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得罪人了啊？」

池寄夏頂著一頭雞窩，在神不知鬼不覺間湊到了易晚的肩膀上。劉哥沒介意他的偷聽。他在電話裡急急道：「你好好想想，你得罪誰了？」

回應這片兵荒馬亂的只有易晚涼涼的聲音。

「……幼稚。」他說。

這句話不像回答，而是評論現狀的自言自語。池寄夏已經替代他和劉哥聊了起來：「藍樺？」

「藍樺也不至於這麼不講武德……易晚，你仔細想想，你做什麼了？」

客廳裡的丁別寒也瞥了過來。他看見易晚道：「我拒絕了一個天神的愛。」

……

丁別寒噴了出來。

易晚像幽靈一樣地飄走了。面對劉哥的大吵大鬧，他隻給出了一句安慰的話：「但我拿到工資了。」

「但你的鏡頭被剪了！」

「但節目組給我結帳了。」易晚誠懇地說。

「但你剪。」劉哥快被易晚的態度氣到沒脾氣了。

組裏最鹹的人怎麼還能這麼沒有上進心呢？

「但結帳。」

劉哥：「……易晚，你的尊嚴呢？！！A.T.主推組合的成員被整個剪掉，你的尊嚴在哪裏？！」

易晚掏出銀行卡：「尊嚴在我們的心裏，只有我們自己能賦予。」

劉哥：「……一邊說著正義的話一邊把銀行卡放在了心口啊喂！！就算不考慮你自己，也要考慮整個團的面子問題吧！！」

房子裏雞飛狗跳。任劉哥如何勸說，易晚都不想管這件事。

鑒於他的人生裡不會突然出現想要強取豪奪他的霸道總裁，這次被剪掉節目只能是灰宮的挑釁。

易晚不知道灰宮有什麼後招。不過能避開他的陷阱的唯一方式便是對此置若罔聞。可惜他的幾個隊友生而傲天，不肯吃這樣的虧……不提已經輕皺著眉開始給人打電話的安也霖，易晚一回頭就看見池寄夏正在抖動眉毛看他。

池寄夏：「嘿嘿嘿嘿嘿？」

易晚：「？」

「我認識投資方，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哦？只要你……」

「不用了，我聯繫過了。」

清冷的聲音在室內響起。眾人循聲望去，看見一個白生生的薄絳。

薄絳本來就白。這一會兒他的皮膚幾乎是要白得透明了。往日總是帶著疏離感的眼眸此刻懨懨的，像是一棵快要敗掉的竹子。

薄家家大業大，眾人自然放心。六個人於是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很快薄家就回了電話。

「藍光集團的高層想請Iris5喝個茶。正好，SEAL要發專輯了，兩邊可以聯絡聯絡感情。」

這是一個能讓風波得到妥協的回復。

A.T.有虹，藍光有SEAL。近年來隨著藍光的崛起，兩家事務所漸成劍拔弩張之勢，在各個領域都常碰撞得火花四射。

兩家的戰爭在SEAL出道後達到高峰。一年前，四人偶像組合SEAL勢如破竹，剛出道便血洗各大榜單。比起實力，他們更讓人艷羨的是無限好的運氣。

想要爬榜，榜首的樂隊便爆出性醜聞；想要獲獎，當年的種子選手便因摔斷腿的意外失去資格；耍大牌被公眾討伐後，便有錄像視頻上線，視頻中組合被前輩組合霸凌羞辱，之前耍的大牌如今便是魅力反轉。不多時，這個三男一女的混合組合便已經家喻戶曉。

因此，在今年A.T.強勢推出Iris5後，很多人都將他們視為A.T.遏製藍光崛起的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

這是易晚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他在幾人討論的間隙中用手機googleSEAL的相關信息。

SEAL首張專輯的海報載入得很慢。從左到右，他看見長直發的青年，長捲髮的少女，銀色短髮的少年和金髮的青年。四個人都生得很美，看向鏡頭的是四雙漆黑深邃的瞳孔。

空洞。

這是易晚的第一感受。

「SEAL……」他輕聲道。

這就是SEAL？A.T.眼中的最大勁敵？

他們就是A.T.老闆要推出虹的原因？

易晚將視線從那四雙空洞漆黑的眼睛挪下。很奇怪，不像Iris5的五人都有充實的身世，這四個人在組成SEAL前的履歷是一片空白。任何搜尋引擎都搜不到這四個人過去的信息。很多人於是猜測他們之前是被藍光秘密發掘的、從剛入圈就被養起來的四個素人。

可這太怪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並不在一本賽博朋克小說裡，易晚甚至會以為這四個人是仿生人。

交流能有什麼壞處，兩邊都是體面人，總不能當場打人——搞不好還能蹭蹭前輩熱度。劉哥於是欣然答應。

而且SEAL私底下很神秘，很少和其他公司的人往來。

對方也爽快，直接把時間約到了後天。出乎劉哥意料的是易晚的其他四個隊友都很配合——要知道這些人一個兩個都是自由的孤狼。自由在於到處，安也霖到處戀愛，薄絳到處抑鬱，池寄夏到處睡覺，丁別寒到處上廁所。

卻都答應為易晚跑這一趟。

劉哥感到一股溫暖從心中升起。這種溫暖不來自於全球變暖，而是來自於人與人之間真誠的情感流動。儘管五個人在沙發上各自為政地坐著，他卻已經想到了五個人手拉著手，在草原上奔跑。

「SEAL厲害又怎麼樣？我們有團魂啊！」劉哥心中湧起驕傲之情。

團混易晚：？

儘管除了池寄夏外，其餘四個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考慮到丁別寒日常面癱，易晚面癱，根據少數服從多數原則，劉哥覺得自己的團很開心。

一切就這樣確定下來。只是安也霖倒是忽然提了一句：「有問是誰開口要剪掉易晚的所有細分的麽？」

劉哥和池寄夏面面相覷了一下，這問題他們還真沒問。池寄夏道：「藍樺吧，肯定是藍樺。他是藍光老闆的弟弟，有這個許可權吧？」

「哦……」安也霖沒多問。

薄絳抿著唇，坐在沙發上，盯著池寄夏看。

池寄夏：「？怎麼了。」

他不僅一臉莫名其妙，還忘記了由於之前在夢中入戲，被薄絳當成了自己的長輩轉世的巧合。

薄絳沉默許久，道：「你笑起來就不像他了。」

池寄夏：？？

轉世和前世，終究是不同的。

薄絳把臉靠在沙發上，繼續承擔近似隊長的職責，和劉哥討論後天的行程。易晚看著他們沉默許久，從房間裡掏出一個macbook，坐到沙發上。

安也霖一直在觀察他。

他看見易晚一氣呵成，打開黑色的cmd窗口，然後……

安也霖：「你在想什麼？」

易晚：「在想怎麼從節目組那裏找來節目文件，再剪輯，發到網上。」

安也霖：？？

易晚：「由於精彩的預告剪輯，觀眾們將會有無上期待。然後，他們會發現在播出版中，我的戲份被全數剪掉。然後……」

丁別寒：「然後？」

安也霖看著目光炯炯的丁別寒。丁別寒像是一隻獵豹一樣在沙發上靠近易晚，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湊過來的。

安也霖暗了暗眼眸。回憶起科學之戰中那段過去，他總覺得丁別寒在那起事件中也有參與。

易晚：「然後我就不用去和SEAL社交了。」

眾人：……

其他人默默地退下了，只有丁別寒還在盯易晚。

他看著易晚鼓搞了一會兒電腦。許久之後，他聽見易晚有氣無力道：「啊……」

丁別寒：？

易晚：「天才黑客三歲半，我比他大十五歲，卻只會cd和ls。」

丁別寒：……

易晚無表情地合上電腦，準備離開。在他離開前，他聽見丁別寒道：「……易晚。」

「嗯？」

「讓節目刪掉你，你是不是有意為之？」丁別寒淡淡道，「最強鑒寶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易晚頓了頓。

「發生了什麼？」他試探道。

「……是不是有鬼物，入侵了現實？」丁別寒抬起血紅的眼。

易晚：……

這劇情太耳熟了。

他沉默地看著丁別寒。與SEAL的見面迫在眉睫，他與謝子遇遲早有一戰。

安也霖失去了霸總卻擁有了法律的力量（可惜在時間穿梭裡法律沒有用）；薄絳沉浸抑鬱；池寄夏整天在夢裏和奧黛麗赫本四處遊玩……

丁別寒……

或許會是他唯一可利用的，堅實的隊友力量。

而且很可靠。

多說多錯。鑒於丁別寒強大的腦補能力，易晚走向丁別寒，決定做一個謎語人。

在靠近丁別寒時，他感覺對方有點緊張。這樣易晚有點輕微的疑惑，不過疑惑並不影響計劃。

「……小心SEAL。」

他在他耳邊輕聲道。

「……小心什麼？」

易晚沒有回答丁別寒的問題。他功成身退，於是也沒注意到對方語氣裡的結巴和耳廓染上的紅色。

或許他也從來沒有意識到，他比丁別寒更冷漠。如果說丁別寒的冷漠是外顯的，那麼他的冷漠則在內心深處。

只是易晚從來沒有在意這一點。

距離熄燈還有一個小時。易晚躺在床上。

由於光汙染的存在，城市裏很難看到星星。易晚花了很長時間才辨認出屬於北極星的杓子的位置。他盯著杓子深處，決定去舀一杓。

於是他點開了喻容時的微信。

「你會電腦麽？」

「會一些。」

對方回復。

也會電腦啊。

易晚並不意外。

就像是影帝，是愛豆，是歌手，是學霸，也是世家子弟……

BUFF怪。

「那……你有黑客技能麽？」

易晚一字一頓地打下這幾個字。

這次對方回復得有點晚：「……會一點點？」

然後是一句：「你出什麼事了嗎？」

「只是問一下……晚安。」

「？」

易晚合上手機。

不可抑製的，他的耳邊響起灰宮離開時那句話：「你太聰明了，所以你不喜歡任何人。而且他……」

「……並不自洽。」

恰好也會電腦啊。

從名聲、技能到職業，喻容時的身上又疊了一層「讓人滿意」的BUFF。

易晚看著天空，忽然間有些毛骨悚然。

他咬緊牙關，將手指甲抓進自己的手掌裡。他說不出那種戰慄是恐懼，還是……

興奮。

如果天道曾在某個節點因為某個原因選擇過沈終……那它會在什麼時刻選擇喻容時？

它曾在什麼時刻選擇喻容時？

為什麼喻容時從未被天道選擇過？

易晚閉上眼，他又夢見了回憶。

夢見了少年時期那條黑色的河流。

他從嬸嬸的家裏出來，看見無數的絲線傾瀉而下。它們如同疾馳的千軍萬馬，要取他項上人頭以封官進爵。他向前不停地跑，直到跑到黑水之上。

直到他看見沉默的年輕人也站在黑水之上。

第三天，他們驅車前往藍光公司。一路上丁別寒嚴陣以待，池寄夏不停打哈欠。

薄絳則看向窗外。

藍光大樓近在咫尺。池寄夏瞧著前面，突然嘖了一聲。

「喲，怎麼雪心姐的車也在這裏？」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