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敲鍵盤的聲音戛然而止。

座椅上的那人嘆了口氣，摘下耳機看了過來。

「為什麼不多呆一會？你不是很想家嗎？」

面前換了發色的陰凱亞很是疑惑。

他不理解，第六宇宙那無情的現實真要比過去美好的回憶，重要嗎？

「我答應過老爺子，要替他踐行他沒完成的夢想。所以，我不可能留在這的。陰！」

聽到凱亞的回答，陰凱亞先是一愣，瞪大了眼睛，彷彿聽到了什麼囈語。

接著他看向凱亞，對方嚴肅的表情，感覺不像是在說笑。

「你在逗我對吧？」

「不，我是認真的。你應該知道的。」

移開與凱亞對視的眼神，陰凱亞的嘴角使勁抽了抽，然後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一手捂著臉，一手捧著腹，坐在椅子上笑的沒個正形，不斷胡亂的擺動。

笑了足足三分鐘有餘，直到肚子都開始抽筋了，陰凱亞這才停了下來。

擦去眼睛的淚水，他懶散的靠著椅背，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陽，不如你改行，去當脫口秀達人吧。年收入一定會破億的！」

凱亞表情依舊沒有變化，彷彿被嘲笑的不是自己一般。

無視陰凱亞那打趣的視線，凱亞默默的回顧起自己房間的佈置。

冬天時候買來的絨被套，上面印著呆毛吃貨王的圖案，已經被洗的有些褪色。但睡起來還是很舒服，讓人捨不得丟掉。

架子上有著許多貪便宜買的劣質手辦，隔壁是新海誠的系列作品。而他喜愛的最讓那本言葉之庭，此時正被放在電腦桌的一角，攤開在那，書頁間夾著書籤。

繞過椅子，凱亞將書籤抽出，將書本合上，放回它本該待著的位置。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

書籤的正面印著雪野百裡香的圖片，凱亞一字一句將旁邊的文字念出。

這是他高中最喜歡的一對句子，聊天軟件的簡介都是用得它。

房間裡的氣氛，靜了下來。接著陰凱亞沉著臉，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伸出手，搶過書籤，然後拿回架子上的書。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即使風無雨，我亦留此地。」

嘴裏念著另一半詩句，然後陰凱亞攤開書，將書籤插回原來的頁碼。

或許是巧合，又或者是有意之為。書被擺回了原位，能被看到的書籤也是另一面。

沉默了一會，注視著擺弄手腕上最後一根鏈子的陰凱亞，凱亞無比認真的說道：

「該放下過去了，陰。」

鬆開手，任由鏈子垂落，發出碰撞的脆響。

陰凱亞轉過身來，臉龐貼近凱亞，帶著怒色，氣勢洶洶的回道：

「放下？你讓我放下？

拜託，我可不是一無所有的孤兒。我有美滿的家庭，愛我的父母和兩情相悅的女友。這種折磨般的穿越也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近在咫尺的面容，讓凱亞看到仔細。

那滿是血絲的瞳孔，憤怒裏頭全是痛苦與恨意。透過對面的眼睛，凱亞彷彿看見了年幼時，被同族排擠的自己。

使勁推了一下凱亞的胸口，讓他跌坐在床上。

「虛情假意的友善和暴力般的冷漠，可孕育不出溫柔人心的正義。

如果是正義的英雄一定要同悲劇相伴，享盡獨身的孤苦。那我寧願成為魔王，成為壞蛋。

成為一個能夠保護身邊一切的反派。」

冷冰冰的看著自己的半身，陰凱亞用力扯了扯衣領，隨即大手一揮，房間的環境發生了變化。

那是拉色行星上最熟悉的街景，也是自己第一次按耐不住情緒，出手揍人的位置。

喧鬧聲中充斥著嘲弄、諷刺，以及被踩到尾巴般厭惡的尖叫聲。

「看看，那就是賈斯長老的孫子，是個長著尾巴的怪物。」

「誰說不是呢？竟然連玩伴都能下那麼重的手，小小年紀心腸竟然這麼歹毒。」

「回去可得和自家還是說說，要離那個怪物遠點。」

抓著那個被自己揍成豬頭的孩子的衣領，年幼凱亞頂著周邊異樣的目光，然後在警察的呵斥下，緩緩鬆開了手。

「你這個怪物，離我們家澤林遠點。」

礙於凱亞的家世，一旁心疼孩子傷勢卻不敢出手的家長，只能惡狠狠的瞪著凱亞咒罵。

而那些本該阻止的警察視而不見，自顧自的拉著凱亞離開。

看著被帶走的小凱亞，以街頭巷尾對著背影指指點點的長舌婦們。

陰凱亞握緊了拳頭，憤怒幾乎要溢出來成為實質。

「這就是需要你要保護族人？信奉正義的賽亞人？似乎，還不如第七宇宙呢。

起碼他們惡的狠辣，壞的徹底，不會被螻蟻欺負。」

幼年的遭遇始終是自己的一塊心病。

凱亞無言已對。他也很憤怒，也想宰了她們一睹為快。

可道德與三觀始終勸誡著自己，不要為了一群人渣，放棄了自己的底線。

幼年的自己已經走遠，可謾罵聲卻愈演愈烈。

終於覺得太過呱噪的陰凱亞，舉起手，想要射出一發氣功彈。

那枚氣功彈足以殺死這群長舌婦與她們的賤種，可良心不忍的凱亞，還是下意識攔住了對方。

「怎麼，你也想學鳴人，用愛和正義獲取認可，成為賽亞人的影？」

凱亞的眼神晦明不定，哪怕他很想放手，哪怕他知道這些只是痛苦的回憶，影響不了現實。

但，還是過不了良知那關啊。

「陰，何必拿孩子泄氣？不覺得太掉價了嗎？」

「慈愛的聖母，真是抱歉啊。抱歉，我心眼小，隻懂得睚眥必報。在我這，可沒有什麼大人小孩之分。統統該死。」

臉上帶著嘲諷的意味，陰凱亞爆發出內紅外黑的氣，手臂一扯，掙脫凱亞的手掌。

預判了對方的想法，再被掙脫的瞬間，凱亞提腿向上一踢，改變了對方攻擊的方向。

轟！氣功彈在空中爆開，震碎了雲朵與一些高樓的陽台。

還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繞了一圈的母子，看著墜落的殘渣，驚恐的逃離了現場。

那對母子逃走了，陰凱亞不爽的撇了撇嘴，將視線移了回來。

「這下你開心了？」

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糾纏的凱亞，一邊擺出戰鬥的架勢，一邊說道：

「這一年多來我們交手多少次？九十九次？說真的，其實我明白，我的想法太過天真了。只是我比較固執，不想也不願去相信，害怕過去的忍耐會變得沒有意義，成為一個自怨自艾的醜角。

但你唯獨有一個觀點，讓我覺得是對的。」

不屑的哼了一下，陰凱亞同樣擺出相同的姿勢。他倒要看看，凱亞還能說些什麼。

「沒有力量支撐的正義，不過是無用的空喊。連自身都不能保護的弱者，又談何去守護正義，守護心愛之物呢？」

「所以，你就拋棄了一直堅信的正義？」

「不，只是暫時擱置。因為弱小者的正義毫無作用！」

就此，雙方不再言語，信念之爭猶如水火，互不相容。

且他們都知道，這一次便是最後的較量。

既分高下，也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