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歷4月29日。

二號衛星：「玉鈎」的月面之下，沉寂而乾涸的岩層之間。

一項足以稱之為褻瀆這世間所有智慧生命的事業正在徐徐推進，超越物質的光輝被與靈魂同質的事物攔下，反射、映照在此間每個擁有靈魂的生靈的眼底。

夏嵐看著晶體叢林中央閃耀的光點，久久難以回神——那其中有著令他感到極其熟悉的氣息在逐漸醞釀。

「感覺……和我好像，但細細品味又有著顯而易見的不同之處。」他摸著下巴評價道：「就像是……看照片裡的自己一樣，即使是再像也能意識到它是虛假的。」

他身邊正仔細地檢查著各項參數的兩位卻不像他這般輕鬆寫意，而是始終眉頭緊鎖，在對視幾眼之後便開始高速操縱起各項控制裝置。

夏嵐注意到晶體叢林中部分能量流轉的變化，不由得轉身問道：「這出什麼問題了？」

「能量花費與我們的預算出現了萬分之一的差異，並且波動幅度還在不斷上升。」海娜沉聲達到，接著又投入到了調整之中。

見兩人全神貫注，幫不了什麼忙的夏嵐也隻得噤聲，靜靜的站在幕牆前看著那個現實中僅僅像是一個零維光點的虛擬靈魂。

如若以現實一點的說法描述精神視野之中的它，那麼包裹著它的「繭」是一個長軸三米、短軸兩米的橢球形，通體顏色……應該算是「發光的灰」，表面還有能量逸散產生的光點。

而晶體叢林的每一隻探針都剛好觸碰在「繭」的表面，只有七根特殊的探針能透過它的表面，深入其中，對其中那個模糊的虛擬靈魂進行【紡織】。

看了大概十幾秒鐘，夏嵐逐漸在身畔兩人逐漸減緩的操作聲中皺起了眉頭，看向面露焦急之色的他們。

「要失控了嗎？」他問道，回身看向那個似乎正在向更高維度展開的零維光點。

兩人沒有回復。

看著越來越不穩定的繭，夏嵐嘆息了一聲，在面罩上吹起了淡淡的霧氣。

靈魂織機內部環境嚴格要求無雜質，所以他就穿上了這身輕便但又滿是高科技的納米隔絕服，它能近乎隔絕所有的不利物質，即使是核輻射也能完全免疫。

……

第一次【紡織】開始第8分16秒，這場建造神明的躍進最終以失敗結尾。

看著那裏如同流沙一般緩緩流淌、落下的靈魂星屑，夏嵐露出了幾分意動之色——如果能吃上兩口，那可是對靈魂的超級滋補啊！

雖然可能、昏迷十天半個月的……但畢竟富貴險中求。

「走之前你們可以給我整一瓶精加工的靈魂材料嗎？」他問道。

低頭看著資料報告的海姆達爾毫不意外地答道：「當然可以，那些東西對我們來說並不珍貴。」

……

在添加定義量、再次計算、再次準備了半個小時之後，新的一輪編織再次開始。

「第二次運行就緒，三……二……一，啟動！」

倒數完根本沒人關注的數字，海姆達爾啟動了這座靈魂織機。

伴隨著一股讓人心神震動的衝擊感，無數的璀璨星光從龐大的晶體叢林之中劃過，就像是逆向的爆炸一般撞在了重多探針的中央，震出了漫天混沌的光影。

而在無數的晶體漂浮物質掃過之後，這些副產物被清理帶走，原本被整個照亮的靈魂織機又陷入了原本暗沉寂靜的樣子，隻余最中央那處在泰拉現代物理意義上沒有體積的光點。

「哪怕是已經看過了一次，依舊感覺好震撼吶。」夏嵐不由地感嘆道，目光灼灼地看著那其中正在被編織成型的蒙昧靈魂。

他目前感覺不出什麼與之前的差別，或許只有細細觸碰、體悟才能理解他們對它作出的調整——但那顯然不會被他們允許，並且也有十足的危險性。

又站了片刻，見似乎依舊是四平八穩，夏嵐隔著頭盔撓了撓頭皮，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靜靜地靠在那裏看著舷窗外的奇譎景象。

……

【02】號編織實驗，第10分27秒，一份數據異常報告在投影屏幕上亮起。

幾乎僅僅延遲了五六秒鐘，看向海姆達爾兩人的夏嵐感知到了來自「繭」的異常波動，起身走到了舷窗前。

「看來依舊有一些問題。」他心中默默嘆道，聽著身邊兩人飛快輸入的指令，看著不停閃爍著的靈魂織機，默默地注視著那個連靈魂都稱不上的模糊物質聚合體，注視著它的隕滅。

這場拉鋸戰又持續了三分多鐘，依舊以人類的失敗告終。

出乎夏嵐的預料，控制中樞裡的氣氛相當地凝重——他本以為海姆達爾兩人會在調整過後再次實驗的呢，畢竟失敗是常有的事情。

「呃……看來問題似乎蠻大的？」

見兩人沉默無言、什麼也不做，夏嵐又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需要幫忙嗎？」

海姆達爾和海娜對視了兩眼，隨即又看向他，然後又一言不發地返回了操作台前，啪嗒啪嗒敲鍵盤輸入了一大串的字元。

數秒鐘之後，微弱無比的波動從舷窗外傳來，夏嵐回頭便看見了一個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白色光點，它在精神視野之下無比平穩，內含一個模糊的灰色人影……

「一下就能搓一個虛擬靈魂？！」他瞪大了眼睛，怪叫道。

「嗯，這是標準方案。」海娜輕聲說道，在面板上輸入了卸載指令。

在一陣微弱的閃爍之後，那個虛擬靈魂爆成了漫天星屑，但這些星屑遠不如方才終止【02】編織實驗時的百分之一的濃度。

星屑飛速消散殆盡，海娜又輸入了另一串指令。

這次是一道更為明顯的衝擊波，它照亮了編織探針所在的區域，然後又飛速地暗淡下去，在閃爍了五六秒鐘之後便陷入了平靜，而夏嵐也眼花繚亂地看到了它所包裹著的那個虛擬靈魂。

「這是我們現在能製作出來的、較為穩定的、最高載荷的虛擬靈魂。」海娜說道，又同樣把它摧毀了。

「而以你的靈魂為藍本製作虛擬靈魂，其難度則是遠超製造它們的千倍萬倍。」

夏嵐敏銳地注意到了她話中的細節——她從來用的都是數據化的描述，但現在卻用的是「千倍萬倍」這種非常含糊的描述，足以證明她對此完全沒有把握。

「那我能做什麼呢？」他問道。

海姆達爾微微搖頭道：「其實，我們現在還並不知曉如何才能運用起你的力量，我們對此也是一無所知。」

「你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待，我們會給您一個答覆的。」海娜沉聲道。

「行吧。」他無奈地點了點頭，選擇了離開此處。

……

坐著升降機回到了生態園之中，看著窗外滿眼的碧綠之色與明亮的天空，夏嵐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心中頗有幾分憂慮。

如果真的無法完成他的靈魂的仿製品，那對前文明的二人來說絕對是一個非常重大的打擊，到時候非但會讓他們感到絕望，更有可能會在返程的時候出現一些糟糕的問題——

——在最開始提出返回要求的時候，海姆達爾其實就提醒過他們了，如果只有他們一批人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它」的耳目偵測到，到時候恐怕不僅僅是死不死的問題了。

但如若海姆達爾他們主動向「它」發起了攻擊，那就有機會吸引它的注意力，讓夏嵐他們避過它的耳目、安全抵達泰拉大地。

也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他來到拆卸平台，張開雙臂，接著便有無數的機械臂從四面八方伸出，所過之處的隔絕服就像是被吞噬了一般飛速消融，很快便一點都不剩了。

「納米機械人材料就是方便啊。」他不由得怎舌感慨道，走出分離室，來到了落地窗前，看著這片有山有水的絕美生態園，目光微眯、憑空捏出望遠鏡便看到了斯卡蒂與幽靈鯊。

她們似乎又在鼓搗著什麼美食，但遠遠地望去似乎是某種比較黑暗的料理，夏嵐看了兩眼便決定別過去湊熱鬧了。

在欣賞了片刻兩位手忙腳亂的美人之後，一陣腳步聲吸引了夏嵐的目光。

待到那人走過走廊的拐角，面罩下的臉讓夏嵐微微挑眉。

「呦，林南，好幾天不見了啊，出來散心？」他抬手招呼道。

似乎正思考著什麼研究事項的林南微微抬頭，注意到了窗邊站著的夏嵐，頓時便下意識地走了過去，招呼道：「夏嵐先生您好。」

雖然說被一個比自己大二三十歲的老學士叫先生顯得有些奇怪，但夏嵐還是在他們的要求之下接受了這個稱呼，憑藉著自己非人的身份與地位獲得了他們的擁護。

「剛剛看你愁眉苦臉的，是礦石病研究遇上什麼困難了嗎？」他端正起態度問道。

都被老大爺叫先生了，他難免心頭有些束縛感，沒法像平時那麼輕鬆。

林南微嘆，解釋道：「我們最近弄出了一個系列的化學藥物製劑，它能通過影響人體生理現象來影響人的靈魂，進而遏製礦石病與靈魂的交互，最終達成大幅削減礦石病蔓延速度的效果……」

夏嵐微微挑眉，林南見他沒有插話的意思，繼續道：「但是這種藥劑製作難度過大，泰拉大陸上沒有這麼高級的設備，就說其中需要的一台離心機就遠超我們已有的設備了，也就是說幾乎做不到復刻。」

他說著，輕車熟路地打開投影面板，翻出了最低限度的製造要求，遞給了夏嵐。

夏嵐作為閑著沒事就逛醫療部、只要手頭有材料就能粗製應急用礦石病抑製劑的超人，自然是能看得懂這些數據，隨即就露出了一個非常驚詫的表情。

而注意到他這個微表情的林南臉上一頓，接著便驚喜地搭上他的肩膀，追問道：「您知道哪裏有這麼先進的離心機？！」

反應過來的他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接著便得到了夏嵐的回復：「嗯，我知道一個組織擁有足夠這個數據的離心機，其他的製作設備也沒有差距太大，只要降低百分之五的要求就能復刻。」

聽到這個肯定的答覆，林南頓時就神色一震，興奮道：「那我這就去優化製作流程，不說百分之五，就算百分之十都能做到！」

看著風風火火地跑開的老學士，夏嵐無奈搖頭，考慮起了使用那幾台羅德島高級許可權區的製藥設備的想法。

按照凱爾希所說，那些玩意來自前文明，是他們覆滅前最後以源石的特性製造出來的設備，能像羅德島一樣避開「它」的探測。

雖然效果基本都遠不如前文明的巔峰造物，但卻依舊能輕鬆碾壓現在這片大地上最尖端的設備。

而作為它們的下位簡化品——羅德島現役的大部分製藥設備，它們則是奠定了羅德島在礦石病治療行業的龍頭地位。

如若不是本部沒有在大城市佔據優秀位置、沒有與發達國家簽訂正式勢力合作契約，羅德島早就一飛衝天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絕對引航者了。

不過如若簽了賣身契，羅德島自然不會像現在這般自由且主權獨立了。

……

這天傍晚，夏嵐又去看了一次海姆達爾兩人的實驗，但得到的卻還是依舊在研究中的答覆。

他隨即又折道去了礦石病研究所，進門卻見凱多正在對自己進行藥物試驗，嗟嘆的同時也感到了幾分敬畏，然後他就提出了一個對兩人來說近乎是雪中送炭的想法——復甦那些正處於深眠中的傭兵，讓他們來進行實驗。

在在不危及生命、不造成重大痛苦、不嚴重違反倫理道德……等一眾要求的前提下，海娜批準了這場跳過動物試驗的人體試驗。

原本冷清安靜的礦石病研究所頓時就熱鬧了起來。

甚至還有好幾位傭兵要求著凱多和林南加強測試頻率，要求他們加快研究進度的，至於理由……就像是成為傭兵的理由一樣，理由多了去了，數之不盡、問之無窮。

但唯有一點得以確認，那就是和踏上這場可能有去無回的旅途一樣，他們之中超過半數的人為的都不是自己。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令人感到欣喜的消息——他們在這群全副武裝的雇傭兵之中發現了另一位擁有著豐厚源石研究學識的學者，他的能力甚至比起兩位都有過之無不及。

問起原因……大抵是缺錢吧，以及曾經因為得罪了領導而受到排擠、被造謠、被封殺、被重多知名企業拒絕了合作。

可悲，可嘆。

但幸運的是，比起夏嵐前世那個表面上似乎正在走向賽博朋克結局的世界，這片大地上匹夫也足以撼動大樹，而他便是那擁有著鬥爭天賦的武夫。

（前世的世界純屬虛構，像，但並不是現實地球，如有歧義，解釋權歸作者所有。）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三個學者、十個礦石病患者兼雇傭兵，然後再加上一個經常來視察的神秘領導，在這裏搞起了礦石病研究。

而夏嵐，吃吃睡睡逛逛，然後再·真摸摸魚、吃吃大餐，快活似神仙，就是偶爾去靈魂搖籃那邊測測靈魂數據，為他們建造虛擬靈魂尋找新的定義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