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章

燕城開往汝城的火車上，軟臥車廂裡。

叢敏麗把擰來的溫毛巾雙手遞給安華，「三嬸，擦把臉，再兩個小時就到了。」

「嗯，早飯有什麼？」安華擦著臉，隨口問到。

「我看了有油條豆漿，包子稀飯，雞蛋和小鹹菜，三嬸你看要吃哪樣兒，我就去買。」叢敏麗問著，手裏已接過安華用過的毛巾收起來。

「有素包子嗎？別的都太膩。」

「有，角瓜雞蛋的。」

「那就這個和稀飯，再來點鹹菜。」安華並不因為這是侄子媳婦兒就用得不順手。

看著叢敏麗拿著她們自帶的飯盒去了餐車，安華想著，自家兒媳婦她要求也不高，能和一哥家的這個小兒媳一樣會來事兒，她就什麼也不挑了。

很快叢敏麗打回來早飯，火車上的飯自然沒家裏順口，兩人匆匆對付吃了。

之後安華去了衛生間，刷完飯盒的叢敏麗才有空坐下。

對這次的汝城之行，她是期待和熱切的。

嫁進鍾家五年，已有了一雙兒女，她的地位卻一點也沒提高。

她家裏是小城普通工人出身，因為一把好嗓子十四歲考進了文工團。十九歲和鍾澈戀愛，他不顧鍾家上下反對，抗爭一年後娶她進門。

可進門後，就是無休無止的累。公婆雖不在燕城，可家門裏的雜事全都要找到她頭上。

自家的，大伯家的，三叔家的都叫她婆婆攬過來叫她忙，她少有空閑。

她就是一大家子的聽差，還是不能喊累的。

她自己的工作不得已轉了閑職，還有兩個孩子要忙，丈夫那裏也是早出晚歸，根本沒功夫體諒她。

她就這麼一日日在鍾家做低伏小，娘家不顯，初中沒上完就進來文工團，在這個家門裏就是最低的存在。

原以為一輩子就這麼過了，沒想到鍾家最小最野馬難馴的小叔子鍾湛娶媳婦兒，給她帶來了翻身的可能。

別的都不必提，隻離過婚，還沒工作，叢敏麗就覺著自己可以退身讓位了。

就是多年頭一遭，她心甘情願的早早站出來，說要陪著三嬸來這一趟。

安華回來後，看著多年如一日溫順沒脾氣的侄媳婦，少有地誇獎起來，「敏麗啊，這麼些年你也真能幹吶，咱們家裏多虧了你裏外出力。」

叢敏麗沒想到能得三嬸這樣的認可，她多想自己婆婆也能這樣想。

她還是一慣好脾氣的笑著，「就我閑些，可不就我該乾。」

「唉，我家鍾湛這個媳婦要能跟你似的，我就放心了。」

「能的三嬸，不說她做得一手好飯嗎？之前還一直在她姨家做飯來著？做慣了的，三嬸你再點撥幾下，不比我強多了。我一小兒進了文工團，做飯還是和鍾澈談對象後現學的呢。現在不也樣樣能行。」

「也是啊，她估計也不會別的。我也教不來這些，剛好你在，順便手把手帶帶她。將來你也算有個幫手了。」

「還是三嬸疼我，那我就試試帶帶她。就是她不要惱我才好。」

「她不能，有三嬸給你做主呢。」

……

——

隻一個晚上加早上，蘇禾禾就覺著鍾枝枝就是個樣子貨，各種讓她忍受不能。

早上她還想睡個懶覺呢，這位就不請自入，壓上來佔便宜沒夠。

給她擾得睡不著了，他自己不收手也要丟人了，才算完。

「起開。」

一陣從心底帶著愉悅地笑聲後，親膩的整個臉埋在她脖頸裡蹭著，「等會兒，讓我緩緩。」說著話還故意往裏貼了貼，讓蘇禾禾能更直觀地感受到。

真是形象盡毀啊！這哪還是之前高貴冷艷范兒，讓人上前說話都要鼓足勇氣的鐘高枝兒啊。

「你再不起來，我真要擠沒氣了。你的響亮名聲又要更上層樓了。」她牙沒刷臉沒洗的，也不知這人怎這麼不嫌的。

又是吃吃的低沉笑聲，人總算挪開了到旁邊。

蘇禾禾趕緊在被子裏拽好衣服，下了床。

「鍾枝枝，咱約法三章好不好？家裏沒收拾好前你不能脖子以下好吧？」

鍾湛反應好一會兒後才理解，之後就是忍不住的大笑，「蘇禾禾，你哪來那麼多千奇百怪的說法？脖子以下？虧你怎麼想出來的。

不過恕難從命，剋扣我這麼多天，我還沒找你要說法呢。」事關切身利益，鍾湛寸土不讓。

他現在不是不後悔昨晚的心軟，嬌妻就在眼前，卻還要等要忍，幾天也覺難熬。

他從沒想到自己會同別的男人一樣，會有這樣急不可耐的一天。他引以為傲的自控力，在蘇禾禾這裏好像就不起作用。

鍾湛一提這個蘇禾禾是理屈的，也不回話，就要開門去衛生間洗漱。

鍾湛也趕忙跳起來跟上，「早上有什麼吃的？」

前一刻當她是美人愛不釋手，還是愛憐橫溢的。

離了床就馬上待她如廚娘，可真是轉換自如。

蘇禾禾對著廚房抬著小下巴，「只有鍋碗瓢盆，要不咱生啃吧？那個肯定頂餓。」

鍾湛也知鬧笑話了，上前彈了下她俏鼻尖，「調皮，那怎麼辦？我去食堂打點兒？食堂就那些老三樣，不好吃。」

蘇禾禾這才，「嗯，不用去食堂，你去大姨家拿，早上有油餅和小菜，大姨這會兒該裝好了，你去拿回來吧。」曹大姨心疼她，早給她打算好了。

鍾湛臉上馬上帶了笑，特別積極地，「那我現在就過去，你趕緊洗漱換衣服吧。」

人就速度的開門下樓了。

這人為口吃的才會有這樣的配合度。

蘇禾禾這才進了衛生間，然後氣血上湧，如果不是多年的好涵養，她真想來個河東獅吼。

換下來的臟襪子臟內褲隨手丟到衛生間的洗衣盆裡。這是等著她給洗的意思吧？是吧？

再去他房間裡看，被子倒是疊成了豆腐塊。想到剛剛他自己也是利索清爽，帥得一批。真是隻管了他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這貨是打算結婚也隻管自己好吧？蘇禾禾怒向膽邊生了都。

那就讓他等著吧，等到地老天荒這些臭了爛了，看她會不會動手。或者她婆婆不是要來了嗎？就給她參觀一下吧。

蘇禾禾都給記上小帳本，準備這兩天接待完婆婆，她必須給鍾枝枝安排上了。

——

隻隔了一天，又是汝城火車站。

本來古大姐的意思，由她自己帶著蘇禾禾來接站就好，讓鍾湛該忙工作忙工作。

可自己媽什麼樣，鍾湛還是知道的。

蘇禾禾又是臉皮薄面子嫩的，和他媽對上不吃憋屈才怪。

要讓她自己去，鍾湛覺著自己就太不地道了。

這第一回婆媳見面，他還是給壓個場子才好。禮拜六說起時，他就一口給回絕了。他還沒忙到抽兩個小時接老娘的時間都沒有。

早飯時想起來跟蘇禾禾表功，蘇禾禾當面是，「哎，鍾湛你連這個也想到了？真的，要沒你陪著，我好緊張的。」

轉過頭她直想翻白眼，第一次見婆婆，老公要再不陪著，這得是什麼樣的大豬蹄子呀？陪著是基操好吧。

因為鍾湛要自己接，還要帶著蘇禾禾，加上她就有些擠了，古大姐就沒跟著來。

隻跟著囑咐，接了人都先到蕭家來，中午飯她這裏都安排好了，她這裏要歡迎洗塵。

這個鐘湛沒反對，兩家的關係在，再有早上剛知道家裏無米無油的，蘇禾禾臨時也變不出來。

長輩來，不好只在出站口等著。

鍾湛買了站台票，兩人進了裏面，等在了月台上。

還有幾分鐘，鍾湛就跟蘇禾禾說，「家裏米面油啥的下午該準備了吧？要不晚上就在家裏吃？」

「好呀，就是以前都是少睿出力搬回來，這才第一天就回去使喚弟弟，我有點不好意思。還有煤球也得買，我真的搬不動怎辦？」

鍾湛瞬間就想到第一次見蘇禾禾那天，她推個小板兒車都推不動的情形。

「找少睿做什麼？你男人不是在這兒的？蘇禾禾你是不是忘了你結婚了？中午我快點吃飯，趕上班前都去給買回來，你給我列個單子就行。」

「好的呀，我不是看別人家軍嫂都好能幹的，不想給你臉上抹黑嗎？唉，還是我太不爭氣了。你這樣慣著我，別人不會說什麼吧？我不想的。」

「別瞎想，咱們自己關起門來過日子，管別人。人家的都乾慣了活的，你本來就和那些軍嫂不一樣。我也不怕人說，再說誰又能說到我面前。」

蘇禾禾就一臉甜蜜的挎住了他的胳膊，「鍾枝枝，你和我想的一點都不一樣吔，這境界也太高了。」

鍾湛把她的手拉開，又怕她多想，雖目視前方，還是給她小聲解釋道，「外頭不能這樣，部隊有規定。等回家裏都隨你好不好。」

看著這樣假模假樣的鐘枝枝，蘇禾禾簡直不要太想笑。家裏家外的鐘枝枝反差太大，太喜感了。

火車轟隆轟隆的進站了，婆婆來啦！

軟臥這邊就沒什麼人，兩邊在車廂門口會合了。

鍾湛拉著蘇禾禾見了婆婆安華和堂嫂叢敏麗。

被兩人上下跟巡視似地打量，她問了好後，也是半天才回個嗯就完了。剩下的就全是對鍾湛的各種關心。

蘇禾禾惱了，也知道婆家那邊果然是不得以才接受的自己。

這個她早有預料，可又怎麼樣？

是鍾湛求著她嫁的，不滿意也沖他們自家人去。想找她挑理說事兒，她一點也不想慣著。

見了人，也喊了人，鍾湛接過行李就先往外走。

既然不待見她，那她也不往上湊，蘇禾禾趕緊跟上。

幾步後，鍾湛卻見他媽和堂嫂還沒挪步。

「是拉了什麼東西嗎？」他問。

「哎，三嬸火車上坐久了，腿不大順溜。小蘇也瞧不見，過來也扶你婆婆一下呀？新媳婦這樣可不好的，這樣進我們鍾家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