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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長媳》第112章 番外12
慶曆六年的夏,雨水比往年更稠密,午後響過一陣悶雷,大雨傾頹而下,依依看了片刻書,嫌船艙裡悶,推開半卷竹簾,外頭雨勢連天,海面漣漪翻滾。

雨幕的盡頭,港塔遙遙矗立,久違的人煙穿梭在碼頭,故土在望,那些銘刻在內心深處的記憶隨之翻湧而來,她恍惚想起,離開中州已有四年之久....

*

衡哥兒與鳴玉滿十二歲,便被燕翎與戚無忌送去了國子監,依依在退思堂讀了一年後,也想跟著哥哥去國子監讀書,怎奈國子監祭酒曉得依依是位姑娘,咬牙拒之門外,燕翎也不好強求。

燕翎近些年忙著漕運與賦稅改革,幾乎抽不出空來教導依依,一日依依藉著還書的機會,順帶將困擾自己的難題堆在裴樾案前。

大晉目前只能建造出八桅海船,若是多加一桅,其船板厚度,船桅高度,及水密隔艙都該如何調整。

再有研讀《九章算術》時,遇到一不解之題,「今有垣厚十尺,兩鼠對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問:何日相逢?各穿幾何?」

裴樾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船模,與苦思冥想的依依,忽然能明白燕翎為何瞧見依依便犯頭疾,不過,無論何時何地面對依依,他總是格外耐心,

「你稍待。」

裴樾當即招來工部尚書詢問如何造船,工部尚書並不懂細節,又遣人將尚在休沐的老匠師給宣入皇宮,匠師當即將船模拆解給裴樾看,又一一解釋清楚,裴樾平日不曾涉獵造船之術,今日也算是開了眼界。

一大一小為琢磨出九桅寶船的建造工藝,愣是從午後折騰到日落。

至於那九章算術的難題,裴樾被依依錘鍊兩年之久,對算術已有鑽研,便用了「盈不足術」的方法將那道題解給依依聽,依依十分興奮,連連道謝,裴樾喝茶之際便問她,

「你近來怎麼沒跟你哥哥一起?」

依依聞言長長的黑睫覆下,露出苦惱之色,「國子監不肯收我,我無處讀書。」

小小的少女,一向是鎮定而幹練的,此刻眼眸彷彿覆著一層水光,眉眼低垂,佈滿了少有的挫敗與難過。

裴樾瞧在眼裏,由衷生出幾分疼惜,驀地扶案而起,「依依跟我來,我帶你去讀書。」

依依眼神微亮,跟著他從奉天殿往北,一路出了玄武門,來到一塊三丈見高的牌匾下,上頭書寫著「司禮監」三個鎏金大字,依依從爹爹口中聞司禮監之名,曉得這是內廷二十監之首,地位舉足輕重。

司禮監有兩處衙門,一處在皇宮大內奉天殿之西,乃司禮監幾位大襠當值的衙署,為朝廷政令中樞。另一處便是皇城西北,是司禮監下轄內書堂之所在。

她好奇裴樾帶她來此處作甚?

迎面已有一位隨堂太監迎了過來,裴樾領著依依往裏去,與她介紹,

「每年內廷會在二十四監遴選兩百小內使,進入內書堂讀書,三年一考,中蓬萊吉士者便可進入司禮監當值,你可別小看內書堂,內書堂的夫子可不是國子監可比,你可見你爹爹去過國子監教習?沒有吧,可你爹爹每三日卻要來一次內書堂。」

依依聽到這裏,不由肅然起敬,原來還有這樣一間與眾不同的學堂。

言語間,二人已來到一五開的堂間,只見朱門闊綽,一亭亭如蓋的槐樹矗在院中,樹前有一碑牌,上頭書寫著「內書堂」三字,字跡遒勁秀美,落款為鄭濟世,可見是現任司禮監掌印**所書。

所謂內書堂,是先帝為培養司禮監後備人員特設的教習衙門,別看在此處讀書的只是內廷的小內使,這些人一旦進入內書堂,便以清流自居,比之翰林,倘若能選入司禮監當值,便是閣老也得禮敬三分。

不僅如此,內書堂所教與國子監鮮見不同,有儒家經典,亦有許多經世致用之學,而且前來授課的不是當世大儒,便是內閣閣老,其眼界遠遠不是國子監那些夫子所比。

依依在這裏一待便是三年,三年後她成功通過考核,成為內書堂的狀元,這一日雲淡風輕,四下闃然無聲,依依執酒壺陪著裴樾坐在奉天殿殿頂,她意氣風發,喝了個酩酊大醉,天色漸漸暗下來,上弦月悄悄潑灑一殿清霜,遙遙望去,似簇簇的薄雪。

裴樾看著依依,「依依平生有何志向?」

依依懶懶依靠殿脊,形容略有幾分不羈,墨色的直裰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一雙眸熠熠生亮,她仰望無瀾的蒼穹,淡聲回道,

「唯願山河靖,海波平。」

忽的,她意念一起,一張俏臉湊到裴樾跟前,眨眼道,「裴樾哥哥,我想出海,像鄭掌印那般,攜寶船造訪西洋諸國,令四夷來朝。」

月色在她面頰鍍了一層光,她身上有一股特別皎潔又清冽的氣息。

裴樾是一位極好的兄長,這些年依依習慣傾訴於他,而裴樾更是不遺餘力幫她實現,這一回也不例外,他做不了的事,便讓依依替他做,他無法睜眼看世界,便讓依依替他走遍五湖四海。

「好,我安排大帆為你壯行。」

依依十一歲這一年,裴樾下旨令司禮監秉筆陳慶,攜數十名官員再次出使南洋,依依以司禮監寫字的身份隨行。陳慶一年後便回了京,但依依直到四年後方回到大晉。

這四年,她走遍南洋西洋數十個國家,學了不少於五種語言,足以流暢的與各國使臣交流,不僅如此,她深耕西洋,在德裡蘇丹國的孟買,與帖木兒的巴格達建立了大晉公館,任何夷邦皆可通過兩處公館與大晉通商友來。

依依這四年之行,替大晉壯了國威,經她之手,大晉絲綢,瓷器,棉布,生絲等出口比開禁時又多了數十倍以上,西方諸國每年有巨額的白銀流入大晉,大晉儼然成了海貿的中心。

*

大晉國力前所未有的雄厚,裴樾被譽為中興之主,這位年輕的帝王,自登基河清海晏,四海昇平,算得上萬事順心,卻有一樁煩難事。

裴樾婚事不順遂。

也不知老天爺是否刻意與他為對,裴樾十八歲即將行冠禮之時,先皇駕崩,裴樾以儲君之身為先皇守喪三年,又恰恰是三年除服之際,當年的太子妃,也就是皇太后撐不住病體,終是香消玉殞,於是裴樾繼而又守孝三年,是以今年他二十又四,膝下空虛,枕旁無人。

此事愁煞了時任禮部尚書的崔玉,幸在最近苦盡甘來,裴樾半月前除服了,禮部立即將立後一事提上日程,崔玉夥同內閣大員在滿京城挑選了十餘名端莊秀麗的適齡女子,將畫卷奉於禦案,彼時裴樾好不容易將喋喋不休的崔玉給打發走,開始頭疼地翻閱起這些畫軸來。

畫卷上的女子皆衣著端莊,容貌秀美,其生辰年月與出身家世皆記在右下,其中有不少女子也是裴樾見過的,裴樾看完,望著窗外雨勢綿綿,一時陷入了茫然。

半晌,他鬆了松領口,吐出一口濁氣,司禮監掌印**侍奉在側,瞧在眼裏,奉了一杯峨眉毛尖給他,

「陛下,天氣悶熱,您喝口茶去去躁意。」

裴樾以前不愛喝峨眉毛尖,入口太澀,可偏生那個人喜歡,自她離開後,裴樾時不時想起她,總叫人烹上一壺峨眉毛尖,細細品著,好似可安放那掛念之意。

依依每到一處,會著人寄送一些信箋與他,有時捎一些當地的玩物,有時隻言片語記載些西域的風土人情,這些如今堆了滿滿幾架子,皆是裴樾繁忙之餘的一絲慰藉。

一口澀茶入肚,不知為何越發生了幾分惆悵,裴樾打起精神,重新攤開畫軸,決心給自己挑選一位皇后,恰在這時,門口有小內使進來,笑眯眯行了個禮,往屏風處一指,「陛下,您瞧誰回來了?」

光影微暈,一道修長甚至略有幾分挺拔的身影,裹挾風雨邁了進來,她個子秀挺撐起了那件湛色直裰的清逸,雨霧染濕了她眉梢,給那冷雋的眸眼添了幾分朦朧,氣質一如既往明凈清透,模樣卻是大變了。

變得令裴樾第一時間並未認出是誰。

她少時生得極像燕翎,如今細看有嬢嬢寧晏的影子,可又不完全像,渾身一股少年英氣。

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充滯在他心口,裴樾好半晌沒回神,直到她怔怔望了他一會兒,唇角稍稍露出一絲笑意,雨沫子隨之從她長睫滴下,裴樾方才明悟過來,喜從天降,失聲道,

「依依!」

他繞案而出。

依依也大步向前,朝他行跪拜大禮,

「臣回朝復命,叩見陛下萬歲萬萬歲!」

裴樾心情激越,連忙親自將她攙起,又細細打量,依依長大了,當年日日纏著他解題的少女,已出落得眉清目秀,儼然有少年的鏗鏘與磊落,眼梢深處那一抹經歲月風霜侵染的清透明光,幾乎遮掩不住。

依依也盯著裴樾瞧,四年過去,他模樣幾乎沒怎麼變,容顏俊雅,漆黑的眸子略生幾分悸動,若靜水微瀾,渾身矜貴逼人。

她在夷邦待久了,迎來送往,變得愛笑,她又笑了,只是笑意很快收住,

「兄長近些年可好?」

一聲兄長喚得裴樾略微失神,「我好著呢。」

**帶著人不知不覺退去,禦書房只剩二人,從天明聊到天黑,依依興緻勃勃與裴樾講述自己的見聞,裴樾聽得入神,待夜沉用完膳,裴樾看著面前清致的少女,忍不住感慨,

「依依攜功而歸,我該要賞賜你,不知依依有什麼心願?為兄定替你達成。」

依依神色一正,「陛下,臣在夷邦多年,察西洋諸國妄圖覬覦華夏文物典章,臣暗自潛入其工坊,其船廠,可知他們船堅炮利,野心勃勃,臣急著回來,便是想替陛下整頓海防,造船煉炮。」

「世人皆以出將入相為榮,臣亦然,臣平生志向,便想成為鄭公公那樣的人,執筆千秋,為生民請命,為陛下效力。」

司禮監掌印對柄內閣首輔,替皇帝批閱奏摺,監察朝政,人稱內相。

她這趟回來已想好,倘若她女扮男裝行走朝廷,難免被人抓住把柄以來攻訐爹爹,可若她留在司禮監便不一樣了,司禮監是陛下私屬,所做一切全是陛下授意,文可端委廟堂,武可安/邦/定/國,她想成為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內相」。

裴樾撫著下顎深思,**年紀大了,已有退意,這些年司禮監諸事都是陳慶在打理,司禮監著實缺乏敢為之將,依依無疑是最好的人選,只是她身份到底不一般,

「此事容我與你爹爹商議再行定奪。」

依依已及笄,燕家大約要給她定親了,怕是不會同意讓她留在皇宮。

依依也知要過父母那一關,她撇了撇嘴,沒反駁,默了片刻,起身朝他施了一禮,「那臣先告退。」

然後利落退出去了。

裴樾看著她乾脆的背影,喉嚨有些發堵,指著她離開的方向,與躬身進來的**道,

「瞧,我不過沒立即答應,她便惱我了。」

**笑呵呵作揖,「誰叫陛下一貫寵著護著依依姑娘,這還是頭一回沒應她,依依姑娘自然不高興。」

想起往事,裴樾眼底的笑不自禁溢出來,重新坐回禦案,搖頭道,「她那時小,讀書的勁兒足,我自然看顧一些,如今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沒規沒矩,我倒是願意她入宮,就怕表叔與嬢嬢不答應。」

**聽得「入宮」二字,神色微微有些意動,他忽然往桌案上的畫軸比了比,「陛下,您可挑好了?後日請哪幾位入宮給您相看?若您不定下來,怕是明日崔大人又該來嘮叨了。」

裴樾看著那一疊畫軸,神色越發恍惚,木然片刻,低喃道,「先收起來吧...」

**猜的他心思,一面替他將畫軸給歸攏抱起,一面漫不經心低吟道,

「陛下見了最好的姑娘,自然瞧不上這裏頭的。」

裴樾見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嗔道,「你嘀咕什麼呢?」

**佯裝失言,將身量壓得更低了些,「哎喲,瞧奴婢這嘴,怕是陛下又要怪奴婢亂說,奴婢是想著,先帝臨終前曾給陛下定了一門婚事,只是年歲已久,怕是無人記起,如今那正主已過及笄之年,陛下后宮虛位以待,不若乾脆成就好事?」

裴樾吃了一驚,「父皇給我定過一門婚?怎麼不曾聽母親提過?」

**朝依依離開的方向努了努嘴,「就是那位呢....當年太后娘娘就是念著依依姑娘與您年齡不相符,怕耽擱您,才斷了這個念頭。」

裴樾眼底掠起一抹訝然,萬分不可置信,怔愣須臾,他回過神來,斥道,「不可胡說,依依還小,以後休得再提這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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