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嵐的目光落在這位形體與人類接近，但卻看上去並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性徵的半裸「男人」身上，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依靠著精神力帶回來的觸感，「他」肯定是擁有著神智與靈魂的，那相比就是這裏的主人了……並且應該就是這個計劃的一份子。

但，除了對對方身份的猜測，更讓他憂慮的是對方帶給他的一種淡淡的危機感——很顯然對方有著不依靠源石體系就能直接對他造成重大威脅的能力，這些也在他下一步的感知之中得到證實。

對方一直運行著引力操縱場，其本體的質量絕對遠超他的預判。

酷似男性人類的生命落在他們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來是主心骨的夏嵐，隨後才以一口略顯拗口的通用語問道：「你們，是從外面來的嗎？」

對方出乎夏嵐意料地好說話，這份自信多半是來自於近乎絕對的力量。

之所以說是拗口，是因為他所用的詞語很多都是同意替換詞，在現在的語境之下並不是很適用，雖然聽上去能明白意思，但卻就像是一門外語的初學者一般，讓人滿是古怪。

一個想法在夏嵐心底油然而生，接著他便開口答道:「沒錯，我們來自外面的世界，從一處對於我們來說的『遺跡』進入了這裏。」

他用的都是精準符合這個語境的詞語。

正如意料的那般，對方沉思了數秒之後便點頭道：「那你們願意給我講講外面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嗎？」

此時對方口中的幾個詞已經替換成了符合現在語境的詞。

斯卡蒂和幽靈鯊雖然有些搞不清現狀，但也注意到了對方用詞的轉變，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他是即時學習我們的語言的嗎？！」斯卡蒂在他心底驚嘆道。

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斯卡蒂悄悄地向幽靈鯊點了下頭，而幽靈鯊也剎那理解。

「可以，知無不言，那麼作為交換，你願意給我們講一講這裏……還有你身上發生的事情嗎？」夏嵐如是回答道，優先考慮了較為坦誠的答覆。

他向來直球，而這次遇到的這位似乎也沒有遮掩的想法，相當直球。

「好。」對方頷首，引著他們向著森林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而在一路上，對方也告訴了夏嵐幾人自己的名字：海姆達爾。

「這個名字是來自神話傳說嗎？」夏嵐忽地開口問道，思索著自己前世看過但了解不多的北歐神話，這個名字好像對應其中的一位「守護神」。

海姆達爾的步子微微一頓，沉默了好久才說道：「這麼說來，『前文明』的神話傳說依舊流傳在這片大地上？」

他似乎已經知道自己的文明已經逝去了這件事，想必是現在在夏嵐他們四處查看的時候就已經旁觀許久了。

夏嵐卻是微微搖頭道：「抱歉，我知道這個名字的地方與這片大地有所不同，這片大地上的傳說已經變了很多很多了，恐怕這個名字也已經變了念法。」

「這樣啊……」海姆達爾微微一嘆，沒有再說這事兒。

而隨之夏嵐也介紹了一下自己這邊三人的名字。

雖然知道可能會戳到對方的痛處，但是他還是開口問了：「海姆達爾先生，您這麼多年來是一直都待在這片世界嗎，沒有同伴嗎？」

但對方卻輕輕一笑：「不，有的。」

「不過她現在並不能與你們見面，等下你們就知道了。」

……

在走過大約五公裡之後，他們來到了這座大型生態園的邊界，來到了穹頂與地面交接的地段。

在消除環境擬態之後，一扇樸實無華的銀白色金屬大門顯露在眾人眼前。

「這裏用的不是傳送麽？」夏嵐小聲問道：「看你剛才似乎就是從傳送門出來的，難道不能用傳送門回去？」

「那僅僅是局限於我自己罷了。」海姆達爾答道，抬起手，就像是把手伸進水面一般攪動了周遭的空間，然後在停下動作的時候又在瞬間將其平復。

淡淡的氣流劃過，帶走了海姆達爾手上緩緩逸散的熱流。

「能量轉換系統不夠優秀麽？」夏嵐忽地開口問道。

海姆達爾微微挑眉，露出了高看一眼的神色，接著便答道：「不僅僅是這方面，還有其他的很多內容都沒有優化完畢……」

「但與其說尚未完成，倒不如說我們現在還沒有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卡在這個瓶頸已經有兩千多個泰拉年了。」

聽的雲裡霧裏的斯卡蒂與幽靈鯊滿臉的疑惑，怎麼就扯到「優化」上來了？

不過聽這個兩千年，似乎的確是很嚴重的問題呢。

「我大概明白是什麼情況了，等下確定了再給你們解釋。」夏嵐看向兩人道，罕見地謎語了一波。

而在他們聊著的時候，金屬大門開啟，一片巨大的空間逐漸露出了形體。

四個不是人的人走了進去，而夏嵐也總算是得以窺見這個前文明遺跡的真正面貌——銀白色為主題色調，設計風格充滿工業精簡之美，在很多位置上有著暫時不明作用的熒藍色符號、紋路。

「感覺有點像是阿戈爾出土的一些遺跡的那種基調呢……」幽靈鯊忽地開口說道，好奇地往來望去。

「阿戈爾？那是屬於你們的那個國度嗎，那裏的生命體都是你們這樣的？」海姆達爾開口問道。

在走上盤旋樓梯的同時，夏嵐解釋道：「並不，我們算是一種融合生物，同時結合了人類的一支與另一種超自然生命體，普通人的肢體力量大約在我們的五到四分之一。」

夏嵐給海姆達爾簡單解釋了一下海嗣的存在，順帶問起了他知不知道這個計劃。

但可惜的是，海姆達爾似乎並不知曉海嗣計劃，那場突如其來的浩劫雖然被一定程度上預測了，但是依舊超越了他們的想像。

而海姆達爾本就是一名不問世事的研究員，就更不知道其他地區的計劃了。

「說起來……你們願意給我們提供你們的組織和血嗎？」海姆達爾直言不諱地開口問道。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的直球程度依舊超過了夏嵐的預期，達到了即使是他這個向來直球的人都有些愣神了。

「當然。」

「並且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分給你們一份『源石』的力量，我身上就有著全套的『源石』數據。」他非常慷慨地回答道。

海姆達爾，無論是好是壞，但既然成為了前文明最後守護神計劃的主角，那理應都是隻得敬佩的——至少他是沒有自信在這個狹隘的世界之中待上千年、上萬年。

「……」海姆達爾沉默了一下，直到來到長廊的盡頭，一扇門前停下了腳步才又開口問道：「請問，您為何對我如此慷慨？」

「你想聽哪種想法，或者是，全部？」夏嵐問道。

「——如果您願意的話，我也願意聽一聽。」

停頓了一下，海姆達爾又道：「但在那之前，先請進吧。」

門後是一片有著透明落地窗的巨大空間，空間的頂端還以眾多管道懸掛著一枚直徑五六米的巨大球體，在那之中……

似乎有一個模糊的人形。

「那是我的伴侶，她正處於靈魂搖籃之中，想要喚醒還得等大約五個小時。」海姆達爾說道，雖然注意到了幾人的疑惑，但還是先引著他們來到了窗邊的桌椅前，邀請幾人坐下。

「那麼，請允許我再次自我介紹——我是這座穩定型生態模擬園中的最高研究員、第一試驗體、直接負責人：海姆達爾。」

見海姆達爾向自己伸出手，夏嵐愣了一下接過對方的手，一邊疑惑於為何前文明的禮儀與現代沒有差異，一邊回應道：「我叫夏嵐，來自於一個擁有著前文明倖存者的小型現代組織，此行本為摧毀那座可能引來「它」關注的遺跡而來，但機緣巧合之下來到了這裏。」

自我介紹完，兩人坐下之後便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具體該從哪裏說起。

最後還是海姆達爾先開口道：「這座、以及另外的三座生態模擬園都是是為了創造個體偉力而建立的，如你所見，我的靈魂依舊屬於人類，但是我的軀體已經超脫了人類對一切自然生命的定義。」

「您身邊的兩位身上也有著人為留下的痕跡，不過斯卡蒂小姐給人的感覺比較自然，而勞倫提娜小姐給的我感覺要更僵硬一些。」

三言兩語就道出了現狀的海姆達爾讓兩位深海獵人倍感驚訝，而夏嵐則是沒有感到意外，他憑藉著血脈之利也能發現這一點。

而眼前的這位，論純粹的力量也要比深海獵人強上不知道多少倍，更不要說動用他們自己研究出來的「神力」了。

什麼細胞大小的反物質發動機啊、物質壓縮啊、微型工廠啊、結構動態特化啊、引力操縱啊、曲率空間引擎啊……

甚至連構成軀體的納米級材料、常溫超導體材料等等都是小意思了。

「嗯，這就是我們之前提到的深海獵人計劃，但與您鑄造一艘人形的終極戰艦不同，深海獵人計劃僅僅局限於強化純粹體力罷了。」夏嵐說道。

在前文明不知道多少年的積累以及這座生態模擬園萬年的定向研究之下，阿戈爾的文明不過是姍姍學步的嬰孩罷了。

海姆達爾略一沉吟，接著便問起了剛才尚未著落的話題——關於夏嵐對他們這群「失落者」如此慷慨的原因。

理由很簡單，也很直接，甚至讓原本還有些憂慮的海姆達爾豁然開朗。

第一：天上的「它」依舊在那裏，只是「它」現在不屑於關注這片荒蕪混亂的大地，暫時將目光投向了別處。

第二：地上的文明是不斷發展前進的，不光是作為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它」，還許多事情的解決也迫在眉睫。

第三：既然海姆達爾他們依舊在行動著，那就意味著他們在毀滅之後依舊決定反抗「它」。

這三點就意味著，夏嵐與他們站在同一個戰線，不管未來是否會分道揚鑣，現在進行合作所能帶來的利益絕對是大於鬥爭的。

在解決完雙方關係之後，海姆達爾本想帶著夏嵐他們參觀參觀這裏的一些設施，方面後面進行深入合作，但卻在這時收到了有新的「客人」的消息。

而於此同時，夏嵐透過單向透明的擬態窗戶，看到空中出現了大量的傳送門戶。

其中出現了一些全副武裝的雇傭兵，他們被傳送打亂後散落在這整片森林之中。

待到傳送門消失，抵達的人數已經來到了十二人。

「看來他們並不是你們的人。」海姆達爾微微皺起了眉頭，看著這群隨身帶著大量武器的人。

雖然這些人都是凡人，但所表現出來的行動卻遠不如夏嵐他們這般溫和，而更像是衝進別人家裏的劫匪一般，瘋狂地在大氣中散播電波信號，並且在向著一個方向匯合之後就開始搭建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