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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第92章 第92章
第92章學惡乎始(四)

心裏罵髒話的卓大人臉上依舊只是點到為止的苦笑,他怕自己表現的稍微激烈一點都會讓孫靜珈崩潰,隻好故作沉靜道:「孫督學,州學府庫雖然不像州府衙帑那樣咽喉緊要,卻也是我們學事司一等一的要務,若論資歷我不如你,還是有個老練的熟手來統轄更讓人安心。你還是回去做你的堂簿,官職既然升上來了也不必降回,畢竟眼下州學確認,你要多擔待些事務,這份辛苦俸祿也不算白拿。」

孫靜珈如聞大赦,急慌慌道謝,可卻又愁容不展,小心翼翼問道:「如果王知州問起怎麼辦……下官不敢……不敢隱瞞……」

「無需隱瞞。」卓思衡安撫道,「大可以實話實說,隻說我要你兼管府庫,暫時勞累些,日後有了其他官吏入任再交託事務。原話說就可以。要是王知州再有什麼疑問,我親自為其解答,無需你回稟。」

卓思衡在禦前這樣久,當然知道夾在中間的官吏最難做,日日如履薄冰兩頭聽令,不知哪裏不對便得罪其中一頭,卻偏偏都是得罪不起的。

孫靜珈的苦衷他明白,也不會讓他陷入兩難境地,更何況自己也不是沒有人用。

不再去看感恩戴德長出一口氣的孫靜珈,卓思衡轉身對始終沉默站在自己身後的陸恢說道:「陸恢,你即日起領學事司司理官職,午後我回衙門給你出具印文。你從前是九品,眼下還是九品,不算拔擢,但責任卻更重,今後要有個數,一會兒替我起草份昭告示文,就說,州學納士,但凡參考過科試的皆可入學,若有在任官吏推薦文書的可免除此項,此次非官宦子弟亦可免去學資,只是須自負住宿夥食,其餘皆由州學承擔。」

「是。」

陸恢的公文質量極高,至少高出潘廣凌有四百多個何孟春,他起筆自己到州府的第一份公文卓思衡分外放心。

然後他又不得不放緩語氣,對孫靜珈說道:「明日一早讓其餘仍在學事司與州學任上的官屬和吏員都來見我,就在州學正廳即可。」

孫靜珈被和藹的對待後已有了勇氣主動交待情況,此時努力過後堅強道:「大人,其實不用在正廳,一共剩下的五六個人還算上我,在學事司內衙也可安排。」

卓思衡腦殼裏像有五百隻蛾子亂飛,他好歹一個州府的官吏,怎麼手下就這麼慘淡了?

看著陸恢投來的「卓大人請堅強」的目光,卓思衡深吸一口氣,還是笑著說道:「就州學大廳吧,正式一點。」

孫靜珈點頭稱是。

陸恢果然文辭嫻熟,下午卓思衡公務還沒理完,他已寫好告示,文義和措辭都很完美,無需刪改,卓思衡狠狠誇獎他一番,教人張貼在州學外的告牆之上。忙完瑣事,這一夜他睡得一點都不踏實,州衙提供的學事司提舉宅子倒還算寬敞,只是裏面缺東少西,主要是此次任命突然,一切來不及安排,家中的搬挪的事情都交由慈衡來做,卓思衡自己輕裝上陣,就帶了最簡單的行李,連唯一的隨從陳榕都派去接陸恢的母親,於是臥室裡要什麼沒什麼,光禿禿的床板睡了一夜。

第二日晨起天還沒亮,卓思衡就被喚醒。彷彿回到當年在考場睡硬板的崢嶸歲月,渾身每塊肌肉都在用疼痛來嚴正抗議,轉動一下脖子都忍不住齜牙咧嘴。

死去的應考記憶開始瘋狂攻擊他。

整個宅子就他和陸恢兩個人和一個看門的大爺,卓思衡忽然懷念起當年何孟春迎接他的架勢來。

陸恢當然也是睡得不踏實。

他一面牽掛尚在路上的母親,一面擔憂本地學事司和卓思衡面臨的困難,輾轉反側深夜才入睡。雖說在驛站值夜條件也是艱苦,但都比這強多了,起床時他肩膀都好似被石頭砸過,看看日色也知自己起遲了,急忙洗漱出門,卻在路過一個小廳時聽到裏面的響動,聞到一陣詭異的香氣。

不對,這宅子也沒什麼其他人啊?

他正要查看,卻見小廳半掩的門忽然開了,卓思衡站在裏面笑盈盈道:「遊余,來用早飯。」

陸恢愣住了。

卓思衡此時穿著便衫,袖口挽到胳膊肘,脖子上掛著舊色的廚罩,手裏握著一柄蓮蓬大小的湯杓。

這個形象實在震撼,以至於陸恢半晌才回過神,茫然無措朝廳內走。

見到裏面情景,他更是錯愕到無以復加:廳內幾乎沒有任何陳設,一張舊桌子擺在當中,也沒有個桌罩,桌腿似乎短了一截,下面墊著兩本書,看樣子是昨天卓大人從學事司衙門拿回來的名冊和帳本,兩個椅子一看便不是成套,一個是藤墩,一個是書房裏的靠背椅,肯定是臨時湊起來擺在桌前。

但這些都不如桌上五菜一湯來得震撼。

其中四道是冒著氣的熱菜,燙碗裏躺著安靜滾圓的可愛魚丸,上面飄著青綠的荇菜,鮮香氣味撲鼻而來;旁邊擺著的是一道清炒芥藍,些許瑩白蒜末夾雜在被切作等長的菜葉當中;還有一盤炸至金黃只看便知酥脆的五條手掌長不知名小魚;以及一道油筍雞絲……冷盤則是一份瑾州常見的鹹蛋黃甜豆。

陸恢傻傻站在原地,只見卓思衡又端進來一小砂鍋白粥,撂下後摸了摸耳朵,朝他笑道:「永明城真是熱鬧,咱們住得離小碼頭近,我去那邊轉了轉,這魚不知道是什麼,可好便宜,新鮮的一文錢一條!其他山菜也是都是新鮮採摘,就是米比咱們在安化郡貴了點,倒也還算可以。對了,你喝粥還是吃包子?你們南方人是叫饅頭包子的吧?」

他又不知道從哪處端出個小竹屜,蓋好了白色細麻布,上面有三四個拳頭大小的饅頭正冒著熱氣:「我們北方做粥都是大鍋悶熟,我也是頭一次用砂鍋煮粥,火候不好掌握,所以不一定軟糯,你嘗嘗味道?誒?你站著幹嘛?快坐下,吃完還得去衙門,今天要忙的事可多了。」

陸恢扶著桌子才勉強坐下,除了聽說自己身世那天,這是他人生中最驚訝震撼的一個早晨。

「大人……都是你做的?」

卓思衡正美滋滋熱情得給他自砂鍋往碗裏盛粥,頭也不抬道:「當然不是,饅頭和甜豆是買的,早晨這裏好熱鬧,賣這些吃食的小販挑著挑子自宅子後門長街經過叫賣,我聽了就餓了,出去買了點。」

「剩下都是?」

卓思衡點頭,將粥碗放在陸恢面前,又給自己盛了一碗粥:「嘗嘗我這個土生土長北方人做得南方菜怎麼樣?」

面對賢惠溫婉的上司,陸恢腦海一片空白,下意識說道:「在下有罪,居然讓大人入庖廚來給我做早餐,實在是不該……」

「我習慣的。」卓思衡笑著打斷他,「遊余你家裏只有你一個孩子是吧?」

陸恢點點頭。

「我家裏有三個弟弟妹妹,父母去得早,從來都是我做飯的,早就習慣了,要真是遵循君子遠庖廚那套,那我一家人難道去喝西北風?」卓思衡見他局促不安的樣子便覺得好笑,「咱們大的原則不虧不折,小地方上讓自己和家人舒服一點也不算什麼有傷德行的劣跡,填飽肚子可是頂要緊的事,快吃吧。」

陸恢聽完覺得果然是自己局限了,可要他接受卓思衡眼前的形象,也確實需要點時間消化。但的確,今日事多,還是早些吃完再論其他,陸恢於是終於提筷夾菜,嘗了嘗卓思衡的手藝,眼睛睜得更圓更亮了。

卓思衡對自己廚藝還是很有自信的,看著陸恢的驚愕和震撼,他忍不住搖頭笑笑,心想自己這還是到安化郡任上後太久沒有做飯廚藝大打折扣,要是當年在朔州的巔峰時期,那可是慈衡到了飯點就抱著碗蹲在灶台前的希冀與期盼啊……

看著陸恢從震撼轉至悶頭乾飯,卓思衡忽然很想家中的妹妹弟弟,他已經兩年沒有回家了,怕是在瑾州又要任上三年,待到回家,只怕慧衡的書已經編完,悉衡可以去考科舉了……

時間為什麼過得這麼快又這麼慢呢?

感慨之餘再去添粥夾菜,發現粥已經都被陸恢吃得乾乾淨淨,卓思衡心道果然還是個小孩子,於是便盛湯啃饅頭吃了起來。

兩人悶頭吃得正香,卻見看門護院的老人一瘸一拐走來,略顯急切說道:「卓大人,外面來了個姓孫的,說是有急事找您,好像是什麼……州學什麼的告示。」

孫靜珈?卓思衡和陸恢對視一眼,都是不知怎麼回事,於是說道:「讓他進來。」

吃著飯見下屬總歸是不太好,卓思衡索性和陸恢往外迎一迎。

二人剛出內堂,便看見記得滿頭是汗一臉苦大仇深的孫靜珈小跑往裏進,看到卓思衡他便慌裏慌張,組織好幾次語言才將話講通順了:「卓提舉,不好了……有人在州學您發佈的告示前鬧事!好些人都在瞧著呢!」

卓思衡不想自己第一個舉措就出問題,回屋裏抄起官服往身上一套,邊走邊整理,聽著孫靜珈的彙報。

今日一早,州學招生的榜文不知被誰修改了,那人似乎也是個讀書人,改完卻還不走,隻站在遠處喧嚷,引得眾人觀看。

王知州先收到消息,他派人將那個書生抓住帶回府衙,命人給州學圍住,如今倒也算控制住了事態。

卓思衡在這段彙報中聽出兩個關鍵點:其一,這麼大的事王伯棠收到消息,但他沒有;其二,看起來像是能平息混亂的舉動,卻太大張旗鼓,好像生怕人不知道自己新官上任就搞出事來。

王大人還真是貼心。

卓思衡快馬加鞭趕到州學。只見告示牆圍滿了人,卻都是州府衙門的兵士與差役,而穿襦衫書生打扮的讀書人和百姓都被他們遠遠隔開來。

走至近前,張貼的榜文還在,就是旁邊被人用筆多加了一首詩:

「秀秀亭亭高門宦,淒淒淡淡寒士哀。十年字裏覓柴米,不如朱樓盞中談。」

卓思衡一個頭變得兩個大,瑾州一連串變故,簡直紛亂極了,用朱五叔的土話講就是按下葫蘆又起瓢。但看周圍圍觀者憤懣和不安的表情,卓思衡也知道此時不是清理這首詩和其帶來的影響,而是趕緊去看看那位被王伯棠帶走的讀書人,他可千萬不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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