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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長媳》第72章 第 72 章
寧晏坐了一會兒,借口帳房有事提前離開了。

沒多久王嫻也送王婧出府,六月中旬正是暑氣最盛的時候,到了下午申時,陽光依然毒辣得很,才走了一段,汗水便滋滋往外冒。

王婧攙著王嫻,沿著廊廡過了穿堂,前面是一個空曠院落,平日女眷打府外坐車回來,皆停在此處,往左可出側門送客人出府,王嫻沒有將王婧往側門送,而是越過垂花門的照壁,領著她去大門。

王婧也沒多想,反倒是顧念她挺著大肚,走得小心翼翼。

垂花門與外院當中有一條小巷,穿過小巷往東則是帳房,往西則是明熙堂,兩側院牆爬滿了綠油油的藤蔓,穿堂風拂過,一牆綠浪翻滾而來,極為壯觀,此處極是涼爽,王嫻停下來歇著,稍稍喘了兩口氣看向妹妹,「你今日是怎麼回事?一提到蕭元朗便不說話了。」

王婧也沒避諱,臉上的笑容淡下來,有些不甘道,「他拒了婚事,說是心裏有人...」

王嫻察覺到妹妹炙熱的眼神,猜道,「你懷疑那個人是寧晏?」

王婧視線從藤蔓上挪至她身上,側身面朝她頷首,「沒錯,少時的心上人,除了寧晏還能是誰?我見過三王妃,她比不得寧晏貌美。」

王嫻眼神裡空空蕩蕩,木了片刻道,「我勸你別動歪心思,燕翎很喜歡她。」

王婧被她這話給鬧個沒臉,「什麼歪心思不歪心思的?我還不至於嫉妒她。」

王嫻很不客氣地揭穿道,「你臉上都寫著呢。」

王婧頓時惱羞成怒,鵝蛋臉覆上一層熱浪,氣得跺腳,「我怎麼會嫉妒她?我會嫉妒一個詩才不好的女人?不對,燕翎真的喜歡她?他喜歡她什麼?」

王嫻面無表情道,「我不知道....」

王婧兀自想了片刻,輕哼了一聲,「燕翎大約也是被婚約所綁,無可奈何,是寧晏運氣好,得了這門婚事,否則,將她扔在女人堆裡,燕翎又怎麼會看得上她?」

王婧的嗓音不高不低,恰恰被從帳房回來的寧晏聽到,寧晏帶著女婢漫步過來,透過那扇雕窗,一眼看到王氏鵝黃的衣擺,正要邁過去,卻聽得一道懶洋洋的嗓音從後面傳來。

燕璟一隻手撐在垂花門的月洞門口,皮笑肉不笑睨著王婧,「是啊,我家大嫂門楣不顯,詩才不好,卻因運氣好嫁給我兄長,就是不知道您這樣門楣高貴,才高八鬥,牛氣衝天的人將來會嫁個什麼樣的金龜婿,哎呀,我擔心這地上框不出您的牛氣,您得一飛衝天,去天宮當王母娘娘才對!」

王婧被這話氣了個倒仰,扶著腰罵道,「燕璟,有你這樣擠兌客人的嗎?」

燕璟不甘示弱罵回去,「你有這樣口無遮攔欺辱主人的嗎?」

王婧氣紅了眼,看了看王嫻,指著燕璟哽咽道,「他到底是哪頭的?」

燕璟往月洞門上懶散地一靠,好笑道,「我當然是燕家這頭的,我難不成還是你王家那頭的?」

燕璟不耐煩與她吵架,往自己右邊一指,「我的王家大小姐,您走錯門了,這兒是出門的地兒,您往正門去作甚,又不是什麼王孫貴胄,走什麼正門?你還當自己是皇家公主呢?」

王婧從未被氣得這樣狠,深呼吸一口氣,綳著臉提著裙擺將燕璟撞開,往側門衝去。

燕璟從月洞門內探出一個頭,循著她背影望過去,捏著嗓音陰陽怪氣道,「您回去可得擦亮眼睛好好挑選,一定得挑個比我大哥還好的夫婿,否則,你這輩子豈不要嫉妒死我大嫂了?」

「您這樣高貴的大小姐,怎麼能嫉妒別人呢?實在不行,我替你搭個梯子,你去天上找,對了,那個天蓬元帥就很好。」

燕家下人聽得這話,都立在一旁掩嘴輕笑,王婧從來沒這麼丟過臉,眼淚滾滾而落,一頭栽在馬車裏大哭不止。

燕璟待她走遠,收斂了神色扭頭看向妻子,王嫻涼涼看著他一動不動。

換作平日燕璟也要犯怵,這回罕見埋怨道,

「你挺著肚子走這麼遠作甚?吩咐嬤嬤送她到側門便可,犯得著往前院走,有個閃失如何是好?再說了,你跟你妹妹提大嫂做什麼?」

王嫻盯了他一瞬,臉上的情緒收得乾乾淨淨,挺著肚子快步離開。

燕璟皺了皺眉,有些忍不了她的脾氣,叉著腰覷著她飛快的步伐,最終無奈追了上去。

待二人走遠,寧晏自內側的遊廊邁出來,透過穿堂看向王氏離開的方向。

陳嬸子在一旁冷笑,「幸得三少爺回了話,否則奴婢都要衝出去替您責她幾句,還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這般沒教養,吃著主人的茶,站著主人的地,卻說主人的不是。」

又悄悄打量寧晏神色,怕寧晏因為王婧的話不高興。

寧晏不高興是真,卻不可否認王婧說的是事實,若燕翎有的選,肯定不會娶她,就如同她自己,未婚前也曾嚮往嫁一個老老實實的讀書人,過著富足簡單的日子。沒有婚約,她與燕翎或許不會有任何交集。

比起王婧,她更在意這位三弟妹,王嫻不太對勁。

王嫻平日為人寡淡,連親母過府也鮮少給個笑臉,今日卻破天荒送王婧到垂花門,看樣子若非燕璟攔著,該要往外院去,她一個孕婦臨產在即,也不擔心磕著碰著。

王嫻明知道她往帳房來了,垂花門的小巷是她回明熙堂的必經之路。

寧晏不得不懷疑,王嫻是故意惹得王婧說出那番話,好叫她聽見。

她這是什麼意思?

寧晏分析了好幾種可能,只有一種可能能解釋王嫻詭異的行徑。

王嫻也喜歡燕翎。

震驚之餘,更多的是膈應,也不知王嫻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既然喜歡燕翎,嫁給燕璟作甚?沒得埋汰了人家耿直少年,只是各人有各命,寧晏也插手不來,不過這個王嫻,卻得給她一些教訓。

轉身語氣淡漠吩咐陳嬸子,「傳我的話,以後王婧過府,待遇降一等。」王婧不懂為客之道,那便教她做人。

大戶人家待客都是有規矩的,客人不同,迎候的婆子有身份之差,茶水也有高低之分,就連菜上幾道都是有講究的,陳嬸子笑著應是。

寧晏此舉亦是警告王嫻莫要耍心眼。

消息傳到王嫻耳朵裡,她面罩寒霜,

「不過是一點銀子而已,我還貼的起。」吩咐貼身女婢,「取兩千兩銀票送去帳房,就說王家人做客,一應支出我自個兒來,我看寧晏還要不要臉。」

寧晏這頭得了消息,明白王嫻想故意讓她下不來台,很好,拚硬氣,長房還能輸給三房。她靈機一動,也送了兩千兩銀票去帳房,放話出去,以後長房的親戚,都歸長房自個兒招待。

寧晏很巧妙地把妯娌之間的衝突,演變成三房之間的較量。

這下好了,將家底最薄的秦氏架在火上烤,她正在喂兒子喝羊乳,得了這消息,氣得心肝疼,這是神仙打架,她夾在當中遭殃。

她把孩子扔給奶娘,匆匆趕到容山堂,稟了徐氏,徐氏聽說兩個兒媳婦隔空鬥架,頭疼不已,派邵嬤嬤去見寧晏,意思是讓帳房都給退回去,哪有讓媳婦貼錢待客的。

寧晏卻笑著回,「哪裏的話,各房的客人自己款待,也不是沒有先例,聽聞韓國公府就是這般行事的。」

徐氏便知寧晏是鐵了心整治王氏,順帶貼補公中。她不是沒有法子化解,只是這麼一來,徹底跟寧晏交惡,不能這麼做。

這兩個兒媳婦的脾氣,徐氏也曉得,一個賽一個硬氣,勸是勸不住的。

最終與秦氏道,「這樣,你出一千兩,娘貼補你一千兩,」也不好讓老二媳婦落人下乘。

秦氏氣得咬牙切齒,不情不願送了兩千兩銀票給陳管家。

過了不久,徐氏也送了三千兩銀票到帳房。

寧晏得了陳嬸子稟報,躺在藤椅上哭笑不得,先前她通過各種法子,將缺口縮減至九千兩,今日陰差陽錯給補齊了。

兩千兩銀票對於長房來說,是九牛一毛,寧晏樂意做個表率。

秦氏那頭氣得直摔枕頭,夜裏撞見王嫻散步時,冷嘲熱諷道,「三弟妹自個兒與寧晏別苗頭,還連累了我,咱們兩房是什麼家底,能跟寧晏拚嗎?你如今一身輕,不知柴米油鹽貴,待生下孩子,便曉得其中艱辛。」

王嫻也不是好招惹的,扶著肚子冷聲道,「二嫂這些年貪了公中不少,奉獻兩千兩銀子怎麼了?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

秦氏反而被噎個半死,氣沖沖離開了。

王嫻也沒管她,扭頭回了三房。

她硬氣歸硬氣,也不見得樂意被寧晏利用,隻得吃個悶虧。

國公爺得知此事,覺得不像話,這事聽著公平,實則最吃虧的是老二老三,吩咐帳房將銀錢退回去,哪知五位管家耷拉著腦袋,誰也不應聲,隻道帳房缺口大,寧晏當家難,國公爺也該體諒些。

這還是管事們第一次違拗他的意思,這個家他已經做不了主了?也知道是老大媳婦深得人心的緣故。

國公爺苦笑,隻得作罷。他又好面子,各房都是女人當家,女人掏銀子,男人怎麼辦,國公爺下令,每位少爺的月例三份減少一份,應酬等人情往來,也酌情減少,

不僅東府如此,西府的二房三房也跟著一併削減開支,為了一視同仁,燕玥大婚的預算也被削減了一千兩。最後連著僕從的四季衣裳也裁減了一套。

這下好了,整個國公府炸開了鍋。

人人背地裏指著王氏罵。

寧晏坐在明熙堂的軟塌,清清爽爽喝著燕窩粥。

她一直在尋求機會削減府內開支,卻知此事難度極大,怕遭來各方埋怨,沒成想今日陰差陽錯藉著王氏的機會給達成了。

往後這個家,便好當多了。

她由衷鬆了一口氣。

燕翎今日下午就在書房忙碌,江南發生糧荒,太子果然應付得吃力,燕翎見不得三皇子一黨將幾百萬生民捏在掌中當棋子,正在暗中佈局應對。

中間幾無空隙,就連晚膳都是下人送來書房享用。

大約是夜裏戌時末,十幾道手書發出去,總算得空喝個茶,聽得雲旭躬著身在一旁將後院的事稟了,

「少夫人借力打力,這一仗又打得很漂亮,爺跟少夫人富有,掏個兩千兩跟扔一粒芝麻似的,二少夫人與三少夫人卻是割了一塊肉,若不是三少夫人懷著孕,大約二少夫人要與她吵起來。」

燕翎撫了撫額,寧晏總能在後宅爭鬥中混得如魚得水。

這丫頭片子,在旁人那裏是滑不溜秋的狐狸,到了他這就成了小烏龜。

燕翎揉著太陽穴笑了笑。

雲旭耳目極多,王婧在容山堂與垂花門的話都傳到了他耳郭裡,

「王家四姑娘也真是的,還敢拿當年奪魁說事,甚至還說什麼少夫人才學配不上您,放在人堆裡,您一定不會選她....」

當年的事,雲旭門兒清,王婧為了吸引少男少女參加詩社,哄了燕璟在國公爺書房偷了燕翎的詩作,營造燕翎要參與的假象,很多人慕名而來,女子是王嫻拔了個頭籌,到了男子這邊,燕翎的詩文被公認第一,所以,當時的燕翎,人還在邊關,便成了那勞什子詩社的魁首。

燕翎壓根沒放在心上,隻當小兒玩鬧。

哪怕現在他也是不在意的,直到雲旭說到最後一句,他臉色慢慢凝重,「這個王婧,以後有多遠趕多遠。」旋即擱下喝了一半的茶盞,起身往後院去。

掀開珠簾入內,瞧得妻子正斜倚在桌案後逗小烏龜,旁邊還一本攤開的帳冊,他清了清嗓子坐了過去,細心打量了妻子眉眼,寧晏神情極為專註,身上也不知熏了什麼香,比往日要濃鬱幾分,乍一眼看,瞧不出端倪。

燕翎心裏想,妻子一貫沉得住氣,即便吃味也不會露出破綻,他決定開門見山,

「晏兒,你若心裏不痛快,便與我說,你想問什麼,隻管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寧晏正在用羊毫洗刷小烏龜的背殼,聽了他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抬起眸斜睨了他一眼,眼風慢慢從他面頰掃過,又回到小烏龜上,「我沒有不痛快。」喜歡燕翎的女人太多,她吃醋吃不過來。

大體給小烏龜洗刷得差不多,將玻璃缸搬去窗下的高幾上,又回到桌案,「世子回來的正好,接下來有幾筆大的開銷,也討討你的主意。」

寧晏攤開一張宣紙,將幾筆要事單獨圈出來,其中還提到如何籌備燕玥大婚,

燕翎坐在那裏,面無表情看著妻子,他有的時候捉摸不透,寧晏是城府太好,能將情緒掩飾得爐火純青,還是真的不在乎。

他私心希望她也能使使小性子,甚至撒個嬌,鬧鬧脾氣,至少他能感受到她心裏有他。

寧晏說到一半,見燕翎沒什麼反應,拿著手肘拱了拱他的胳膊,「世子?」

燕翎回過神來,神色不虞,「燕玥的婚事你急什麼,交給太太自己打理。」

寧晏笑了笑,「自然是婆母唱主角,我不過是打個下手罷了,我之所以上心,也是想歷練歷練。」她以後總歸要操持婚宴。

燕翎無話可說。

夜裏抱著寧晏入睡時,還是忍不住問,

「詩社的事,你不想知道嗎?」

寧晏昏昏欲睡,聽了這茬,強打精神道,「你說,我聽著,你當年是如何奪魁的?」

燕翎灼熱的呼吸拱在她脖頸,將她粉嫩的肌膚燙出一片紅,薄唇沿著後頸往上慢咬她嬌艷欲滴的耳垂,

「我沒有參加詩社,是老三拿了我的詩文過去。」

寧晏嗯了一聲,心裏那點疑惑也釋然了。

院子裏忽然起了風,連角落裏留的那盞燭火也被吹得時明時滅,燕翎在忽如其來的涼風中摟緊她,

「王婧的話別放在心上,你很好。」

寧晏頓了頓,從他懷裏扭過身子,環抱住他瘦勁的腰身,「我明白的。」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誰也別拿自己的長短去框別人的長短。

燕翎用吻細細地安撫她,一遍遍描摹勾勒,心裏想,什麼時候她能主動親一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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