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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第88章 第88章
第88章山雨長棧

「是吏部的公文麽?」

卓思衡快馬加鞭返回泉樟城,直奔郡衙,見到潘廣凌的第一句話便猜中了。

潘廣凌已經習慣卓大人的神奇,但還是忍不住面露驚訝,點頭道:「是,是大人升遷的告身和文書。」

「沒有聖旨?」卓思衡微微蹙眉問道。

「沒有。」

卓思衡沒有回答。

這時候調他離任是為何?最近哪裏很缺官吏麽?對了,之前瑾州州府處置了春闈弊案,原任學事司提舉和下屬一乾人等均遭罷免,可謂雷霆橫掃無一倖免。然而按照慣例,州府一級的學政缺任是由吏部委任官員填充或是本地州府其餘官吏暫監,也輪不到他這位郡一級的官員。

「雲山啊!你可回來了!」

一進衙門內堂,來回踱步滿心焦惶的何孟春便迎上來:「這……這好端端的,怎麼給你調走了啊?」他說著將吏部的文書遞來。

卓思衡接過一看,吏部沒給他提品級,卻直接調去了瑾州州府學士司提舉。

職務確實是高升了,但其中深意卻令人不安。

陸恢也在堂內,他手捧一摞簿冊安靜站著,也是微微偏過頭不知在思索什麼,一時堂內四人皆是沉默,許久,卓思衡率先笑了笑說道:「我外任還差一年期滿,沒想到就要離開何大人,實在有些不舍,今日退衙後想去大人府上叨擾,當做別離前一敘,不知可否?」

何孟春當然高興,連連稱好,又道:「雲山,你此行建陽,不知是否……」

「下官當然謹記,給何大人帶了些當地延年益壽養生的良方,此方為本地百歲老者所述,在我馬鞍掛囊之內,今日一併送至府上。」卓思衡裝作沒看到潘廣凌的白眼和陸恢的冷笑,和藹堪比春風般說道。

「好好好,我這就去籌措一下今夜的宴席,咱們不醉不歸!」何孟春說完一改之前愁容,欣然離去。

「都什麼時候,還惦記他那點破事兒……」看著何孟春的背影消失,潘廣凌才開口說出憋了好久的心裏話。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何大人,不必同他計較這個。」卓思衡收回笑容,又看了看自己的任命告身書,「十日之內動身,這樣著急麽?」

「大人。」一直沒有說話的陸恢此時才開口,「安化郡浮汀山本地書院剛剛破土,向西往江州的官道仍懸而未決,幾處加挖的麻池仍是沒選好地點,這三樣是我們手頭最要緊的事,十日之內很難完成。」

卓思衡點點頭:「我明白,百姓的事耽誤不得,吏部的差事我也不敢拖延,咱們只能盡量兼顧。小潘,你這個長史得在安化郡繼續忙好幾樣事,千萬不要疏漏,何大人那裏今天我會安排好讓他不會煩你,但從今往後,你也得自己親力親為代我行事。」說完他拍拍潘廣凌的肩膀。

雖是緊張,但被寄予重望的潘廣凌顯得激動又不安,他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還是隻用鄭重的點頭允諾替代話語。

潘廣凌這兩年的成長是卓思衡親眼見證的,將自己未能著手完成的民務民政交由他主理,卓思衡是放一萬個心的。

然後他又看向陸恢,沒等他說話,陸恢便先開口道:「大人,我不過是九品小吏,調派差遣無需經過吏部,大人忙中上任到一處新地新衙,身邊不能沒有自己信得過的人,下官願意雖大人同往永明城。」

陸恢有種敏銳的聰穎,他反應總是很快,尤其對政事有種天然的敏感,彷彿知道其中關節不好打理,短短一會兒便已做好前赴後繼的心理準備。

「好,我也是這樣想的。」卓思衡有種自己培養出來的下屬都能獨當一面的滿足感,話語裡終於有了點輕鬆的腔調,「雖然事情突然,但我並非完全沒有頭緒,你們不必擔心,先處理好自己手頭的事,還有些時日足夠打算,不必惶惑。」

卓思衡說話一貫鎮定自若的語調讓潘廣凌和陸恢兩人都平復許多,看著二人離去,卓思衡自己卻陷入略顯迷惘的沉思。

他當然知道這個安排過於唐突,可是他不信只是吏部能讓他輕易調離,其中皇帝究竟是否有授意?或者其中會否有其他原因還需證實。如果吏部的這個安排有皇帝的意願在其中,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整頓學政之事已成為皇帝眼中的要務,或許他中意的人選正是自己,才試探性的讓自己在地方先行考察。

果然他回家後收到慧衡來信,信中說了與自己猜想一致的始末,老師也認為此舉中不免皇帝授意,妹妹和老師都認為可以暫拖下去,以任上事由未完為託詞——說是託詞卻也是實情,或者暫代兩地職務,直到吏部再度派人。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妹妹能想出這樣的主意,可見這兩年書沒有白編,老師也教了她好多朝堂之機要。

欣慰之餘,卓思衡卻有自己的想法。

他略微沉吟,提筆回信一寫而就,讓慈衡將信寄出,自己則更衣前往何府赴宴。

別看何孟春嘴上動不動說什麼君子把盞非是為醉,可他酒量奇差,卓思衡略灌兩杯,人便東倒西搖,哭著說些什麼當年所託非人罔信崔逯,如今依舊淒惶幸有賢弟的鬼話,卓思衡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人灌倒在桌,差人去傳何夫人。

何夫人也知道丈夫酒量和膽子差不多,見狀倒也不奇怪,她命人安頓丈夫,又說卓思衡或許飲酒不夠盡興,要叫兒子來陪再傳一宴,卻被卓思衡製止:

「在下今日鬥膽,有一事想囑託夫人。」

何夫人略微沉吟,倒也不慌不忙,隻道:「若是朝堂之事,還是等我夫君明日救醒再與雲山你商議吧。」

卓思衡卻笑著搖搖頭:「夫人是宗室裡的英雌人物,女中的豪傑,必然已看出這兩年郡中事務何大人已大多不再沾染,並非在下擅專弄權,而是許多事與其說與何大人,不如告知夫人。夫人叫我一聲表字,也是同何大人一樣將我當做晚輩,那我就再大著膽子說一句,當年崔逯一事我利用夫人的魄力果斷為自己行事,實感萬分慚愧,今日再請罪但望時猶未晚。而我留夫人在此,也是認定夫人在心胸遠謀上更勝何大人一籌,所以容我再次鬥膽,敢問在夫人眼中,兩年前的安化郡與此時有何不同?」

何夫人從來都不是拐彎抹角的性格,她為人仗直,稍加思索也明白卓思衡的意思,毫不避忌道:「那自然是改天換貌不可同日而語。我丈夫此人如何我最清楚,你無須多言。還記得當年崔逯發難,你雖是有利用我們夫妻的意思,但我後來細想,當時你若是存了不良的心思,將事情推脫到孟春身上,想必如今也是一躍成為一郡之長,但你卻沒有,可見不論你是否願意屈居我丈夫任下,都是個良心坦蕩的君子。這兩年我看你行事也是多為吏治著想,凡事先著眼於民利民生,這般作為我要是再拿當年的小節為難你,豈不因小肚雞腸丟了我劉家女兒的臉面?我那夫君……做個富貴閑人也罷,如今執掌一郡之事,從前就多有怠政,我並非不查,只是身為內子不好贅言外事,即便從旁規勸也只能慎重。況且不怕你笑話,到底我還是願意夫君閑散一些,多陪陪我,就當是我的私心作祟罷了……但你如今離開,兩年的耕耘若是繼續回去從前,豈不辜負安化郡眾民的希冀?這也是萬萬不可的。你要交代的,便是這件事吧?」

「夫人深明大義,請受我一拜。」卓思衡深深一躬,不等何夫人謙讓,隻道,「還請夫人規勸何大人繼續安享自得,一切便如從前,安化郡吏治斷不會廢弛。若有可能……來年外任考評,何大人高升回京,或許會有真正的閑適美差以待來日。」

卓思衡的手段何夫人是領教過的,她深知自己從前看走了眼,眼前的溫潤君子哪是什麼柔弱書呆,全然是個鷹視狼顧的狠角色,但她更了解的是自己的丈夫何孟春,若是能安守本分配合卓思衡的安排,以他的手腕和能耐,京中或許早有準備,要是能回去自己的地界,說話辦事都方便許多,清閑的優差也的確更適合不通俗務的丈夫……

面對將雙贏選擇攤開在面前的卓思衡,何夫人反而長舒一口氣,灑脫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依你的意思,我不過費費口舌管他一管,為了百姓也好自己一家也罷,都是好事,只是若是事有變化,我丈夫他擔不起事,還望雲山你自州府多多擔待。」

「這個自然。」卓思衡起身後也笑了出來,真心喟嘆道,「嫂夫人,若你是一郡之刺史才該是民吏的福氣,哪用我如此周折安排諸事?」

何夫人聽罷不由得愣住,這是她從未想過的事,如今卻從自己所見過最有本事的官吏口中說出,實在讓她訝然震驚,直至卓思衡離去,她都在想若是自己為民之父母官又該當如何?

最重要的事解決,第二日,卓思衡便讓慈衡開始打點行裝,自己則安排衙內諸事諸人。經過卓思衡這兩年的規範,安化郡郡衙早就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即便有人因為聽說卓思衡要調任而心思活絡,但看到被留下的是鐵面冷臉的潘廣凌,也不免趕緊打消偷懶耍滑的念頭,心中暗自叫苦,咬牙繼續勉勵。

卓思衡最放心的就是潘廣凌鐵面無私這點,然而他還不忘這位自己親手栽培的下屬,凡事過剛則折,多點圓滑並非就是世故妥協,而是尋找剛柔並濟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這話他這兩年說過很多次了,潘廣凌次次聽得答得無比認真,如今臨別囑託,更是毫不怠慢。不過潘廣凌倒也有事麻煩卓思衡,他準備了好些東西和一封親筆書信,隻說這一年沒顧上回家,要卓思衡順路去探望一下自己在瑾州州府做長史的親爹潘惟山,給他老人家帶個話,也要他罩著一點卓思衡。

卓思衡自然答允。

離去那日,卓思衡特意沒有告知其他人,而是同陸恢悄悄上路。

二人騎著官驛的快馬,打算儘早趕赴任上,先看看如今瑾州州學與學政的諸多情況,再去衙門告身報文。

因為此次升調突然,即便此時已安排好安化郡事物,卓思衡仍是對前方的未知多有懷測,所以路上他話很少。而陸恢也是安靜的個性。

好在正是春雨酥潤的時節,並行時聽著雨聲也不算沉悶。

自泉樟城往永明城的路上大多官道,卻仍有山路迫使他們不得不放慢馬速,從趕路變得像於雨中賞景一般漫步。山野之際,卓思衡於盤桓處駐馬眺望,確認前方道路是否通暢,卻忽然聽見自上路以來,陸恢第一次主動同他說話:

「大人,那位高永清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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