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破譯緊鑼密鼓地推進，原本有些雜亂的現場總算是恢復了秩序，很多無關人員都被趕了出來，而夏嵐總算是趁著這個間隙偷偷溜進了實驗室，僅僅引來了安保人員一瞬間的警覺。

實驗室中央的立體投影儀上放著已經讀取、拆解完畢的神秘波段，它看上去由三種波段構成，一種已經被明確為可以翻譯成光效，而另一種則是聲效。

但這最後一種才是關鍵，沒有它就無法理解另外兩種波段，也無法理解整個波段所要表達的意義。

夏嵐看了一會兒也沒看出個什麼名堂，就連另外兩種已經破譯完畢的波段都是靠著知道答案才能反推出來，否則根本想不到。

現在那一群研究員正拿著它與各種東西進行著比對，有古代語言小組、生物語言小組、源石語言小組這三個分組，不過看上去目前並沒有什麼進展的樣子。

……

半小時後，待到夏嵐溜達完回到實驗室、從門縫擠進去的第一眼便見裏面出奇地安靜，一堆人一言不發地圍在長桌的周圍，或是皺眉沉思，或是乾脆直接就焦躁地來回走來走去。

「看來是什麼都沒破解出來？」夏嵐在心底自語道，順道問起了斯卡蒂那邊的情況。

在剛剛產生猜想之際，夏嵐往斯卡蒂那邊塞了前二十分之一的波段，她就和幽靈鯊一起翻閱起了與海嗣文有關的情報，試著進行對照翻譯。

「沒什麼結果呢……」斯卡蒂略顯氣餒的聲音從心底傳來：「如果翻譯成文字的話，和海嗣文基本對照不起來，即使是把三種波段疊加起來也找不到可以突破的點。」

「我感覺……以我們現在的信息儲備，恐怕無法完成對它的翻譯了。」一名研究院突然便嘆了口氣說道，他似乎是這裏的一位組長。

「感覺……」另一邊的一人念了一聲這個曖昧不清的詞語，接著便微微挑起了眉頭，從座椅上一下就挺直了腰板。

「先生們，我們還有一個方向沒有嘗試過。」他咽了下口水，在立體投影上輸入了幾串指令，把三個波段重新疊回了一起，並且將其直譯成了極高精度的微電流脈衝。

這個電流的強度，幾乎與人類神經系統的生物電流在同一個檔次。

「那麼，誰來嘗試？」另一位中年地中海學者沉聲開口道：「按照最高效率推算，這個波段可以塑造出萬字以上的數據，經過意識補完甚至可以有至少一分鐘的畫面。」

「……」此處在一時之間陷入了沉寂，直到另一人開口說道：「去外面找個信得過的人就行了，是誰都行，最好是擁有直觀表達能力的。」

眾人面面相覷，但是最終並沒有否認這個提議，很快就從組織裡要來了人選。

夏嵐默默地站在一邊，趁著他們找人這段時間和斯卡蒂一起搭建了一個「虛擬精神體」，它將會被用作讀取那名雇傭兵所見到的東西。

就和「虛擬機」一樣，它運行在一個完全與使用者隔離的系統中，能防止病毒反向入侵，而且即使被汙染了也只要強行全部刪乾淨就可以解決問題了，非常安全。

雖說夏嵐很想自滿於自己的聰明才智，但是在結局到來之前立flag是大忌，所以從頭到尾都沒做評價。

一眾科研者搭起了臨時的床位、調來了高精尖的醫療棄械，在那個有些緊張的雇傭兵身上貼上了電極，告誡完畢之後便準備開始實驗。

「希望不要出什麼大問題……」夏嵐低語了一聲，來到已經閉上眼睛的雇傭兵的身邊，將虛擬精神體連接了上去。

眾多混雜的意識被映在了夏嵐的眼底，它們之中有著方才的場景，有著火力壓製時的竭盡全力，有家人，有愛人，有朋友，還有著更久遠的一些記憶……

但它們終歸只是雜念，所以基本上只有模糊的概念與框架，甚至有些僅僅是靜止的畫面，看不到多少細節。

「——輸入信號準備完畢。」一位年輕學者在調試完畢設備後開口說道。

「開始吧。」最初提出由人腦來解析信號的人下令道。

「三……」

「二……」

「一……」

伴隨著倒計時落下，持續不斷的微電脈衝掠過雇傭兵的全身，讓他渾身一震，而夏嵐在下一個剎那便見到他的意識陷入了一片渾濁。

而在那渾濁之中，黑色的影子四處瀰漫，緊跟其後的是一種……濃鬱不化的悲傷。

夏嵐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被此種情感浸滿了心神，一時之間竟是毫無抵抗地投入了進去，直到斯卡蒂的輕喚才總算回過神。

一滴淚珠悄然在他臉頰滾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抱歉——我們沒能救下任何人。」

「一切的終結到來了。」

「如若後世的人見證了這一切，還請告訴我，我就在這裏。」

「這裏是【地界之外】，這裏是一個失敗的世界。」

「這裏名為……」

「ETERNALWORLD（規整的海嗣文）」

沉抑的男女和聲戛然而止，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悲傷蔓延。

持續四十六秒的微電脈衝波段結束，一眾學者圍到了雇傭兵的身旁，看著這位眼角滑落了兩行清淚的陽剛軍人。

「悲傷的內容？」

「這段電脈衝應該沒有主動刺激淚腺的效果。」

「不知道有多少文字信息。」

「會有進入遺跡的方法麽？」

眾人相互討論著，直到雇傭兵出現了轉醒的跡象才閉上了嘴巴。

見雇傭兵滿臉茫然地坐起來，有人遞來了紙和筆，示意道：「如果不好開口的話那就試著把它們寫下來、畫下來，我們要人的時候有指明這個要求。」

雇傭兵微微點頭，接過紙筆，兩下便將剛才看到的最後那一串不認識的字元給畫了下來，然後才開始書寫剛才在意識中聽到的那一連串話。

而夏嵐此時已經翻譯出了那一串海嗣文的意義——永恆的世界。

不知道這個名字到底是什麼寓意，還是就字面那個意思？

在將包括悲傷的情感、那兩個聲音的主人的印象在內的全部內容寫下之後，雇傭兵才最終遲疑地問道：「你們讓我看的究竟是什麼東西，那種濃鬱不散的悲傷的情感……即使是失去了戰友也難以比擬其十分之一。」

有研究員記下了他的問題與描述，隨後便又問了他幾個問題，告訴他不要傳播出去，直到送走他也沒有告訴他那個答案。

「其實我們也不知道啊……」方才負責提問的年邁學者感嘆了一聲，重新將目光放在了屏幕上的那串文字上。

「去試試看吧，或許那串字元就是答案了。」有人提議道。

但也有人接著便提出了更為嚴謹的意見：「應該首先上報完再說，如果發生了什麼巨大的變故，提前做好準備應對、疏散人群才對。」

眾人談論了一番做法，接著便選擇了上報。

他們這直球的行為讓夏嵐滿是驚訝，他本以為會有什麼選擇一起獨吞研究成果、一起私自探索遺跡之類的行徑呢，沒想到他們這麼坦誠。

不過在這之後，夏嵐跟進監聽了一下他們的個人行為，發現了兩個私自聯繫外界的人，算上錯過的恐怕就更多了。

很顯然，水要被攪渾了。

「不知道會不會爆發衝突呢……」夏嵐默念了一句，離開了此處。

……

凌晨三點，暴雨。

一片模糊的影子在雨幕中緩緩由遠及近，跨過只剩少許燈光的眾多基地車，落在大門已經封閉的遺跡山洞之前，飄出雨幕之後便落在了地上。

「聽聽看有沒有人。」夏嵐開口說道。

在他左右兩邊的兩位深海獵人輕輕應了一聲，很快便答應道：「裏面有一個人，聽聲音應該是巡查的守衛。」

「那就進去吧。」他微微點頭，抬手開闢出了一道扭曲的空間通路，同時提醒道：「不要離我太遠，扭曲的空間邊界還是蠻危險的。」

他話音剛落，就見幽靈鯊非常自然地牽住了自己的左手，而另一邊的斯卡蒂則是挽住了他的胳膊。

「嗯……」他低吟了一聲，還是道：「我們走吧。」

他們非常輕鬆地穿過了門上不過十幾平方厘米大小的縫隙，來到了遺跡前的世界，在通道的盡頭閃耀著的銀白色光茫便是遺跡的本體了。

夏嵐隔空拍暈了那個守衛的士兵，把他送到門口附近，隨便找了點材料把他綁了起來，隨後便和兩人一同來到了遺跡的「牆」外。

「準備好迎接前文明的遺骸了嗎？」他開口問道，想要抬手卻發現自己的兩隻手都被兩人牽著，隻得暗含苦惱地收回了力氣。

「哼哼~如果我們猜錯了的話，那不就很尷尬了嗎？」幽靈鯊忍不住低語了兩聲，讓夏嵐下意識地就替那個可能性尷尬了起來。

「別烏鴉嘴！」他小小罵了一句，見幽靈鯊露出了委屈的神色才無奈解釋道：「那個信息並不局限於文字層面，還有指示的作用，是有著明確的『這句話就是開啟大門的鑰匙』的意思的，所以基本不會錯。」

「而具體的方法，就是在牆內將那一串字元展示出來，只要形狀基本符合就夠用。」

「好吧~」幽靈鯊看起來依舊是委屈巴巴地答應了一聲，讓夏嵐一陣頭疼。

見夏嵐動了動胳膊，她們近乎同調地鬆開雙手，往他身後靠了靠。

而夏嵐，抬起了手，在空中寫下了那一串前文明文字，將它們推入的了「牆」後的世界。

以源石技藝構築而成的它們本該瞬間崩解、消散，但此刻卻安然無恙地留存在空氣中，甚至就像是剎那之間被封存在琥珀之中的昆蟲一般，失去了原本被稱作為「光」的性質。

「——看來，我們是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