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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第57章 第57章
第57章春來松釀

卓思衡並不擅長宣威訓話,但他也有適合自己的背調方式。

入冬後,慧衡命人將涼閣都掛起絨氈,隻餘閒窗兩扇透著室外園子裏自然澄明的光亮,書房裏融融淡淡,溫馨又亮堂。

「你叫陳榕,可有表字?」他看著寫在紙上十分規整的名字,溫和詢問站在下首的男孩。

陳榕此時已撂下筆站好,點頭後是搖頭。

「字寫得很好,讀過幾年書?」

「三年。」

「在村塾?」

「在州學。」

卓思衡心下瞭然道:「以你父親的官職,想必家裏花了很大功夫才送你進去學習。」天下苦心家長大抵如是。

陳榕低著頭,並未回答。

與十四歲的悉衡相比,十三歲的陳榕雖然身高相近個子卻矮了好些,憫人司日子難熬,孤苦的孩子無人照拂,怎麼也不可能白白胖胖。

「我家中並不缺下人。我選你也並非一時善心大發,而是我有特事要辦,隻你最合適。」卓思衡放下寫有陳榕名字的紙,「你的月錢與我家其他僕人一樣,不過,你不必服侍或者隨從,只是有兩件事需要你來親自做。」

陳榕抬頭看著卓思衡,隻覺得他說話並不怎麼大聲,也不威嚴,溫和的平靜裡卻始終透著難欺的肅然。

卓思衡自書架上拿出一本裁好的雪白紙頁新簿冊:「第一件要動筆。我要你將家鄉安化郡的風貌風物寫下,還有你自幼成長在家鄉的經歷見聞也都可以事無巨細。大到你記得的郡內要事與輿情眾論,小到家長裡短田野奇聞甚至一草一木。你是州學出來的孩子,識字遣詞不在話下,白話直記也並無不可,重要是詳盡真實。這些我都會一一看過,然後問聽於你,還需要你替我詳細剖答,所以省時簡寫也未嘗不可,但最重要的是你心中有數。」

以為自己已然淪落為奴僕的陳榕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卓思衡,只見對方面目沉靜如水,並無半點戲謔之意。

「敢問大人第一件事。」陳榕主動開口。

卓思衡也第一次在這場別開生面的主僕面試當中露出笑容:「第一件不急,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於是,陳榕便在伏季處安頓下來,天天同他一道吃睡,只是白日裏在小門房內,他筆耕不輟完成卓思衡交待的任務。

伏季心裏奇怪,哪有人家買回僕人是為了讓讀書寫字的?但他了解卓家這個年紀輕輕的老爺並非心血來潮撿回來個孩子過教書的癮,許是有什麼特殊的安排。

沒等伏季弄明白卓大人高瞻遠矚的特殊安排,卓大人自己的特殊安排就已經徹底落實了。

貞元十四年正月正旦朝會後,吏部照例送發歸官賜第表,上有各地官員於今年致仕之人的姓氏籍貫與照常賞賜,以及官家額外賜予老臣的體恤恩賞。除此之外,還有補位人員的名字與對應官位,此表看至下方,致仕的瑾州安化郡通判杜晗的下任職補上,明晃晃寫著卓思衡三個字。

第一次看到這張表的卓思衡正在曾玄度府上,兩個人的心中同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正旦大朝會後有三日連休沐,是本【】朝公務員難得的小長假,曾大人已換掉官袍隻穿一身半新不舊的常服坐在書房太師椅內,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憂。而卓思衡坐在他下首的椅子上,合起表單,倒是輕鬆自在。

該來的遲早要來,來都來了,他也做好充分準備了。

不但不擔心,甚至還有點期待。

「三天后吏部會遞上貞元十三年官員考評的總表與種種外任升遷平調,你會是優上,升至正六品。」曾玄度顯然已是看過吏部的摺子,半閉著眼睛徐徐道,「其實最開始吏部給你定下的是從六品,但皇上覺得這個品級去做通判略顯局促,怕你施展不開處處掣肘,於是著意提了。若是京官如此必定會招人側目,可你雖說是升,卻也去到荒僻之地外放,他人想必不會多言。」

七品到六品往往要經過至少兩個三年外任,比如自己的表弟范希亮,就是三年任滿政績優上,從正七品提至從六品,卻沒實現質的飛躍,六品往上官吏才可出任郡官,如范希亮的安排,大抵是要留任三年再看官績。

卓思衡升遷飛速卻不令人眼熱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與他同年的一甲一位榜眼探花都是未放外任繼續留在中樞。

彭世瑚榮受皇上嘉揚,說他勤務精業,給升了從六品侍講,還是留在翰林院聖上近前,這是莫大的榮耀和恩旨,一時間彭世瑚風頭無兩,許多人想登門拜謁,卻都被他拒之門外,據說聖上很是滿意,年前又單獨賞他好些財帛以資嘉獎。

許彥風也留在了帝京,卻並非翰林院,而是去到了國子監,好巧不巧的是,他正是去到國子監司業薑文瑞手下做主簿,還是秘書工作,也升了從六品。

榜眼和探花留下,狀元卻走了。

尤其大家都知道卓思衡為皇上立過大功,卻還是去到並非上上之選的外任。誠然,如彭世瑚和許彥風,哪怕此次留任,今後也還是會外放歷練,此乃本【】朝不議之綱,無人例外,但大多一甲都能在京中多留幾任,待到閱歷能力都得到一定程度積累,根基也扎穩後再派遣出去磨鍊。

這原本也是曾玄度為卓思衡做得打算。

「我原本希望你能留在中樞一任,已選好蘭台秘書監留了個空位,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也罷,此行外任也並非貶弊,或許此時遠離帝京朝堂對你來說也是焉知非福。」曾玄度與其說是勸說卓思衡接受現實,倒更像在自己勸自己不要鬱結於眼前得失。

卓思衡知道曾玄度一直替自己擔心和太子過從甚密不好安排工作的事,於是笑道:「自秋獵歸來,曾大人為此憂思甚多,如今也可安眠了。」

曾大人嫌棄看他一眼,表情彷彿要他嚴肅,可自己卻也破功搖頭直笑:「也真難為眼前這個局面,官家還能處置得宜。」

「官家什麼時候處置不得宜了。」卓思衡笑道。

為了權力,不得宜也要得宜。

「過去年節後就是殿試,又會有新的後生入仕,翰林院騰出了新位置,官家又有施展餘地了。」卓思衡盡量想讓自己的話顯得不那麼陰陽怪氣,但從曾大人的表情來看似乎不是很成功。

「你呀……明明是個很有鋒芒銳氣的人。怎麼樣?這三年藏得辛不辛苦?」曾玄度笑著喝了口茶。

「事事鋒芒畢露才更辛苦,吵架傷神費力,我精力不濟,還是適合目前的處事狀態。」卓思衡想說的其實是他非常節能,低耗狀態下待機時間長,這是他可持續發展自我的生存方式。

「年後準備準備赴任的事,多問問之前有過外任歷練的親戚朋友,路上需要主意什麼,到任要準備什麼。」曾玄度說完也覺自己這些話實在老生常談,況且以卓思衡的心智能力,想必該準備的都已準備完畢,何須他多言提點,於是便換了個話題,「瑾州的長史潘惟山曾在我任下幾年,與我有些交情,我已去信給他,你到任上若是遇到些麻煩,比如那位唐大人的好女婿知州如果刁難你,他會想辦法幫你拆解一一,但是終究地方上的事和為民謀治的官績還得靠自己。」

其實要說說話陰陽怪氣,曾大人並不比自己差。卓思衡聽前面還想調侃,聽到後面心中便只剩感激,起身朝曾大人行禮道:「多謝大人為下官籌謀安排,下官於朝中並無脈絡,一直以來都是大人提攜,實在無以為報。」

「不,你是可以報答我的。」曾玄度說道。

卓思衡抬頭看他,不知為何今天曾大人說話居然這樣直接。

「雲山,我姑且先這樣叫你。」曾玄度示意他坐下,繼而說道,「你覺得咱們官家是什麼樣的性子?」

心存弘志,務於大略,腹黑成性,器量狹隘,外寬內緊,睚眥必報,有明君之智,無明君之仁。

他憑藉多年棄理從文後的職業素養,已將以上辭彙替換好了不會掉腦袋的版本,可看著曾大人投向自己的灼然坦誠之目光,最終,還是說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實話:

「我知道,但不敢說。」

曾大人噗嗤一笑,笑過後卻是嘆息:「其實我也不敢……」

兩人默契看了對方一眼,都心照不宣。

「所以,雖前路兇險未明,但你的前途卻註定要好過我的……我這一生,因是景宗舊臣,最多至此便休矣,終其一世是不可能得到官家在政略上的器重。」曾大人的語氣充滿無奈和衰退,「我或許可以位極人臣,但也終究難以實現心中抱負,手握權柄達濟天下。」

其實五十歲在朝中並不老邁,正好是中流砥柱發光發熱時期,然而曾大人語出此言也不無道理。

以皇帝的個性,優待且表面重用老臣是一定的,然而真正的國家施政方針和策略,他卻不會聽從。他一直如此重視科舉,就是因為想親自選擇門生,自登基以來幾批貞元年間進士都得重用,逐漸開始登上政治舞台,而老臣則紛紛與權力漸行漸遠。可以預見的是,在不就的將來,整個貞元一朝的朝堂將十分年輕化,再過十年一十年,想必朝野要職與權力部門就會再無景宗一朝舊人。

「其實官家對大人已可算是器重。」卓思衡想安慰曾大人,但他知道,在他們都能對時局洞若觀火的前提下,什麼安慰都是徒勞的,但他也有自己的說話技巧,「事無巨細均與您商議,雖然官家也未必聽從,但垂聽也未必只是做樣子。大人,恕我妄加揣測,多少聖上還是聽過您的建議,雖然不多,但仍是有的,是麽?」

他希望能讓曾大人恢復一些自信,別太消極,這樣對中老年人身心健康不好。

誰知,曾玄度聽完他的話卻突然沉默,彷彿一下子老了幾歲般,臉色都灰敗下來。

一直非常擅長語言藝術的卓思衡慌了,他覺得自己剛才那番開解不該有問題啊!不是說得挺好麽?

他正要替自己找補兩句,卻見曾大人擺了擺手。

「官家……確實曾有一重要之事聽我進言……只是此事也是我所最為痛悔之事。」他緩緩看向卓思衡道,「你可知是哪件事?」

卓思衡搖搖頭,他怎麼知道……

「貞元十年,我蒙恩詔被點為恩科知省試貢舉官。判卷最後一日,兩位時策閱卷官卻爭執起來,一位便是你日常在翰林院得見的學士王沛琳大人,一位是如今已致仕的弘文館曾任校理徐汝恕大人。」

卓思衡心中一驚,暗道,貞元十年,省試……莫不是和他有關?

曾玄度看著書房牆上懸掛的《倪寬贊》長卷,彷彿已身回四年前,幽幽道:「他們爭執的起因是想將各自判評第一的考生列做省試會元,於是一人相爭不下,言辭激烈,幾乎便要大打出手……是我出來製止他們。我看到卷子,起初隻覺本次取試雖與上次隻隔一年,然而卻人才濟濟更勝昨昔,尤其是王沛琳大人所推舉的那篇,當真是激銳之餘不失雅正,強鋒理論又兼通達。」

曾玄度站起身,踱步走向那幅親自手書的《倪寬贊》,背對卓思衡在長卷前站定,誦讀起來:

「論曰:奉職循理,所去民思……」

聽到曾玄度背出第一句時,卓思衡霍然而立,獃獃茫茫,直到曾大人背至「此輩非事儲之才,亦難事聖,遑論事國……」他才自表裏經年的恍惚中回到三年後的現在。

曾大人背誦的文章,他也能張口就來,因為這就是他所寫的答省試策論卷。

他聽著曾大人徐徐完整背完自己的文章至最後一句,已是震驚難言,隻靜靜看著他轉過身正對自己,面色哀慚道:「沒錯……王大人所選的省試會元正是你。」

卓思衡清楚記得自己是省試第一名,為此還在好勝心的驅使下稍微有點小小糾結,不過後來狀元及第,此心緒便再也沒有煩擾過他。

如今猛然提及,他尚不明白曾大人的意思。

「徐汝恕大人所推舉的是彭世瑚的文章。你們一人的卷子各有千秋,但你所作答切要題目,斬決舊論,優過於他不止一分,我亦是極為欣賞……」曾玄度說至此處,長嘆一聲,「但是,我最終卻點了彭世瑚為會元。」

融會如卓思衡,已然知道了原因。

「那是封名謄錄,我不知此文為誰所作又有何來歷,只是自文章而視,似是對當年戾太子一案多有憤對強詞,雖然所言皆是在理在義,但仍難免激起朝野非議。我料定此文必定深得聖心,然朝中已有一個高永清……當年此人一出,風波鬧動許久,朝野內外半年都不得安寧……於是此時大家都在試探聖心,想知其選材要略,又是否有要翻審舊案的意願,好憑此站位,謀求聖恩。我恐朝中黨爭之勢因此再起,故而力排眾議,點彭世瑚為會元,你為次之……」

卓思衡聽到曾大人泫然欲泣的聲音,心有不忍,其實事情過去這麼久,一個會元不會對他有這樣大的影響,他也沒有那麼深的執念,如今聽來只是震撼,並未達到懷恨含怨的程度。

可曾大人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徑自說了下去:「後來名錄揭曉,我見果然是朔州舉子答此文章,心中卻也愈發愧疚,直到那日聖上閱畢省試策論試卷,召我於天章殿問話,問我為何不點你做會元……我並沒有遮瞞,隻一樣樣利弊陳述,進言聖上切勿燃起任何黨爭之勢,哪怕只是如此星火,亦可一發難以收拾。聖上那次聽了我的進諫,其實他的本意原是想重駁省試,再論高低,還你應得的連中三元……」

此言落地,曾玄度朝卓思衡深深拜去:「雲山啊……我有愧於你,令你與三元之幸失之交臂,我不求你寬恕這老朽昏聵之人的歉虧,但請受下請罪……」

「曾大人無須如此!」卓思衡牢牢扶住曾玄度,「老師!不可如此!」

曾玄度本是仍在掙扎著要俯身,聞聽這一聲老師,整個人猶如石塑般立住,竟一動也動彈不得。

「老師怎可向學生行禮?你讓學生以後如何自處?」卓思衡趁著曾玄度愣住,將他扶回太師椅上,自己跪了下去道,「老師雖從未提及,但你我早有師生之誼,三年來在翰林院老師處處提攜無不懇切,但凡學生所涉之事皆勞老師心力不知幾何,此一拜早該老師擔得,隻望老師不嫌棄學生莽撞刻薄,以後請多指教。」

說完他按照書院學堂叩拜授業之師的大禮稽首,曾玄度待他起身後連忙去扶。

在卓思衡心中,早就將曾玄度曾大人當做自己的老師了。

鑒於前朝黨爭的教訓,本【】朝太【】祖自登基以來嚴禁書院學生與在朝官員、科舉考生與命題官之間以座師門生作師徒相稱,避免世家權貴假借師徒之名行結黨營私之實,收攬威權,也避免寒門子弟需攀附朱紫才能出頭的窘困境地。

但其實師生之誼極難查處,除非真正結黨過於顯表,如只是私下相交或是好友之間請託代為授業子弟,仍是不可避免。

師生這種聯繫,只要有科舉制度和目前的傳授方式在,此種關係就必定會成為維繫讀書人友誼和人脈的一種必然形式。只是通過法度加以控制,確實如今已將天子門生這一觀念深入人心,虛弱了師生結黨環環相扣的權力鏈條。

雖然好些官員也私下會有自己的老師與學生,但都不敢在明面上顯露,官場自有險惡一面,人人都不敢公開觸及祖宗之法的底線。

曾玄度聽得這一聲老師,便知道卓思衡對自己已是不能更真摯存敬,於是感愧羞慚後,他仍是堅定心神受下他的拜師大禮,心中又是難言的歡欣。

他扶起卓思衡,重新讓他坐好,待到心中激動已漸漸平復,才同他繼續說話:「既是如此,你我之間便再無隔閡,該言的與不該言的,以後也不再避忌,我於朝堂三十餘載,未有門生,如今有人繼承志向衣缽,也算終於心願得償了。」

「學生仰觀老師,已學會很多為官治政之道,今後雖不在帝京,仍望老師不吝賜教。」卓思衡也不知道剛拜好師要不要這樣說,畢竟他所有知識都是親爹傳授,一天學也沒上過,總之鄭重一點,顯得他父親的言傳身教總算沒有白費。

果然曾玄度很是暢意地點頭道:「那就不必虛禮了,我隻問你,為官三年,有何感觸?可已有了什麼治世之願景?都說來我聽聽。」

這話題太大,但卓思衡卻陷入沉思,許久後才朗然道:「我父親一生襟懷未曾開,他最遺憾的就是曾身為官卻未嘗治世,一身飄萍無處施展才華,他對我的寄託便是希望我能不負平生所學,齊家治國,於私重立卓氏一門詩書府邸,於公畢生所學施惠於天下。我的願望也是完成他的心願。」

「那你自己的為官仕途願景呢?」曾玄度知道卓思衡其實是極有自己想法之人,他面上總是惠風和暢,心中卻時時拍打起驚濤駭浪。

卓思衡忽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口:「老師,我……我喜歡小孩子。」

曾玄度差點直接說,那你自己成親自己生啊,一十多歲了又不知道著急!可他想了想,不對,可能卓思衡表達的不是這意思,於是催促道:「然後呢?」

卓思衡笑容舒朗,一雙明眸說話時璨動華光:「我的願景便是希望所有孩子,都能在一個清明的太平盛世中無溫飽之憂無死生之患的去成長,然後去體驗、去觸摸這個世間的好與不好,壞與不壞。」

他說完真的感覺有點局促,自己已經很少有這種感覺了,於是撓了撓頭,再抬頭時卻看曾大人眼中亦是流光閃熠,正用一種欣賞與讚譽至極的目光看向自己。

「我受製於景宗一朝之身,已是不可能在當今天子治下實現抱負一展所願。」曾玄度用飽含期許與希冀的眼神注視自己的得意門生道,「但你不一樣,你是聖上欽賜的狀元及第,是本【】朝迄今為止無出其右的讀書人表率,若你能潛心磨礪心志不改胸懷,存德有道載智有方,有朝一日,你的願景必然可以實現,希望到那一天,為師還能有幸親眼得見何為海內承平日,天光破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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