在危險到來之前提醒我，甚至保護我，不是麽。」

女孩子輕聲細語，溫柔的眼神裡寫滿真摯，「是因為莉莉，我才能有恃無恐地去相信別人，所以我不是相信那些人，歸根結底，我其實是在相信你，莉莉。」

沉默。

良久的沉默。

那個投影出來的女孩子沒有說話。

「？」

艾薇輕輕歪頭。

「凈說好聽的。」

莉莉這樣小聲咕噥著，「你就是這種人。就算沒有我，你一樣會相信他們，就算吃了一萬次虧你也不會改的。」

「哎嘿~」

「哎嘿什麼呀。你居然都不否認了嗎。」

但是你也不生氣了呀。

艾薇的笑容更加燦爛。

事實證明，哄人**一樣可以用在人工智慧這裡——雖然到目前為止，她從網上學的哄人**幾乎全都用在了莉莉的身上。

這算是間接證明了莉莉已經是接近人類的存在了嗎？證明了她已經擁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思想？

算嗎？

*

*

*

說歸說，笑歸笑，承諾的事情還是要遵守的。

艾薇老老實實地做了個家裡蹲。

搞得布魯斯都有幾分驚訝。

他們問起來的時候，她就說自己最近在搞一個新的科研項目，因為比較感興趣，所以就想要全心投入。這種情況下，就算去鍛煉她也沒辦法認真，那不如全心投入，弄完了再回歸正常生活。

很合理的理由。

誰都找不出毛病來。

布魯斯甚至還勸了她兩句，要勞逸結合，不過看她態度堅決，於是又像天底下所有無可奈何的父親一樣，放手讓她自己去做。

嘛。

當然，她也不是在實驗室裡摸魚。

雖然種花家現在還沒有出現什麼怪獸——她也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出現這東西，但以防萬一，她還是把探測儀切割器等等等等相關的資料都發給了自己的導師。

比起她這個中美混血，導師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應該都更適合跟上面溝通。

再說她也是真的不擅長這個領域。

艾薇還是挺相信自己的老師的。

雖然她在科研上有那麼一點點的天賦，可說實在的，一個大學生，在導師手底下打雜是多正常的事情啊。可她的老師從來不會強佔論文的一作，不會奪走學生的專利，甚至為了她出國的事情花費了許多心血。

據說老師培養出來的很多學生都進了保密的科研所。

反正，人品可信。

再說還有莉莉能盯著呢（輕聲）。

艾薇必須得承認，莉莉的存在，真的幫了她太多的忙。如果說是欠人情的話，那她這一輩子都還不清欠莉莉的債了。

不過這話不能跟莉莉說。

如果是用開玩笑的態度說說也就罷了，如果是認真的，莉莉會覺得自己是在跟她生疏客氣，反而會非常生氣。

……

扯遠了。

話說回來。

為了顯得自己還是有那麼一點工作量的，艾薇最近確實研究出了一點東西出來，雖然都是跟以前一樣的，五花八門的零碎。比如探測儀的最新版，比如切割器優化，比如美國特攻生髮水（？），再比如看到赫伯特的傷時，想要弄出來的祛疤膏。

——最後一個確實不太容易弄，花費了她非常多的時間。

畢竟生物醫學不是她擅長的領域。

不過現在也出了一點點成果。

問題就是，自己是不是該找人臨床試驗一下，應該找誰比較好呢……

大半夜不睡覺的女孩子躺在床上，認真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幾乎就是在這時，她聽見了微弱的爆炸聲。

……？

雖然很微弱。

彷彿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

但那確實是爆炸聲。

正好睡不太著，艾薇從床上坐了起來，向外看去。

哥譚的某個角落被照亮了一瞬間。

呃。

就。

這年頭，恐怖分子真的是一個比一個大膽。明明知道蝙蝠俠的能耐，可還是要鬧大動靜，好往敵人的手裡送。

簡直就像是要給某人送業績似的（劃掉）。

不過……

艾薇托住下頜。

「這種事情以前經常發生，可是自從阿卡姆事件之後……哥譚好像已經靜寂很久了？」

她用不確定的語氣這麼說著。

雖然她很相信自己的記憶，事實就是如此。

所以。

今天搗亂的是誰啊？這麼有勇氣？還是新來的小嘍囉？

莉莉沒有回話，她的投影卻出現在落地窗前，窗紗擋不住人工智慧的目光，女孩子琥珀色的眼眸此刻顯得如此機械而冰冷。

確實。

暫時還沒有擺脫恐懼的哥譚人，就算搞事，也多半都是小動作。他們現在還不會直接去挑釁那個屠殺了阿卡姆的瘋子。

所以，今天搞事的人——

「B！」

蝙蝠俠已經將那幾個放炸彈的傢夥打倒。

然而，他的神色卻越來越冷凝，渾身的氣場更是低壓壓的。

就像是在應和他的預感，通信頻道裡傳來驚呼聲。

「韋恩家遭到了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