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章

唐硯嵐很不想相信，當軍用吉普車駛過門前時，終沒忍住，跟在了過去瞧的鄰居們後頭。

當看到下車後幫著蘇立東搬行李，跟迎出來的蘇茂棠見禮問候的那位營長時，唐硯嵐很不能接受。

這樣的青年，誰都不會誤會他是結過婚的。一向讓她在人前自傲的梁家，可能在這樣的人面前都不堪一提。

以為離了婚的兒子再娶還會隨時挑可心的，卻一直沒什麼進展。

她以為貶了身價想嫁好只能往鰥夫裡找的蘇禾禾，卻轉頭就嫁了貴婿。

這讓她難堪又無法面對。

不想被別人注意到，拿兒子和這人比較，唐硯嵐悄悄退出人群，回了自家院子。

才看到兒子梁景文也出來在院子裏呆立著，臉上的表情晦澀難明，顯然蘇家門前的情形他都看到了。

母子相顧無言良久，「媽，就可著你心意找吧，我都同意。」梁景文說完就上了樓。

這句話換早前聽到，唐硯嵐會很高興。可這會兒，她低聲應過後，卻是無端的嘆息。

——

瞧過了熱鬧，見到了蘇禾禾二嫁的丈夫後，見過的人是逢人必說蘇禾禾。很多家有閨女的，都把蘇禾禾當成了人生榜樣。

「做女當做蘇禾禾」，這是眾人的心聲。

若說現在誰不這樣想，最心塞塞，除了丁月英和蘇芳芳再沒別人。

進了家門，蘇禾禾就趕緊先攆自家哥哥，「小蘇工你趕緊去洗澡，別再把屋子也熏臭了。」

笑罵著，「好你個小白眼狼。」蘇立東自己也忍不了了，有事先燒好的熱水，他提了水壺，拿著換洗衣服趕緊進了衛生間。

蘇茂棠從見了一雙兒女和新女婿，臉上的笑就沒下來過。

拉著鍾湛坐在沙發上說話，見他談吐不俗言之有物的，就更喜歡了。

且不論門第高低，隻梁景文每來都是勉強敷衍的不問不說話，眼前的小鍾卻誠懇端正有問必答，眼神時不時總要瞧向女兒，隻用心程度就高下立判。

更何況，論門第，梁景文也是無從比較。

丁月英和蘇芳芳切了西瓜端上來，笑容都帶著苦澀。

人就怕比較。

前陣子欒家終於來提了親，兩家已說定了，等八月就辦婚禮。

為此丁月英和蘇芳芳是志得意滿，蘇芳芳出入跟人說話都是副廠家兒媳婦的高調模樣，

丁月英倒還好些，她已知蘇茂棠現在是能和梁家棟相提並論的，所以並沒有把欒家總掛在嘴邊。

但蘇芳芳嫁得好，她自覺是揚眉吐氣了。就因為有蘇禾禾這個親女兒在，現在蘇茂棠女兒的好處，蘇芳芳是一點沾不著。

在她想來，女兒能嫁如欒家，蘇禾禾再是蘇茂棠親女，也是追不上來。這讓她長期不甘不平的心態得到了很大的平衡。

可這種沾沾自喜還沒幾天，卻迎來了蘇禾禾高嫁的消息，這讓兩母女都要鬱卒死了，能擠出笑來，已是盡了大力了。

偏欒紅波還要來湊熱鬧，這會兒也趕了過來。

和那位鍾營長一處坐著，一個俊逸容華不可逼視，一個臉色青灰神態萎靡，再論其它，欒紅波也都要被比到泥下。

蘇芳芳這會兒突然就對欒紅波生了厭憎，頭一次沒有上前噓寒問暖，而是轉身躲進了廚房。

蘇立東這時也洗了澡出來，雖不喜欒紅波，可來者是客，也只能一起說話。

哥哥來了，蘇禾禾肯定要表示一下的。主動進了廚房，準備掌廚。

蘇茂棠升所長後，工資漲到了一百五十五，給家裏的家用漲到了四十五塊。

丁月英卻不敢再剋扣，全用在了家裏吃喝上。不過她和蘇芳芳的工資都能一分不少的剩下來，比前幾個月還要少貼點要好多了。

可人就是沒個滿足，眼瞧著蘇芳芳八月就嫁了，欒家說給二百的彩禮，在廠裡除了當初的蘇禾禾，梁家給的四百外，也是頭幾份了。

也是因為機床廠的職工比外頭哪個都日子好過些，在汝州城裏，二百塊的彩禮可沒幾家能拿得出來的。彩禮能有一百塊，已是婆家天大的看重了。

彩禮這頭丁月英滿意了，她就想給女兒陪嫁也厚點兒。

她想好了，自己手裏攢的這些肯定是要給兒子的，女兒自己的工資也存了不少，就叫她自己都帶著走。可這些都是不能拿出來叫人看叫人說的。

她就想蘇茂棠能給出一份嫁妝，她也不多要，只要和欒家的彩禮差不多就好。

這話她前幾天趁著蘇禾禾來電話說嫁了營長，蘇茂棠正高興的時候，臨睡前鼓足勇氣跟蘇茂棠提了，沒想到蘇茂棠二話沒有就答應了。

蘇茂棠的原話是，「芳芳也喊了我這麼多年的爸，出嫁我給份嫁妝是應該的。剛好禾禾也嫁了，家裏要忙的也多，你就一起給上上心，家和才能萬事興嘛。」

丁月英就是為這句話，也要給蘇禾禾忙進忙出的出力，再不甘都要忍的，

就像這時蘇禾禾進了廚房，丁月英和蘇芳芳就要被她指使的團團轉，還不能有怨言。

雙喜臨門，家宴的規格上了新高。

雞鴨魚肉全齊了，都是蘇茂棠想辦法弄來的。

白切雞，乾鍋燒鴨，糖醋魚，紅燒排骨，回鍋肉，麻婆豆腐，加兩盤時蔬，一共八道大菜。

還特意把新新女婿孝敬的特供玉台酒給開了一瓶，要共慶佳時。

看著佳兒佳婿，還有乖女兒，蘇茂棠老懷大慰。

不過女婿雖好，他還是要給敲敲邊鼓才好。他後來也意識到在蘇禾禾同梁景文的婚姻上他是無作為的，自覺虧欠。

所以這次，他著意想在各方面補償。

端杯共飲，他先看向女婿，老嶽父有話要說了。

「小鍾，我這個女兒，之前走了不少彎路，也是我這個父親沒關心到，沒盡到責任。

現在蒙你不棄，和她結成夫妻。希望之後你們能不計過往攜手向前。

我和立東雖沒什麼大本事，幫著禾禾把日子過好的能力還是有的。

爸知道你自己本事，自己足以撐起養家的重任，可禾禾自己不掙錢我也怕她失了底氣。自己的閨女自己疼，雖然你可能覺著爸小人之心了，爸也要堅持，還望你擔待一二。」

之後他才對著蘇禾禾，就是老父親的拳拳愛護了，「結婚了也不用省著，爸知道你花慣了，改不了。

這樣，爸給加十塊，每月你拿三十塊，就買你自己喜歡的。還有嫁妝，爸你媽在的時候就開始存你們兄妹倆的婚嫁錢，她去了爸也沒忘，這幾年也一直存著錢。

上次也是爸小心眼，加上氣你哥走了，就給了你那麼點錢打發了。後來想給你補上，也沒能得機會。

也是天意，你現在有了更好的歸宿，爸全都給你補上。這麼些年，爸手裏也有七千塊錢了，一千爸留著應急萬一，剩下六千你們兄妹對半，一個人三千，爸等下就拿給你。」

蘇禾禾知道這次蘇茂棠會給她嫁妝，也猜到不會比大姨給的少，可三千錢塊，還是和蘇立東各拿一半，這是她根本沒想到的。

這會兒的人家，再疼女兒，婚嫁上也是不能和兒子比的。能有份幾百塊的嫁妝，都是極個別的厚待女兒的人家了。

她知道之前蘇茂棠想給他補嫁妝是真，可絕不會是這麼多。

而蘇茂棠會改變這麼多，她也知道，是這陣子她的親近。她帶了小心思來加深的父女情，蘇茂棠卻待她若此。

向來涼薄不走心的人，慌亂了，也嘴拙了。

「爸，你幹嘛呀……就不怕我拿你錢反身就不認你了嗎？你這個老同志也太好哄了，幾句好聽的就扒心扒肺的，這樣是……不行的……你知道嗎？」

「誰不知你就是小白眼狼，可我和爸還能不認你嗎？別哭了，怪醜的。」蘇立東一本正經的嫌棄著。

看著已經淚漣漣的妹妹，正被妹夫遞了手絹胡亂的抹著，蘇立東看不下去了，「蘇禾禾呀，爸都給了，你哥也不好躲了。爸一個月給你三十，哥就給你十五買糖吃。

嫁妝嘛，咱也比不上，哥給你拿一千，你就別哭了好不。這麼沒出息，見點錢就這樣，回頭可別叫妹夫笑你。」回了家的蘇立東，也沒了在車站時的板正。卻正是他當初離家時的模樣。

蘇禾禾見到這樣努力哄她的哥哥，復又破涕為笑。

有父兄疼愛，真好不是嗎?

這邊溫情脈脈，丁月英和蘇芳芳這邊卻是牙根都要咬出血了。原來還滿意萬分的三百塊嫁妝，跟人家親女兒能拿的比，連零頭都不是。

丁月英才知道，三百塊錢，不過是蘇立棠拿錢打發她，想讓她給他女兒的婚事上賣力氣幹活呢。

何其可悲，可她也只能受著。沒了蘇茂棠，她和一雙兒女哪來眼前衣食無憂還能存錢的日子。

於是又能怎麼樣呢？也只能幹看著。

這時蘇芳芳甚至怨上了眼前的媽，怎麼就不能早點嫁給蘇茂棠，讓她成為蘇茂棠的親女兒呢！

同樣的，欒紅波這個繼女婿也是想捶胸捶肝，隻恨自己沒有抓住機會。四千塊，還有每月的四十五，這天天吃香喝辣都花不完吧？

不由一臉悔恨的看向蘇禾禾，卻被鍾湛輕輕的掃來一眼，明明還帶著笑，可眼神裡的森冷肅殺之意卻冰透了他，也震懾了他。一個激靈，欒紅波再不敢多看蘇禾禾一眼。

——

回去的路上，鍾湛開著車，手還要不時抽出空來拉下媳婦兒的小手。

想到如今媳婦兒財大氣粗，他也是真怕被嫌。

「蘇禾禾，你可不能嫌貧愛富啊，我以後一定向嶽父學習，掙錢都給你存著啊。」

「嗯，那我等著你升職加薪啊！」眼前的工資，蘇禾禾覺著存錢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