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陸景自己本身也是在賭，而且是一場豪賭！

只要賭贏了，那麼臨洲道周邊三郡的災民們，就有一條活路。

如果賭輸了，左右自己孤家寡人，至於身邊這些人。

到時候把文書全都還給他們，一個個離開了陸府都恢復自由身，就算律法也拿他們沒辦法。

所以損失的，也不過就是自己這條性命罷了。

陸景並非聖母，也不覺得自己是個爛好人。

可隨著馬車一路過來，看著路上餓殍遍野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感到揪心。

經歷過前世那樣的文明社會，再來看這樣的世道。

陸景心中除了說不出的失望之外，剩下得，也就是茫然。

先前他一直不明白，自己應該走怎樣的路。

經歷過前世那樣的熏陶，好似不管他做點什麼，都能保證自己過得很好。

他也完全不用在意所謂的功名利祿，因為只要自己想的話，便唾手可得。

但是現在看來，他好像明白了自己要做什麼。

周雄看著此時的陸景，沉默片刻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心理上的轉變。

舉起茶杯對著陸景淡淡道：「以茶代酒，敬你是個爺們兒。」

聽到這話，陸景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而沈紅柳坐在一旁，看著兩個老爺們兒眼神交流，並沒感受到什麼。

反倒是若有所思的開口道：「現在糧食的問題解決了，那麼這些人……要讓他們做點什麼呢？」

聽到這話，陸景頓時反應過來。

而後從書桌下拿出了忘川郡和臨洲道中心這三郡的地圖。

隨即開口道：「這件事情，我先前已經有些想法，但還得去實地看看才能知曉。」

得到這話，周雄頓時點頭道：「說罷，你想去哪兒，我陪你去。」

「現如今流民四散，不少甚至還聚成了山匪落草為寇。」

「你一個人亂走，怕是也不太可能。」

對這樣的情況，陸景早就心中有數了。

隨即苦笑點點頭便對著周雄沉聲道：「這是當然的，明天你陪我一塊兒騎快馬去趟臨洲道。」

「順便再去趟臨洲道官府衙門瞅瞅，到底是多無能的人，才會把事情鬧成現在這個樣子！」

周雄和沈紅柳二人聞言，不由得看了看陸景。

只見先前還談笑風生的他，此刻臉上已經是陰雲密布。

兩人都不想這個時候去觸怒陸景，於是紛紛點頭應下後，便匆忙離去了。

很快，次日清晨。

馬邦禮便給陸景安排好了三匹快馬，本來他想跟著陸景一塊兒去趟臨洲道的。

奈何城內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一時半會兒的，他也脫不開身。

而陸景也沒想讓他跟著，畢竟忘川郡距離臨洲道太近了，指不定這馬邦禮就跟臨洲道的衙門有什麼來往。

他們在這忘川郡也住了這麼多天，到時候真想做點什麼，還得顧忌一下馬邦禮的感受。

於是，以陸景為首，沈紅柳和周雄三人騎著快馬便朝臨洲道趕去。

而昨日自從陸景跟黃掌櫃的談過以後，清晨不等黃掌櫃來找他。

馬邦禮便在衙門前，收到了五十輛板車的糧食，都是從黃掌櫃的糧倉中取出來的。

霎時間，原本稀得都能當水喝的粥，忽然就變稠了起來。

不少災民這時候也才意識到，朝廷真的派人來賑災了。

幾大糧商生怕陸景以後不認帳，紛紛安排手下人開始宣傳陸景的名聲。

於是乎眾人都知曉了，自己之所以能喝上這樣的粥，全都得感謝這位陸大人！

整個忘川郡一時間，四處傳唱起了陸景的美名。

只是這時候的他並不知曉，反倒是看著臨洲道整整百裡赤地，荒無人煙的樣子，震驚不已。

雖然來之前他就有所預感，臨洲道可能會很慘，但是他絕沒想到會慘成這樣。

三人騎馬僅半日路程就進入了臨洲道，可是接下來的幾十裡路，碰到的村莊裡沒有一個人！

周雄看著眼前這樣子，也感到有些怎舌。

三人下馬休息時，彼此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

半晌，陸景才一邊啃著乾糧，一邊悶聲道：「臨洲道官衙裡的人都該死！」

周雄抬起頭看了眼陸景，有心想要說點什麼，最終卻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沈紅柳這會兒已經是眼淚巴巴了，小口小口的吃著乾糧，心不在焉。

而略作修整後，陸景便起身重新騎上馬沉聲道：「下面的路盡量快點，別耽擱時間了。」

「我倒是越來越想看看，到底什麼樣的衙門，才能把一地變成這般模樣！」

「到底是多無能的郡守，才會讓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

隨著陸景話音落下，周雄心中不禁生出一絲荒唐的感覺。

陸景想殺人！

別看平日裡他總是笑眯眯的，對誰都好似沒有什麼架子。

但事實上，自從他見到陸景的第一天，他就知道。

眼前這個男人看不起任何人，不，應該是看不起這個世道。

他之所以對人謙遜有禮，只是為了表明距離罷了。

陸景很矛盾，世俗的同時渾身上下又透露出一抹超然。

這似乎是因為他那俊秀出塵的模樣，但更多是因為他的眼神。

即便是被他看著，周雄也會感覺陸景的眼中根本就沒有自己。

所以，當此刻發現陸景想殺人後。

周雄便知道，這次的他，是真生氣了！

沈紅柳沒有周雄這般敏感，但她卻也察覺到了陸景心中的殺機。

對這點，她沒有絲毫反對阻撓的意思！

像陸景所說，身為一地父母官，將臨洲道治理成這般模樣，的確該死！

別說陸景是想殺人，他就算是想燒了整個衙門，沈紅柳覺得自己也會毫不猶豫站到他身後。

此時的陸景和沈紅柳，心中都壓抑著怒氣。

唯獨周雄仍舊平靜如水面，波瀾不驚。

因為他見過比這更為淒慘的，畢竟他從小在軍伍中長大。

類似的事情莫說是天災，人禍他也見過，這才會對此感到這般平靜。

但並不意味著他不支持陸景的做法，只是得想想怎麼做才不會惹上麻煩。

陸景是個好人，而好人，應該有好人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