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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長媳》第 14 章
次日寧晏先將廚房諸事安排妥當,又與徐氏請了安,方趕往寧府。

巳時初刻到的寧府,門口還停著一輛宮車,看樣子長姐寧宣也回來了。

門房的婆子比上回要客氣不少,寧晏便知還真是有所求。

婆子將她迎入老太太的正房,寧家女眷果然都在。

寧家共有四位姑娘,三位少爺,姑娘中除寧宣與寧晏出嫁外,還有二小姐寧雪和四小姐寧溪待字閨中,寧雪是二房的庶女,寧溪便是寧晏的庶妹,蓮姨娘的親生女兒,寧溪雖是庶出,深受父親寵愛,過得如同三房嫡出大小姐,平日排場猶在寧晏之上。

寧晏給長輩行了禮,老太太示意她坐在寧宣對面,問起了她在燕國公的事,得知寧晏已開始掌家,老太太總算給了些好臉色。

「對了,聽聞世子往西山行宮布防去了?」

寧晏不知她為何打聽這些,淡淡頷首,「沒錯。」

老太太傾身再道,「陛下秋獵的旨意下來了,四品官府邸可隨駕,每府給了兩個名額,你大伯是三品工部侍郎,名額給了你兩個哥哥。只是你也曉得,雪姐兒與溪姐兒到了議親之時,這次秋獵是個機會,我們長輩的意思是想請你,幫著弄兩個名額來,把你二姐與你四妹妹的名字加上去。」

寧晏聽了這話,明顯愕了一瞬,「我?」她又是吃驚又是好笑,「祖母,您為何覺得我有這個能耐?我自個兒能不能去還難說呢。」

她並不想湊這個熱鬧。

對面的寧宣扔了扔手中的綉帕,睨著她,唇鋒冷峭,

「得了,燕翎負責布防,皇帝能不讓你去?你們燕國公府想去幾個便可去幾個。」

寧晏迎視她道,「比起我這個微不足道的世子夫人,長姐這個三王妃更為尊貴,您去帝後跟前提一句就行,何苦讓我勞神?」

寧宣被她這話給噎住,臉色不自在道,「原先我自然是成的,只是去年秋獵出了一個岔子,被逮到了幾對野鴛鴦,皇后娘娘說,今年誰也不許託人情,我們想討恩典的全部被打回來。」

說來說去,還是在於三皇子沒有實權。

有那麼一瞬,她後悔嫁給三皇子,當初怎麼就被他甜言蜜語給哄騙了,捨得拋下燕翎這個香餑餑呢。

一定是腦子進了水。

寧晏攤攤手道,「長姐都無法去皇后跟前討人情,我就更不成了。」

寧宣再次被哽住,氣得別過了臉去。

老太太接過話茬,「你不一樣,你長姐是帝後的兒媳婦,得遵循規矩,你是燕世子的妻子,燕世子又負責防衛,秋獵的名單也是要從他手上過的,倘若你要安插兩個人進去,想必不難。」

寧晏苦笑道,「祖母,非孫女不肯幫忙,不瞞您說,我嫁給世子這般久,從未進去過他的書房,平日裡連行蹤我都不曉得,遑論過問朝中之事。再說了,這事世子說了算嗎?」

老太太臉色有些難看。

對面的二夫人忍不住了,尖酸刻薄道,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幫忙唄。」

寧晏冷冷看了一眼二伯母,緩緩將茶杯遞到嘴邊,慢條斯理飲了一口,吐出一字,「是....」

屋子裡頓時安靜極了。

大家瞠目結舌看著寧晏。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二夫人拔座而起,指著她罵道,「你個沒良心的小蹄子,若非寧家與燕家的淵源,你哪有資格嫁去燕家,更不可能嫁給燕翎,這是寧家給你的榮耀,你必須反哺家族,還沒讓你為家族出力呢,只不過是兩個名額而已,看把你囂張的。」

寧雪雖是庶女,卻自小養在二夫人膝下,二夫人養她這麼多年,便是想用這庶女去籠絡朝中官宦。

當初寧宣許給三皇子後,二夫人替寧雪據理力爭,偏偏燕國公一句「只要嫡女」,這樁喜事就落在寧晏頭上。

寧晏神色紋絲不動,握著茶盞道,「既如此,二伯母去燕家,讓燕家休了我,娶了二姐便是。」

二夫人差點給嗆死。

老太太冷冷看了一眼怎怎呼呼的老二媳婦,逼著她閉了嘴,視線再次回到寧晏身上,語氣透著一份從容,「晏姐兒,我知你對寧家不喜,只是你身上留著寧家的血,無論你心裡怎麼想,走出去,眾人都會稱你一句寧三姑娘。」

「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無論寧家興衰與否,皆與你休戚相關,你還在寧家,可以不上心,嫁給小門小戶也可以不用在意,偏生你嫁去了燕家,燕家是重門第重規矩的大族,你不要娘家,世人怎麼說你?當然,你可以說,你不在乎,你寧晏面軟心冷,不在意那些風言風語,你將來的孩子呢?他們能承受嗎?燕國公結這門親事的目的何在,你忘了?」

「你在燕家還沒站穩腳跟呢,別把娘家得罪乾淨了。」

寧晏手指緊緊掐在茶柄,扭頭眯起眼與老太太對視,那雙漆灰的眼裡平靜地沒有半絲波瀾,反而帶著一抹篤定。

薑還是老的辣。

寧晏輕輕勾出一笑,

「祖母還是老樣子,即便求人也從不低頭。」

老太太神色沒有半分變化,只是語氣和緩了些,

「你大伯父說了,隨駕名錄最後會交由燕翎敲定,你替娘家姐妹要兩個名額,輕而易舉,這事就交給你了,寧家會記你的情。」

寧晏豈會任由人拿捏,散漫道,「祖母,燕翎並不喜歡我,他又是一貫不假公濟私的人,我沒有把握說服他,不過我會儘力。」

老太太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什麼。

午膳過後,寧晏一刻不想多待,很快便回了燕家。

路上,如霜氣呼呼問她,

「姑娘,您真的幫著二小姐與四小姐要請帖?二小姐就算了,性子唯唯諾諾,平日也沒得罪您,那四小姐是蓮姨娘所生,一貫欺負您,您難道幫著她要帖子?」

寧晏極輕地冷笑了下,「當然不會。老太太那番話能說動我與寧家維持表面和平,卻說服不了我為寧家賣命....」

她輕輕捏起一顆隨意撿起的石子,在指腹摩挲,「你說倘若我只要來一個名額,寧家豈不有好戲看了?」

如霜聞言眸色雪亮,「對啊,二夫人定為二小姐爭取,而四小姐也定去老太太跟前賣瘋,屆時必定鬧得可凶。姑娘這招離間計真絕!」

回到燕府,果然都在提秋獵的事,徐氏吩咐針線房給幾位年輕主子新做騎獵的衣裳,問寧晏喜歡什麼顏色,提前跟綉娘交待。

「我還有兩身舊衣裳,穿著正好。」

徐氏嗔了她一眼,「那可不行,你父親說過,這次秋獵歸翎兒負責,你定是要幫著他主持局面的,豈能穿舊衣裳,」揚聲吩咐外頭,「來人,喚綉娘來替世子夫人量身。」

寧晏隻得依她。

寧晏剛把廚房的事料理穩妥,想歇兩日,宮裡又派人來催,說是秋獵在即,公主欲大展身手,非要寧晏入宮陪她,寧晏與老夫人徐氏告了假,入宮陪淳安公主習練,驟然想起那名額之事,想著與其去燕翎那頭小心翼翼試探,還不如跟淳安公主求個恩典,這段時日相處,淳安公主也是直爽的性子,與她在一起遠比跟燕翎相處自在多了,便提了一嘴。

果不其然,淳安公主一口應下,「一張皇帖夠了嗎?」

寧晏鬆了一口氣,「夠了夠了。」

「得了,等會我弄一張給你。」淳安公主躺在藤椅上舒舒服服敷面泥。

寧晏坐在一旁如釋重負,「謝殿下恩典。」

淳安公主眯開一絲眼縫,嫌棄道,「咱倆什麼交情,以後有事直接與我說,本公主替你撐著。」

寧晏聞言忽然間就愣了一下。

這輩子第一次有人與她說,「我替你撐著」。

晚霞灑入她眼眸,流淌出細碎的光芒,她眼眶微微有一絲泛紅,輕聲道,「好....」

寧晏傍晚回到家裡,雲卓風塵僕僕回來,說是燕翎已回京,讓寧晏備晚膳。

寧晏讓新來的廚子做了幾道好菜在西次間等他。

華燈初上之時,燕翎一襲大氅裹挾寒霜而歸。

見寧晏眉目盈盈等在廊蕪下,月白的衣裳披著燈暉,秀逸無雙,神色微動,

「讓你久等了。」

寧晏靦腆地笑著,隨他一道入內,又親自替他解了大氅,擱在衣架上,迎他入次間,「您一路辛苦,快些用膳。」

燕翎平日對飲食並不在意,只是這膳食口味比先前出眾太多,且彷彿在哪裡嘗過,便引起了注意,「換了廚子?」

寧晏抿嘴一笑,「還以為您發現不了呢,前幾日我掌廚房,有人不聽調遣,我便換了兩人。」

燕翎意外地看了她一下,沒想到寧晏也是乾脆利落的作風,這合了他的性子。

「很好。」

膳後喝茶時,外頭來了一婆子,說是公主著人送了東西與她,寧晏便知事兒成了,眉梢間喜色不經意露了出來,顧不上喝茶便起身,

「世子爺稍候,我去去就來。」

燕翎一聽淳安公主名諱便皺了皺眉,片刻,見寧晏捧著一匣子進來,臉色就更奇怪了,只看著小妻子背過身將匣子打開,彷彿拿出一樣東西來,燕翎個子高,從身後一眼看到了那張皇帖,心底便更古怪了。

寧晏看過是秋獵的皇帖,放心下來,重新合上匣子轉身過來陪著燕翎。

燕翎靠在圈椅裡,握著茶杯,整暇看著她。

「那是什麼?」

他平日不會過問寧晏的私事,只是她放著他這個丈夫不問,卻去求公主,燕翎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秋獵隨駕名單現在就擱在他案頭,只等他過目便遞呈皇帝,哪怕已遞交皇帝,回頭他要添人也不過一句話的事。

寧晏卻沒尋他。

寧晏沒發覺他的不快,笑著道,「這幾日您不在,我祖母讓我幫著弄秋獵的名額,恰恰公主宣我入宮,我順口提了一句,公主便賞了下來。」

因為他不在,才尋得別人。

燕翎臉色好看了一些,只是,「你什麼時候跟淳安公主攪合在一起?」他並不喜歡淳安公主,淳安公主聒噪,驕橫,蠻不講理,每一處都踩在燕翎底線,他不希望妻子被人帶壞。

寧晏的表情便有些耐人尋味了,心情複雜地笑了笑,「第一次入宮,公主殿下為難我,被我矇混過關,算是...不打不相識吧。」

燕翎怔了一下,原來是他給她惹的禍。

俊臉微現了幾分窘迫,半晌,清了下嗓音,「抱歉,連累你了...」

寧晏手交握在一處,無聲地笑了笑。

燕翎還是不太放心,

「淳安性情多變,喜怒無常,若她再欺負你,必要告訴我。」

寧晏回想淳安公主要給她撐腰,要尋燕翎算帳的話,隻覺有趣,二人的話她都沒放在心上,「我知道了。」

秋獵在即,燕翎還有一堆事要忙,讓她早點休息便離開了。

寧晏想起上一回她特意準備了,燕翎卻沒有過來,這一晚早早便歇下,待燕翎忙到半夜,斟酌再三來到明熙堂門口,卻見院子裡頭黑漆漆的,屋內一盞燈都未留,心裡一下不知是什麼滋味,隻得掉頭回書房。

雲卓見他去而復返,忍著笑,他最近被陳管家耳提面命,有些上道,故而開導道,

「爺,都子時了,夫人定以為您歇在書房呢,要不,您下回給夫人遞個話,讓夫人等您?」

燕翎想想,也該是如此,只是馬上要出發去行宮,他早出晚歸,何苦連累寧晏跟著受罪,也不急於一時,便索性罷了。

十月十二日,天空湛藍無雲,帝駕攜百官自午門起,過正陽門大街,一路出永定門,折往西山。

前一日,寧晏著人將那空白的皇帖送去寧府,今日如霜打聽了消息,路上便與她分說,

「姑娘是沒親眼瞧見那場景,二夫人跟蓮姨娘母女幹了起來,二夫人的頭釵都被四小姐給扯落了,便在老太太跟前大哭,說是旁人欺負她們孤兒寡母,氣得暈過去了,老太太被鬧得無法,請了咱們老爺去處置,老爺隻得將請帖給了二小姐,這才安撫了二夫人。」

「二夫人得了皇帖,轉背便興高采烈回了二房,蓮姨娘母女打聽一遭,才知原來二夫人都是裝的,氣得吐血,在屋子裡又是砸東西又是哭鬧的,說您也該貼著三房而不是給二房,老爺雖然平日裡縱著蓮姨娘母女,卻也曉得跟您無關,夜裡丟開蓮姨娘母女去了周姨娘房裡....」

寧晏聽了這些,神色未生波瀾,

如霜解氣道,「蓮姨娘母女這等虛偽之人,合該二夫人那樣的潑婦治。」

寧晏將手裡的簪花扔開,「罷了,不提這些掃興的人,」掀簾瞅見雲卓騎馬護在左右,問道,「到哪了?還有多久到行宮?」

馬車坐久了,渾身酸麻。

雲卓笑融融道,「夫人,路途還未過半,怕是得傍晚才能到行宮。」

這一路顛簸輾轉,好不容易在夕陽下山時,抵達西山行宮。

燕翎早一日到了行宮,提前安排妥當,迎著皇帝去了行宮正中的乾坤殿,餘下官員女眷均被侍衛和內侍領著去各處宮殿歇息,燕家地位尊崇,所分院落位置極好,只是燕家這一回來的人不少,除了燕國公夫婦,年輕一輩全部來了,這是皇家殿宇,依著規矩主殿空著,燕翎與寧晏被分至東配殿,東配殿後面的廂房也分給了旁人,寧晏帶著下人將箱籠搬入東配殿,轉一圈,發現一樁事。

只有一間臥室,一張床,此前二人從未在一張床上睡過,也不知燕翎會怎麼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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