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常，區別在於右手多了幾分不便……但不便對夏嵐來說卻意味著另一種方便，因為這會讓他更多地不使用雙手，轉而使用法術禦物。

右手插在口袋裏的他身前漂浮著自己的終端，一邊看著一邊走在前往自己的工坊的路上。

現在才不過六點半，斯卡蒂還沒起來，本艦上的其他幹員也大多開始活動沒多久，就連剛剛他光顧過的食堂也都沒幾個人，出餐都得稍微等一會兒。

就在走過訓練場附近一條主幹道的時候，他忽然愣了一下，接著便轉道向著拘留所走去，想去那裏看看塔露拉。

刷卡、識別，經過數道工序，他走進拘留所的看守區域，視線的餘光注意到了百無聊賴地看著一台終端的血魔莉莉絲，下意識地問道：「你怎麼還在這裏？」

「喂喂，還有我呢……」另一邊，莉莉婭有氣無力的聲音同樣傳來。

他回頭望去，卻見一隻屍體躺在床與牆的角落之中，渾身膚色灰白，就好像是死了一般。

不過巫妖本就如此……

回過神的他左看右看地問道：「所以呢，這都十來天了都還沒有人過來處置你們麽？」

「沒有。」莉莉絲滿是煩躁地答應道，看起來心情很是不好。

「難道是他們提出的要求你們沒答應？」他揣測道。

莉莉婭抬起頭看向他，許久才有氣無力地說道：「那你們倒是提要求啊……」

「呃……」夏嵐咧了咧嘴，看這兩人的幽怨都已經快要溢出來了，也隻得說道：「有空我幫你們問問吧，或許真的是有關負責人忘記了呢。」

「嗯。」她們簡簡單單地回答道，聽上去並沒有什麼高興的意思，恐怕之前已經聽到過類似的說法了吧。

心中無奈，他也沒在說什麼，穿過兩道門後便來到了塔露拉所在的囚室，見到了正在書寫著什麼的她。

察覺到這次來的人非同一般，塔露拉詫異地挑起眉毛，看向他道：「許久不見，怎麼樣突然有閑心來我這裏了？」

「突然想起來而已。」他聳了聳，在門口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塔露拉從桌上拿起一個眼熟的儀器，放到傳送台上，說道：「這玩意似乎已經錄滿了，但是還是有大概百分之三十的偏差，大意能確定，但是一些細節還是容易混淆。」

「哦……？」夏嵐答應著接過來，翻閱了一下其中的記錄，發現的確如此，也就乾脆道：「那我帶回去再調整調整吧。」

收好裝置，他問道：「最近過得怎麼樣？」

塔露拉歪了歪頭，微笑道：「過得還算挺滋潤的，作為囚犯來說。」

他看了眼囚室裡的設施，倒是沒有意外地點了點頭，又問起了黑蛇的事情，但塔露拉卻告訴他，那傢夥在幾天前沒聲了，雖然還能感覺到其存在，但是已經變得很薄弱了。

「雖然已經報告給了你們羅德島的幹員，並且也被帶去檢查了一番，但是依舊沒有得出什麼有效的結論。」塔露拉無奈地說道，面露愁色。

黑蛇的存在就是為了掀起無盡的仇恨與爭端，雖然這仇恨與爭端在某種意義上能給文明帶來強大的進步性，但卻幾乎不利於任何個人……哪怕是統治者。

更何況……文明的進步並非絕對是好事，凱爾希就這麼說過。

夏嵐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但也有著自己的猜想……對星空、大地與前文明的猜想。

塔露拉見夏嵐陷入沉思，心中猜想著的同時也安靜地等待著他的回應。

思緒很快便結束，他問道：「允許我進去看看嗎？」

「進來？」塔露拉愣了一下，隨後才意識到他所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猶豫了一番才道：「你……什麼都能看到嗎？」

他也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話的不妥，隨即解釋道：「你不願意讓我看的部分我是看不到的，如果強製看的話只會傷害到你……不光是傷害精神，還會扭曲你的思維，這方面和阿米婭的能力有些不太一樣就是了。」

「更何況我想要確認的是黑蛇到底是什麼情況，你們兩個的精神體應該是分開儲存的，我應該不用特地去看你的部分。」

聽完他的解釋，塔露拉這才鬆了口氣，下定決心道：「那就看吧，為了明白黑蛇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見塔露拉下定決心，夏嵐這才認可地點了點頭道：「把手伸出來，閉上眼睛，不要阻攔，想著要保護好自己，其餘的交給我就好。」

其實如果塔露拉猶豫不定的話他就會放棄這次的探測，因為如果意志不堅決，那她就會在潛移默化之中受到自己的一些影響。

——或是心神受損，或是性情變化，抑或是乾脆地對自己的力量產生歸屬感……

但幸運的是，即使她已經失敗了，但看起來依舊沒有放棄自己的信念，依舊有著身為鬥士的意志。

他抬手在囚室的封鎖上開啟了一道小門，然後與她手對上了手掌，沉浸心神的同時低聲念道：「三……二……一！」

伴隨著最後一聲落下，塔露拉渾身頓時便下意識地一顫，感覺一個龐大的、無比複雜而沉重的、彷彿能在隨手之間碾死自己的存在降臨在了自己的所有方向。

溺水的感覺轉瞬即逝，接著她便感受到了朦朧的……

她試探性地睜開了眼睛，望見了一片燃燒著無窮火焰的天幕以及熔岩與裂縫翻滾的大地。

它們彷彿無窮寬大，但卻又彷彿只要一步就能邁出它們的範圍。

「站在原地，試著純粹地轉身。」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雖然無法感受到自我的存在，但稍微冷靜了一些的塔露拉照做了，接著她便看到了另一種東西——

——那是黑暗、火焰、侵蝕的詭秘！

——那是憤怒、怨毒、仇恨的情感！

——那是不死的黑蛇的詛咒！

「站在原地，別動。」夏嵐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止住了下意識想要做些什麼的她。

「雖然很疑惑，但是什麼也不要做，不要移動，不要說話，不要回應……謹記這一點。」夏嵐的聲音落在她的耳畔，又一次提醒了下意識地想要做些什麼的她。

見塔露拉穩定下來，夏嵐這才鬆了口氣，將注意力投到了黑蛇的詛咒上。

正如塔露拉所說，現在的它們已經失去了活性，化作了一灘死水，其中的黑蛇意志已經變得無比微弱。

但這並不代表著詛咒的消弭，在時機到來的時候，它們再一次捲土重來，將她的意志吞沒，讓她再一次成為不死的黑蛇。

現在的它就像是一顆完整的果實，在體量上遠超科西切最初時種下的種子。

「看來祂的確是跑了……具體的原理難以分辨，如今的我也尚且無法追查，或許再進化個幾十年就可以了？」

她聽見夏嵐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接著便看見了，一隻手落在【果實】之上，無窮繁複的炎國文字從中漫出，將其包裹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的金紅色球體。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夏嵐的自語聲到此為止。

隨後，崩塌的感覺傳來……

「啊！」一聲驚叫從塔露拉的口中傳出，她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卻被自己掛在窗口的手帶地差點摔倒，一陣慌亂之後才回過神來。

「剛剛那是什麼？！」她第一時間喘著粗氣問道。

夏嵐意味深長地聳了聳肩，卻是看起來有些離題地問道：「你懂建模嗎？畫立體圖那種。」

塔露拉愣了一下，隨即便點頭答應道：「科西切有教我充分的科學知識，這方面也是必修課……這二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他滿意地點頭，接著便揮手一搓，將剛才的場景憑空造了出來，雖然是光影的，但卻看起來十分真實。

「為了讓你感覺更有參與感，所以我就給你建模了一下這個場景，然後讓你看著我動手。」

「那為什麼是火焰和岩漿？」她忍不住問道。

「因為這是從你身上感覺到的，部分來自你的情感，也有部分來自於你的法術，我只是將這抽象的感覺轉化成了能落腳的實體而已。」夏嵐解釋道，身邊的光影動了起來，化作了剛才封鎖黑蛇詛咒的場景。

塔露拉聞言，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數秒鐘之後卻又問道：「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麼呢？你說為了讓我更有參與感……如果沒有這個的話也無所謂的吧？」

他散去身邊的影像，攤手道：「你最開始那種感覺，感覺自己要被碾碎、被淹死的感覺，還記得嗎？」

她神色一僵，許久才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見她點頭，夏嵐總算是長出一口氣，說道：「還有問題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就去找凱爾希報告這件事了。」

「沒有了……下次見。」有些失神的塔露拉回答道。

「嗯，下次見。」他說道，起身向外走去。

……

至於誰能經得住這一套……

正常修習到四階及以上的術師能夠在這風暴之中保持自我，畢竟他們的必修課中就有對自我精神的審視。

除此之外……便是天才與非人之物了。

……

夏嵐找凱爾希報告完了這件事，等到再回到自家工坊的時候已經快八點鐘了，路上遇上了不少剛開始辦公的幹員們。

待在自己舒適的高科技辦公室裡，夏嵐從口袋裏抽出他已經長滿白色膜狀物質的手掌，輕微地活動了幾下手指，開始了今天的打工。

今天要做的訂單是——一桿要求很奇怪的長槍。

看起來它的主人像是近衛？又像是迷迭香那樣的投擲手？又像是特種？

難說，反正羅德島的幹員劃分一直都很混沌嘛。

報價為兩百萬龍門幣，材料費居報價的兩成——至於加工費……那玩意是他欠羅德島的，所以一點都不給。

（要不是自家人，這玩意市場價怎麼說都得四五百萬龍門幣吧！！！可露希爾，你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