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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的時候，尤溪已經大致問清楚了所有想知道的事情。

她原本擔心最多的，是系統突然出現在任務世界，會不會導致一些不好的事發生，他格外虛弱的模樣看著就令人不安。

「會消耗一些能量，不能過多使用能力，當然也因為這具身體原本就比較弱……」系統塔的任務者進入後，任務者的健康狀態會覆蓋原住民的健康狀態，這是系統塔那裏的基礎設定，也是為了給所有任務者一個公平的起跑線。

但這樣一來，任務者的到來對原住民來說，幾乎是碾壓式的。

一部分人的意識會在瞬間脫離，完全讓出身體，這部分意識，或者說是意識體會被系統塔接收，在選擇綁定後成為新的任務者，投入新的任務世界。

一部分人的意識會在身體裡堅持下來，但會因為任務者不同的舉動和行為，產生不一樣的後果。

例如任務者進入後，反手殺光原住民的家人以此減少麻煩，這個原住民的意識會遭受重創，因為無法接受事實而慢慢消散。

也有少部分原住民意識會一直存在，即進入休眠狀態，並在任務者離開後，有機會憑藉意志力醒來，從機械意識那裏奪回身體。

就例如暴風雨世界的曲一宸。

「所以，你這次到底為什麼會突然進任務世界？」她對這件事仍然感覺震驚，尤其此刻看到他坐在那裏，能流暢使用筷子和杓子安靜吃早餐，感覺格外有意思。

是因為接收了尤正清的記憶，所以一個「人工智能系統」能像個真正的人類那樣吃飯嗎？

還說是，對方並不僅僅只是一個人工智能。

「之前沒能幫你對接到碎片世界，這次又是中高級生化末世，再加上你已經被系統塔那邊盯上了，我也總得做些什麼。」

不能總是獲得她的幫助，雖然在她看來，她在原生世界也得到了他的幫助。但他心裏清楚，這種幫助是不對等的，走投無路行至絕境的那個從來都不是她。

「謝謝。」尤溪心生感激，指尖動了動，對方粥碗前方又出現一份切好的水果碗，樹莓、藍莓搭配蘋果塊和車厘子，上面還澆上了蜂蜜。

她有留意到，面前那碟冷盤裏面，他把黃瓜都吃完了，獨獨留下木耳，主食也挑選了帶蔬菜的粥。

系統似乎有點挑食，比較偏愛蔬果類……

「……」對方看著水果碗沉默了一秒，默默將冷盤碗推開，將水果碗拉近了些。

「要不然你吃完早餐還是先回去吧，婁睿被你刺中心臟，哪怕他有手段能保自己不死，後續能力也會大跌。更何況，我一直都對他有所提防。這裏畢竟是任務世界，如果被系統塔那邊覺察到你……」

她一早被系統提醒過，心裏早有準備。在沙漠感受到來自身後的危險感時，她就開始警惕「孔霖」，如果對方只是普通人，或者沒有敵意，她的身體不會自動報警。

另外就是他的說辭，說她這張臉對他有點重要。可依照邏輯，尤溪在他心裏一直都是個原住民，突然看到一個相似的尤溪，通常情況下都會有親和感。當初林霧看到她，選擇默默守護；唐亞彤看到她，直接詢問相認。

唯獨婁睿什麼都沒做，警惕和暗中觀察，這說明他早就知道她是任務者。

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樣一想，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不會覺察。」對方一邊吃水果，一邊緩緩開口，「這具身體已經在死亡的邊緣，也等於將要在這個世界消失，系統塔那邊不會覺察。」

這和上次在酸雨世界是一樣的，瀕死或是剛剛死亡的身體，部分細微的篡改根本不會引起任何注意。

當然，同樣的，他也會付出一些代價，例如進入這樣的身體需要消耗大量能量，進入之後會同樣感受到身體的痛苦，會受到身體局限，大部分能力都無法使用。

偶爾使用能力還會導致負面作用，例如不支暈倒。等於說他在這個世界大部分的時間裏都是處於虛弱狀態。

但好處也很明顯。

「我在這裏，至少不需要你時刻分心照顧，自保的能力我還是有的。只要這個身體足夠安全，你的任務就不會出現差錯。」

他頓了頓，似乎在考慮什麼，片刻後，他再次開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進入末世世界，你不用太擔心，我有分寸。」

尤溪……？？

「……」他等了片刻，沒見她有反應，只能自己說下去，「酸雨世界地下實驗室。」

尤溪……！！

她想起來了，那次在意識模糊的時候，她看到籠罩著她和「馮煦」的保護罩的確是淺金色的。她一直以為後來救她的人是林霧，可原來救她的人居然是她家阿統！？

他這次製造了一次攻擊和防禦就虛弱成這樣，可那一次，他撐開保護罩足足三十多個小時，到底是怎麼撐下來的？

難怪，之後一段時間，阿統給她的感覺異常機械化，所以是因為消耗過度暫時沒辦法出現，而讓其他機械類的系統暫時取代嗎？

「原來是你。」尤溪嘆了口氣，「你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至少，能讓她說一聲謝謝。

「不是什麼大事，不重要。」

「謝謝，阿統。」

「……」這個稱呼，讓他沉默下來。

他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作罷了。

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她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之後，尤溪考慮到不想讓系統過多消耗能量，還是和他仔細商量了剩餘任務時間的計劃。

她和系統待在一起，自然是單獨行動比較方便。醫院能留一段時間，但總體得看整個城市的狀況，不能等到城市只剩下感染者時再撤離。

後續系統離開，她也希望尤正清能在相對安全的大環境裏安心度過剩下的日子。

官方既然早已知道，就不會束手就擒，起碼避難所這類應該早有準備。

目前樺國全面爆發的城市有四個，都在沿海區域，內陸暫時安全，是可以撤離的方向。

也因此，當新聞公佈避難所位置時，她詢問系統是否想去避難所。

「暫時先靜觀幾天。」

「嗯，我也這樣認為。」末世初期是最混亂的時候，避難所這種地方，一旦某個環境出現錯漏，整個區域就會淪為下一個疫區。

他們決定暫且觀望，在這期間把尤正清需要用的藥物和醫療用品全部找齊，但在同一棟大樓裡，卻有其他看到新聞後忍耐不住的人。

醫院裏有倖存者，數量還不少。

這裏雖然是洲城最早出現異變者的地方之一，但因為隔離牆的存在，情況比對外面要稍好一些。

內部雖然也有感染者，但醫院在被隔離後就已經通知了所有病人暫時不要隨意走動，所以感染癥狀沒有大面積蔓延開。

尤溪計劃先把整棟住院大樓清掃一遍，然後該拿的葯去葯，該收的醫療用品統統收起來。原本因為顧及尤正清，她沒辦法離開，留他獨自一人在病房她根本不放心。

但現在，她家阿統來了，雖然身體依舊病弱，但他有自保能力，並且在感知危險方面比她更加靈敏。

中午之後，兩人穿上防護服，尤溪背上唐刀和背包，手握三菱軍刺，開始清掃住院樓。他們從八樓開始，先朝上抵達頂樓，一間一間病房的查看。

十樓高級私人病房只有兩間有病人入住，這兩間的病人連同醫護站的三人全部死亡。

其中一間病房裏擺放了不少兒童物品，能看出病患的家屬裡有一名兒童，之後尤溪在遇難者的錢包裡找到了他和女孩的合影，確認那名進化型異變者就是他的家屬。

所以這一層的人是最早遇難的，且從室內擺放的物品可以分析出來，他們幾乎都是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遇害的。

這一層的病房裏面都有全套的監測儀器和病患專用床、專用輪椅、專門的協助洗浴用具。尤溪沒有留手，直接搬空了一個高級私人病房。

六樓至九樓都是私人病房，約有三分之一的入住率，每一層都有一個醫護站，每個醫護站三名醫護人員。

九樓因為靠近十樓，所以也全軍覆沒。有好幾個人死在了病房的門口，應該是開門的一瞬間毫無防備就被弄死了。

八樓、七樓和六樓情況好一些，一共有三名醫護人員倖存，他們無一例外都躲在了反鎖了門的休息室裡，這種休息室沒有窗，裏面有床和櫃子，他們反鎖門之後，用櫃子抵住了門，就這樣倖存下來，但精神都有些恍惚。

有兩人身上和臉上都沾上了血跡，尤溪檢查過他們，並沒有發現傷口，在和對方交談講明原因後，找了兩個乾淨的空病房，將他們暫時一人一間關在裏面，並將從醫護站收集到的食水分別給了他們一些。

以她對blood異變的了解，如果他們是昨晚接觸的血液，最多兩天時間，他們就會進入異變的第二階段。

如果他們都沒有被感染，就說明接觸異變者血液並不會發生百分百感染，可能會需要一些特定條件，例如血液入口，或是血液汙染傷口。

八層至六層的病房有好幾間都被反鎖和一些東西頂住，尤溪試過一間敲門敲不開，開口詢問也沒有回應後，就選擇直接掠過了所有反鎖的病房。

這種情況，通常說明裏面還有正常人或是正處於第一階段尚有理智的感染者，否則她這麼大動靜，裏面的人早就撲出來了。

對方抱有警惕不信任她可以理解，所以不會強迫對方開門，她也並不打算對誰負責，更沒想過把醫院當做臨時據點，自己當隊長。

那不適合她，人心太過複雜，她寧可自己打怪。

更何況，她現在身邊多了個統子，真要無聊還能和對方打牌下棋吃火鍋。

因為沒有把時間浪費在複雜的人心身上，尤溪清理住院大樓的速度極快。不過幾個小時時間，她就來到了一層，期間一共救了五、六名醫護人員，清理了十幾名完全異變者。

「它們」大都蜷縮在房間的床底下和衣櫃裡，原本正在休眠，一看到她立刻張開血紅的眼睛，張牙舞爪撲過來。

因為病房裏沒有監控，周圍也沒有其他人，尤溪沒有藏拙的必要，手起刀落，不是腦袋開洞，就是心臟開個口子。

而這幾名醫護人員則比較幸運，身上都沒沾到異變者的血液，尤溪和他們簡單說了其他三名醫護人員的現狀，將兩個房間的鑰匙給了他們，讓他們自行負責之後的監督和觀察。

整個醫院的地下停車場佔地很廣，住院樓底下也有部分停車場，她從一樓的保安室找到了電梯的鑰匙，暫時將電梯鎖住，然後關閉大樓前後兩個出入口。

之後她先去了藥房，藥房內外都有監控，她原本打算先去保安室將監控切斷，但一路跟在她身旁的人卻拉住了她。

隨即，他掌心朝下，數片薄薄的硬幣大小的淺金色光片從他掌心落下，沿著監控死角一路朝攝像頭掠去，直接切斷了附近的所有監控。

尤溪從中找到靈感，覺得以後自己也可以控制冰片去切斷監控，只是這個方法比較容易遺漏，不如去保安室從根本上切斷來的安心。

「放心，我能感應到，附近已經沒有監控了。」他站在她身側，讓她安心去取葯。

尤溪一一比對之前護士拿給自己的葯，查看每日藥量，還有各種要弔掛的水，各種針管藥劑，一下子備足了整整一年的藥量。雖然尤正清被宣告只有幾個月生命，但她還是希望他能活的久一點。

最後，考慮到癌症病患臨終前疼痛和痛苦，她拿了幾劑安樂針。

她的原生世界不提倡這種方式，絕症晚期大多數以吊各種水和打止疼針熬過去，那種痛苦她有所耳聞。

這個世界的醫學並沒有太多限制，絕症晚期的病患有自由選擇生與死的權利，這個決定只能由病患自己決定，哪怕是至親也無法代替同意和拒絕。

同樣的，她把這個選擇的權利，留給尤正清自己。

將尤正清所需醫藥用品全部囤足之後，她才有心思修補這棟住院大樓。

大樓玻璃有不少破損，十樓的樓梯間被婁睿撞破，九樓的樓梯間被她的高溫香水燒化，一樓的玻璃損壞最多，這些最好趁著白天都修補起來。

否則等到太陽一落山，又會有異變者進入大樓，她等於白清理。

修補之後，就算樓內有人發出動靜，吸引了外面的異變者，它們想要進來也得先擊破障礙，而這點動靜，足以讓她知道有感染者（或人類）入侵。

尤溪取了把大斧子劈砍木櫃木桌製作修補的木條，旁觀了片刻的男人突然走了過來，從她手裏取走斧子，學著她的動作用力劈向一個木櫃。

彭——的一聲，木櫃裂開了一道縫隙，斧子卡在了縫隙裡。他用力拽了一下，沒能拽動。

統……

尤溪……

他站在原地，沉默的看著被卡住的斧子，想了想，從指尖延伸出約五、六厘米長的光刃，隨即彎下腰，輕輕幾下將整個木櫃子剖成了長條。

尤溪扶額「……只是劈個櫃子而已，就別浪費能量了。」

統哥，不至於，真不至於……

他們修補大樓的動靜終於讓原本反鎖在病房裏的倖存者待不住了，有人觀察之後，小心翼翼走出藏身之處。

他們發現了橫倒在其他病房血肉模糊的感染者，也看到了守在兩間病房外的醫護人員，最後他們看到了正在修補玻璃窗的尤溪。

惶惶不安了整整兩天的倖存者都愣住了，怎麼回事，救援部隊來了嗎？怎麼這麼快的功夫，整棟大樓就變得如此安全？

他們從醫護人員口中得知不是救援部隊，是尤溪兩人救了其他人之後，心裏又高興又不安。

高興的是大樓裡終於安全了，不安的是今天天快要黑了，他們這個時候沒辦法離開城市趕去避難所，他們還要繼續在這裏多待一個晚上。

晚上，又是異變者肆意橫行的時間，可怕的嘶吼聲和絕望的求救聲，會讓整個夜晚變得漫長無比。

這種只能躲在室內瑟瑟發抖，還不能發出一點聲音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當尤溪修補完所有的玻璃後，樓裡大部分的倖存者都聚集到了三樓的手術室裡，這裏沒有窗戶，隔音又好，他們準備在這裏開個會，計劃一下後面的事。

一個和尤溪說過話的醫護人員來請她去開會，她搖頭拒絕了，表示不參與集體行動，任何計劃都不用把她算在裏面。

之後，她帶著她家統子，先回到八樓將所有個人用品收好，然後一起去了十層。

十層之前雖然全軍覆沒，但這裏有整棟大樓條件最好的病房，她找了間距離有屍體病房最遠的房間，暫時安頓下來。

晚上，尤溪真的拿出了火鍋，因為考慮到系統的口味，拿了清淡的粵式火鍋，並且拿出了很多新鮮水嫩的蔬菜。

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吃東西依舊很安靜，可是速度比早餐快了一倍不止。

尤溪笑了笑，又取了一份水果碗出來，這次是草莓、櫻桃番茄搭配手剝橙還有哈密瓜，取出後，整份推到他的面前。

統……

太陽落山之前，大樓裡的人已經拉上全部窗簾，在各自房間鎖好門，然後關掉了所有燈光。

漫長的血腥之夜，又開始了。

然而在末世裏面，想要安靜度過一個安穩的夜晚，完全是一個奢念。

半夜，尤溪再次被一些動靜驚醒，這一次，動靜來自住院大樓底部的大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