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商與單手提起於裊轉身一口氣跨了三個台階。

於裊下意識兩手抱緊商與的腰，兩人身子緊貼，她可以聽到他急促心跳，鼻尖嗅到他身上一股兒淡淡的柚子香。

他低頭下巴輕點她腦瓜頂，感受到她的害怕，沒有立即推開，而是等待她主動鬆手。

「不好意思，我話太多了，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腳下的危險，差點害得你跟我一起喪命。」

於裊十分懊惱，一臉羞愧。

商與並不怪她，「抓緊袖子，不準拖我後腿！」

她抬眼對上他寒涼望似深井望不到底的眸子，跟從前的冷不太一樣，卻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揚起嘴角笑盈盈點頭。

裂縫有它的規律，間隔一定的時間就開始做祟。

再沒有人敢相互寒暄、挑逗，或是休息。

哪怕身體發出無聲的痛苦和警告，他們也咬著牙，喘著粗氣邁出腳，踏上一個接著一個透明台階。

於裊更是如此，她抓住袖子的手滴著汗，幾度快要倒地，硬扛著警告自己不可以拖商與後腿。

大家哼哧哼哧的緩慢艱難前行，其中夾雜陣陣哭泣。

前一秒哭聲還很清晰，大概是眩暈耳鳴的關係，於裊腦中翁翁作響。

手掌一遍遍潮濕，一時手滑，她再張開手掌隻抓到空氣。

好在商與很快就發現，立馬將倒地的於裊扶起來，背起她繼續上台階。

「放我下來，我還有力氣，可以自己走。」

商與沒說話，咬牙切齒抬腳、落腳，再抬落腳。

「大傻瓜，我知道你早就體力不支，放我下來。」

商與呼吸時胸脯起伏幅度很大，額頭的汗滴落入眼睛，他害怕自己擦眼睛時於裊掉下去，強忍著加速跑起來。

「我幫你。」秦銘看不過去，雙手拖住於裊的腳，減輕商與的負擔。

與此同時，丁甄手腳並用開始爬起來，視線落在自己兩隻手背，發現它們變得皺巴巴，粗糙不已，再想起身，腰肢就像是被人用刀磨似的，疼得臉上的皺紋都擠成一團。

張恆嚇了一大跳，卡著嗓子問：「大哥你什麼時候變成大爺了？」

丁甄勾著腰才感到一丟丟舒服，仰起頭去看張恆，「你還不是一樣，那張臉跟沙皮狗似的。」

兩人齊齊往後看，一群年輕小夥子變成白髮蒼蒼大爺，漂亮女人變成滿臉溝壑的癟嘴巴老太太。

若不細細打量五官，聽聲音，彼此都快認不出對方是誰。

落在最後面的於裊、商與和秦銘，相看幾秒，心中狐疑也苦澀。

這時候裂縫距離他們將近五六十米。

「我背不動你這個老太太了。」

商與怕於裊壓壞自己這副可以直接入土的老身子骨，可奈何無向歲月投降。

於裊望著商與一頭稀疏的白髮在風中飄啊飄，張嘴笑，冷風鑽進嘴裏在牙縫裏竄梭，牙齒冷得整個人都在哆嗦。

「你們看，他們好像發現什麼了，咱們也快上去吧。」

秦銘說完伸手準備去扶於裊，卻見她佝僂著腰抓住商與的棒球衣袖子慢步著。

走完最後的台階，仨人有種即將歸西的感覺。

丁甄和邱婭黎他們坐在地上休息，看得出來，每個人的感覺都是一樣的。

於裊背靠著商與，換氣的同時，用已經衰老的眼睛去瞥四周。

這裏明顯已經進入冬季，坑窪不平的瀝青路兩旁的梧桐光禿禿，掛著星星點點的殘雪，滿地都是黃葉和枯枝。

叫不出名字的矮樹叢掛著已經爛掉或是風乾或是被雪蓋住的烏黑果實。

路只有一條，沒有路牌，沒有建築物，更沒有其他生命。

按照紅皮書所言，離開透明台階往右手邊走。

歇息也夠了，於裊和商與不約而同走向同一個方向。秦銘緊跟其後。

丁甄和邱婭黎相互遞眼色，先後艱難起身，追隨而去。

其餘人一個接一個人跟隨。

何也和韓徹走向路的另外一頭，走得遠了，心裏反倒是沒有底氣，頭頂不斷滴落水珠。

抬頭看，天上什麼都沒有，沒有風，兩旁的梧桐發出沙沙響聲。

「我們還是回去找他們吧？」韓徹聲細，女性裝扮，說話時會不由自主勾蘭花指。

何也是個暴脾氣，找石頭往兩邊用力丟去，並沒有異樣。

「要是那邊是死路，或者碰到什麼，有你後悔的。」

韓徹搖頭咂舌，「我想起來啦，那本書裏面好像說是要往那邊走的。不管你信不信啦，反正我走啦。」

突然只剩下何也一人，他再次覺得有東西滴落下來，抓到手裏一看是血。

緊接著源源不斷的血珠往下掉落。

他一秒都沒有耽誤，趕緊往回跑。

韓徹聞聲回頭見何也火速奔來，滿以為他被什麼怪物追趕，不暇思索跑起來，直到看見一片高聳入雲的中式別墅，慢慢停下腳步。

那別墅基本都是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海藍瓦片，淺灰磚作為裝飾，白牆。

就近的一套別墅還自帶寬敞院落，院內設有葡萄藤架，一套藤椅。

要不是何也餘光看見丁甄他們轉頭叫住韓徹，他都想靠近鏤空黑漆金邊門，細緻看看裏面。

「你們都站在這裏幹什麼呢？」紅皮書的內容，何也是一個字都沒有認真閱讀。

隊伍最前面是邱婭黎，其後是丁甄、秦銘和於裊、商與。

他們必須要辦理入住養老院的手續。

有且只有一個窗口，窗戶隻開了一半，從裏面伸出的手是一隻兔子手。

何也和韓徹踮起腳尖也無法看清兔子員工的面容，迫不得已站在隊伍最後，詢問劉煙雨。

「噓，兔子易怒，你不要最好不要說話。」

劉煙雨其實是嚇唬他們的，她隻想安靜安靜，被他們一問，腦海中那張兔子人臉重新浮現。

說是兔子吧，它擁有人類的五官。

說它是人類吧，它長著一對深灰兔子耳朵，通身都是短毛，還有一撮尾巴。

兩個不相乾的東西拚湊在一起，越看越膽戰心驚。

「辦理好的人去編號101的別墅找院長，下一位。」

兔子員工睫毛很長，快速抬頭看看，「把紅皮書給我。」

「好的，稍等一下。」於裊不利索的手在口袋裏摸索著，什麼都沒有，「抱歉，請問一定要紅皮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