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晚沉默地看著章漸華……

的腹部。

章漸華：「你剛剛說哪家醫院來著？」

「我覺得它可能不太適合。」易晚極為快速地說。

章漸華：「哦，沒事。我一直有胃病，老毛病了。」

說著，他淡淡道：「我大學時就是靠獎學金和打工生活的學生。那時候仗著年輕不好好吃飯，誰知道年紀大了這麼嬌氣。手裏錢沒幾個，身上毛病還一堆。不過都是為了好的實習經歷和GPA……那時候的A.T.，可不好進啊。」

他的聲音裏帶著些微的自嘲，卻只是輕描淡寫。易晚看了眼他，又看向人群中光彩照人的百越光。

百越光一定沒有需要為了打工挨餓的時候。

可說到進A.T.時章漸華的語氣裡卻有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驕傲。以他的本科學歷能進入A.T.，又能出國深造，易晚明白他曾付出多大的努力。

——雖然他的出國，或許也只是為了增加一個設定，讓他更像另一個「他」。

但對於學生時代曾忍飢挨餓、夜夜熬夜到三四點的少年章漸華來說，進入A.T.，成為一名優秀的經紀人，或許是那時的少年提起來都會眼眸發亮的夢想。

人一生能有多少肯付出一切熱愛的事業？能有多少為之眼眸發亮的夢想？對於很多人而言，或許一個都沒有。

對於這種夢想，輕易放棄它，是對曾經執著追求它的那名少年的一種侮辱。

「……當然，進A.T.前想過會很忙，卻沒想過會這樣『忙』。」章漸華的眼眸黯淡了些許，不過倏忽一笑，「現在雖然好些了，不過正是你需要幫忙的時候。等忙過這三個月再說吧。專輯發行後，你還要去文州拍戲呢。」

易晚：「……不，不能三個月，超過三個月就不能用藥……」

章漸華：「輸液而已，我知道。你放心，我會用移動輸液架，不會影響工作的。」

他甚至開了個玩笑。

索□□情已經說完。見兩人向這邊走來，章漸華轉身離開。易晚有話說不出來。

他只聽見百越光說：「剛才那個轉身就走的人是誰？」

許久之後，才是另一個聲音：「……不熟。」

他說不熟。

百越光這才了結了心中的些許不安。他早已心知肚明章漸華的存在，卻依舊假裝無知地笑道：「是麽，那真是太……」

CEO之子也略帶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別想多……」

「太讓人憂慮了，A.T.CEO唯一的兒子，居然連公司知名經紀人都不認識。」

百越光：……

百越光硬生生地把一句「令人安心」咽回了肚子裏去。他和CEO之子帶著同樣的被噎到表情，看著某路人玩著手機，與他們擦肩而過。

……易晚在路過兩人後便加快了腳步。其餘四名隊友早已聚集在宿舍裡等他。除去薄絳還在對床自閉，剩餘三人都以一種極為怪誕的方式坐在客廳裡。

安也霖在心不在焉地看著法制節目。池寄夏在玩手機並多次偷瞟。丁別寒坐得筆直。他挺直了背，在冷漠地看一本畫集。

卻又偏偏不回自己的房間看，而是要在客廳裡。

他們所有人的腦海裡都寫著一個想法。

——易晚，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和喻容時搞上的。

想法以三種不同的方式在三人腦中發酵。易晚也很配合他們，進屋搬了macbook就出來。見易晚盤腿坐在沙發上對macbook辦公，表情認真。池寄夏第一個按捺不住，拋著蘋果，從背後路過易晚——

在看百度。嗯。

在用百度搜索。

搜索……

如何委婉勸說自己的男性朋友經紀人去檢查是否懷孕？

？？

池寄夏手一抖，蘋果飛出去砸到丁別寒背上。丁別寒挺直了背，一動不動地受下了這一擊。

在池寄夏路過後，第二個路過易晚背後的是安也霖。彼時易晚已經在百度上檢索過許久，開始向自己最近最信任的人詢問這個問題。

——雖然易晚自己都有些疑惑這份信任。

於是安也霖也看見了。

易晚在用微信。

微信的聊天對象是……喻容時，嗯。

聊天內容……

「我有一個男性朋友……他懷孕了。但我的那個朋友和他的男朋友身份差距懸殊，很難在一起。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安也霖：？？

我的一個男性朋友……安也霖本能地開始抽搐。

他說的那個朋友是不是他自……

他端的無糖可樂於是也抖了抖，灑到了旁邊的丁別寒身上。丁別寒頂著無糖可樂的潑灑，像是看破紅塵、大隱隱於市般地一動不動。

喻容時沒有第一時間回消息。易晚猜測他是在拍戲，因此也很有耐心地改用搜狗搜索男人懷孕。寂靜的客廳裡一時只剩下易晚和丁別寒。

丁別寒能清楚地聽見電腦按鍵的哢噠、哢噠聲。

易晚在他的身後打字。

「……這個蘋果是你掉的嗎。」

易晚抬頭便看見丁別寒面癱的臉。他頂著一肩膀的可樂，手裏握著蘋果，像是某個啟迪智慧的殉道者。

在易晚說出「顯然不是」前，丁別寒又以最快的速度接道：「我感覺你今天很忙。」

易晚盯了他許久，那種黑漆漆的眼神盯得丁別寒有些頭皮發麻。終於，他聽見易晚小聲道：「我確實在查找一些資料……」

丁別寒：「嗯。」

他在這一刻無比希望他能幫上忙。

電視機映出兩人的聲音。此刻向易晚走去的丁別寒身上沒有絲線，也沒有來自某個意識的操控。易晚卻只在這次沒有認真研究。他開口道：「所以你了解……」

丁別寒屏住呼吸。

易晚：「男人……懷孕嗎？」

丁別寒：？？？

他沉默許久。最終，他抬起血紅的眼來：「鬼嬰？！」

易晚：「什麼是鬼嬰？」

丁別寒：「男人怎麼能輕易懷孕，這必然是鬼嬰！」

易晚：……

……

丁別寒也若有所思地進了房間。易晚終其一晚也沒能從自己的三個天才室友口中得到答案。合上macbook去洗漱時他透過門縫，瞟了一眼薄絳的方向。

薄絳仍端坐在書桌前，凝睇著那幅屬於薄明遠的、臨摹的畫作發獃。

事實上，和外冷內冷的丁別寒、外熱內冷的池寄夏相比，外冷內熱的安也霖已經算是整個團內最好相處的人了。他有過極為脆弱的時光，因此對其他人常懷有過剩的同理心。可就連安也霖，也很少和薄絳交流。

薄絳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島。沒人能去他的島，船舶可以穿越空間，卻不能穿越倒流的時光。

易晚暫時想不出什麼辦法。他在薄絳能看見自己之前悄悄離開了。

他坐回電腦前，開始不斷搜索章漸華和CEO之子的資料。然而這次百度卻沒能給他太多幫助。正在他面無表情，滑鼠卻越走越快時，喻容時發來了消息。

「是你身邊的人？」他說。

易晚很快回復：「嗯。」

喻容時像是剛從戲上下來，發來的語音都帶著點疲憊。他又說：「是你的經紀人？」

易晚：「？？」

喻容時：「懷的是人類，還是鬼嬰？」

喻容時的語氣莫名嚴肅。「鬼嬰」這個詞讓易晚沒忍住笑出了聲。喻容時又說：「懷孕，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無論是對於男性，還是對於女性。它對健康所帶來的影響，將不可估量。」

易晚：？？

易晚沉默地看著手機，看喻容時發來的一溜溜長條語音。那一刻他覺得喻容時好像一個七十歲退休、每天拎著鳥看養生堂的老大爺。

在涉及健康知識的問題上，喻容時總是很嚴肅。

在喻容時講到護理、保養品、公司休產假政策與補償前，易晚見縫插針地回了一條消息：「……還沒有確定好要不要。」

他簡單地描述了一下章漸華的情況與章漸華的性格——根據易晚對章漸華的了解，他是絕不可能相信「男人懷孕」這件事的——所有帶球跑文學的主角，都是這樣不普通、卻又這樣自信。喻容時道：「你原本打算怎麼做？」

易晚說：「找一輛車擦傷他，送他進醫院。」

喻容時：……

易晚：「總比幾個月後才發現好。」

喻容時忽然發現自己的這位朋友的思想有些危險。他思考了一會兒，道：「你放心，這件事交給我。」

易晚：「……嗯。」

不知道怎的，他總覺得兩人討論的問題，連同兩人之間的關係都詭異極了。

他們似朋友又不似朋友，配合炒作又絕非情侶，卻在微信上長篇累牘地討論生育護理。而易晚自己，也把這個問題莫名其妙地扔給了喻容時。

「對了。」喻容時忽然說，「你下一下樓吧。」

易晚：「？什麼。」

他低頭往樓下看。

A.T.練習生的宿舍樓下停著一輛黑車。熟悉的流線型，熟悉的車牌號。易晚以最快速度下了樓，看見喻容時打開車窗，把一個保溫壺遞給他。

易晚：？

「家裏人下戲時送的雞湯。」喻容時坐在副駕駛，聲音有些疲憊，「想睡了，剛好你發消息過來，就開車送給你。」

易晚：……

喻容時：「知道你喜歡喝。經紀人的事不用操心。」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終他腦袋一歪，居然在副駕駛座上闔上了眼。駕駛座上的助理道：「喻哥下戲時就想睡了吧？熬了兩天一夜，一直撐到看見你。」

易晚：……

他抱著保溫壺，沉默了許久，忽然拿出手機，對著自己和喻容時……

拍了張自拍。

助理：？？？

「這張要發微博嗎？」震驚許久後，駕駛座上的助理問。

「……不用。」易晚面無表情地說。

他用手拍了拍喻容時的腦袋，抱著保溫壺一步一步地上樓了。

不知怎的，助理總覺得他今天的腳步比起平時要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