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約十來點鐘，夏嵐收到了通訊信號，道別那位和藹可親的中年醫生，招呼起其他人一併來到了城外十幾公裡外的一處空闊場地上，設下了指引信標。

他弄完一切，隨便搓了一個台階，坐下來說道：「這一走就是半年一年甚至更久的日子，你們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維娜無言，看著天空楞楞出神著，眷戀之情不言而喻。

不過因陀羅倒是大大咧咧地攤了攤手，直率道：「我嘛，只要維娜在的地方，我就都無所謂了，畢竟她可是我的頭兒啊。」

達格達頓了一下答應道：「維多利亞的王已經逝去，而維娜成為了最後的王血，我自然是要為她獻出一切力量，不管是為了維多利亞，還是為了……我的朋友。」

作為格拉斯哥幫智囊團一員的摩根也沒有太大所謂，雖然說沒什麼，但她落在維娜身上的目光已經表明了她的立場。

「怎麼一個個都這麼堅定的？」夏嵐小聲嘀咕道，屬實是羨慕了。

「畢竟，我們並肩作戰了好幾年了，對吧。」維娜忽然回頭，微笑著看向她們道。

時間彷彿定格與此刻，直到斯卡蒂聽聞了空中傳來的機械嗡鳴聲，抬頭道：「飛行器來了。」

夏嵐隨著她的目光望去，望見了一個漸行漸近的閃光燈，隨便抬手撐起了風障，並且在眾人的周圍畫出了一個大光圈。

數秒鐘過去，淡淡的嗡鳴聲總算是落入眾人的耳中，淡淡的氣流開始吹動周圍這片稀疏的草地，幾束燈光開始掃描周圍的大地，很快便找準了降落位置。

「隆隆隆——」沉重而穿透力強勁的空氣流動聲撞在地面上，揚起成片的沙塵與衝擊心臟的震感。

隨著逐漸貼近地面，飛行器的動力引擎開始旋轉方向，開始非常平穩地提供垂直方向上的動力，讓它得以平穩地垂直降落在地。

「這就是羅德島的載具麽……」四人都是滿滿的震撼之色，從來都沒見過這種高科技的載具。

雖然最近幾年哥倫比亞那邊開始出現飛行器了，但那玩意比起眼前的飛行器來說跟個屁一樣，還得需要專用場地才能起降。

「哢噠——」飛行器的艙門向外開啟，明亮的燈光照得眾人眯起了眼睛。

「我們走吧。」夏嵐開口提醒道，和斯卡蒂一同走上了登機台階。

忍不住四下打量著飛行器的維娜等人抓緊跟了上來，走進機艙便是一陣四處張望。

「哈……找位置坐好吧，記得系安全帶。」夏嵐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走向駕駛艙說道：「都上來了，可以起飛了。」

「明白。」駕駛員答應道，開始在按鈕眾多的操縱面板上按來按去，腳下很快便傳來引擎運行的震感。

「呼……」他呼了口氣，走進機艙裡便看到了全部都坐在窗邊、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的格拉斯哥幫四人，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

不過他還是沒說什麼，坐到老婆的邊上，靠在她的肩頭，吸了口氣道：「真辛苦吶。」

她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頰，柔聲道：「那就小睡一下吧？」

「嗯嗯。」他蹭了蹭她如雪瀑般柔順潔白的頭髮，閉上了眼睛，沉入平靜如海的深眠。

……

不知從何開始，他們越來越密不可分，靈魂的連接讓他們隨時隨地都可與對方耳語、纏綿、連為一體……

但與集群意識模式不同，即使是思維相連，但他們依舊維持著各自的思維模式、性格乃至記憶，從對方那獲取到的東西無法直接成為自己的思維的一部分，依舊需要進行心靈的加工。

這是好事。

因為這不會讓愛因意志的趨同而逐漸消磨。

……

夏嵐醒了，但他依舊閉著眼睛，把頭枕在斯卡蒂的肩頭，彷彿醉於恐懼一般地回味著方才的夢境。

他夢見自己被天上那未知的事物擊敗、撕碎、毀滅，夢見泰拉的文明又一次重蹈覆轍，夢見凱爾希在絕望之中步入這個世界下一個循環。

越是步入非人的境界，他越是發現天空的封鎖無比強大，強大到經由源石塑造後的生命根本無從違逆。

「沒事的……」斯卡蒂在他耳邊輕語道：「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

「是吶……至少兩三年。」他如是答道，回憶起了前世時間線最靠後的那些劇情。

兩三年對於神明、對於凡人來說皆仿若劃過天際的流星——轉瞬即逝，但對於他們而言，兩三年的時間足以他們將靈魂增長數倍、將巨獸力量開發至與祂們同等的境地……

甚至，能在祂們的基礎上進行創新。

「但我總是有些擔心，會在這個過程中丟失過多的東西，多到……」他低語道，睜開眼睛，抬頭望向窗外一片漆黑的大地。

斯卡蒂湊過來靠在他的肩頭，輕撫他的胸口，撫慰著那裡氤氳的憂鬱與遲疑，卻不知道到底該如何開口。

「那就多看看別人吧。」她如是說道：「鯊鯊、二隊長、凱爾希醫生、阿米婭，她們都可以幫助我們，讓我們繼續行走下去……作為人類。」

「嗯。」他答應了一聲，但愁思依舊在胸中流淌著。

「最近……越來越感到煩憂了。」

「每一次化身神明，每一次拯救想要拯救的人。」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想要抓住更多的東西。」

「但每一次，每一次都發現怎麼樣都無法掙脫更加更加強烈的渴望。」

……

他從大地與星空之間收回目光，又一次把這個問題放在了一邊，又一次逃避了這一份理性的思考。

夏嵐打開終端，翻出了先前閑著沒事下載下來的夜鶯的實驗數據，默默地從頭看了起來。

這一項研究從上百年前就已經開始了，其目的是為了使用容器收集那些已經消散了的意志。

在這項研究之中，靈魂與意志的概念被確定為了某種具體的實物，不像現代化的研究中僅僅將其當作是某種比喻。

在那自遠古時期便開始的故事之中，薩卡茲人在死去之後不會消亡，他們的悲傷、憤怒、渴求……等等情緒會盤旋在那些尚且存活的薩卡茲人的上空，庇佑著他們，為他們帶來無比強大的巫術。

尋常的薩卡茲人難以捉摸這種虛無縹緲的情感，但那些擁有著純正血脈的薩卡茲就很容易觸碰到它們，並在它們的推動下前進，向世界宣洩它們的憤怒與悲哀。

或許對別的種族來說這或許會是毒藥，但薩卡茲不一樣，因為這種憤怒與悲哀本就源自被毀滅、被背叛的事實，它就是為了推動薩卡茲的存續與復仇而存在的。

在這種前提之下，赦罪師一族，擁有著能觸摸靈魂的血脈法術的他們能格外地深刻運用這種力量，以至於其中的佼佼者甚至能讓逝者的情感自冥河之中再次浮現，化作擁有實質的靈體……

看到這裡，夏嵐緊緊地皺起了眉頭，一個不太「好」的想法在心中忽然冒出，推動著他繼續向下看過去。

他的目光掠過一連串的實驗文件鏈接，抵達了下一個標題的引言處——

——但是尋常薩卡茲的靈魂過於孱弱，他們在墜入冥河之後便非常迅速地失去了自己的記憶與訴求，只剩下了幾乎純粹的情感，以至於最強大的赦罪師也只能勉強維持起他們的空殼，讓其在指尖停留不過數分鐘。

唯有一者不同，那便是——魔王。

魔王的意志與記憶亙古不滅，「他」的吼聲傳遍了所有薩卡茲的血骨，呼喊著、咆哮著、永遠地燃燒著，為族群的所有存在帶來永世不滅的憤怒與強大。

故此，如若將魔王的意志從冥河之中撈起，那「他」不光能擁有意志與靈魂，更能擁有死前的絕大部分記憶……

看到這裡，夏嵐忍不住嘖了一下舌，確認了心中的想法——特雷西婭會復活。

前世的劇情之中已經有了側面的描述，但是第一次知道這種原理的他還是感到了分外的震撼，心中的想法久久難以平息。

斯卡蒂一路隨著他看下來，也是滿心的震驚——復活死者在阿戈爾並不是一個從未出現過的課題，但那是建立在死者的大腦尚且完整的前提下的，哪有現在這麼憑空復活一個人來得讓人震驚。

「這實在是，太離譜了……對吧。」夏嵐也忍不住砸吧砸吧了嘴巴，出聲感慨道。

隨後他就低頭繼續一臉入神地看起了復活手法，他從這裡也總算是了解到了另外三個王庭的成員。

變形者集群：能夠將自身塑造成任何生物的形體，無法被常規手段檢測出來，就連源石能量的波動都能模擬出來。

食腐者之王：以死亡為戰鬥手段，戰爭死去的人越多，那麼就會越強大。（十一章的怪）

血魔大君：究極的血魔，大範圍操縱血液，能夠塑造異變傀儡、改變生物體。（第十章的怪）

在復活手法之中，血魔大君和變形者集群負責進行軀體的建立，而食腐者之王則負責進一步的穩定……也就是說這三位塑造了特雷西婭的軀體。

而最重要的即是喚醒特雷西婭——魔王的靈魂，將其注入這劇軀體，賦予其行動的能力……

看到這裡，夏嵐忽然就皺起了眉頭，看到了一個沒刪乾淨的「逗號」，心中暗罵了一句，果然那幾個赦罪師會有所保留。

不過他作為見識過那麼多動漫、小說的人，大概也能猜到這裡被刪去的那一步：某種連接這一切儀式的媒介。

「這麼說來，特雷西斯當時不在西部大堂，另外幾個王庭大佬也一直沒出來，很有可能是在忙這件事情哦。」夏嵐恍然說道。

「嗯，感覺很有可能呢。」斯卡蒂小聲附和道，腦子裡還是滿滿當當地塞了復活這件事情。

這種事情對於她來說還是衝擊過大了的。

畢竟……她也曾失去所有，她也曾渴望著失去的親人能以親昵的姿態站在自已的身前……

夏嵐注意到了她失落的情緒，摸了摸她的頭道：「說不定世界本身就會記住那些逝去了的人的呢，或許不用必須有薩卡茲的【冥河】這種東西就能找回逝去的親人。」

「而且，我們或許過一段時間就能塑造出屬於我們的海怪的血脈了，到時候塑造軀體可以遠比他們簡單。」

斯卡蒂聽著，輕輕地以鼻音應了一聲，但看上去卻並沒有期待的情緒。

……

夏嵐繼續看下去，沒過多久便聽見了廣播中傳來的播報：「我們將於十分鐘後抵達本艦停泊區域，請做好離機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