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陸景有罪，請陛下責罰！」

後者看著陸景那模樣，有心想要責罵，最後卻化作一道嘆息。

隨手便拿起桌上一道藍色摺子，丟在了他的面前。

「行了，趕緊起來吧，少在那兒跟朕裝腔作勢。」

「你有罪不假，昨日拉著人家上京述職的官員，去金桂樓飲酒作樂。」

「最後還鬧騰得整個京城，人人皆知。」

說話間，周武帝端起茶盞，吹了吹沸茶後。

看著陸景似笑非笑道：「虧你今兒聰明沒來早朝，否則，禦史台那幫言官能罵得你抬不起頭。」

聽到這話，再感受著周武帝話中語氣。

陸景這才擦了擦額角冷汗，長籲了一口氣。

連忙討好笑道：「罪臣初入朝中為官，不懂規矩。」

說話間，他連忙收拾好面前的摺子，雙手捧著遞到了周武帝面前。

接著開口道：「昨日也只是碰到好友，這才貪杯了，還望陛下恕罪。」

「貪杯？」

周武帝深深看了陸景一眼，兩人四目相對。

不知為何，陸景後背忽然浮現出一片細密的冷汗。

【這就是上位者自帶的氣勢嗎？】

【丟，快嚇死老子了，這皇帝真不好伺候！】

周武帝聽著耳邊陸景的心聲，不禁哭笑不得。

搖了搖頭後淡淡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反倒是希望你能經常貪杯。」

「謝陛下……啊？」陸景懵了，看著周武帝不確定道：「陛下……這是什麼意思啊？」

【好傢夥，這老闆是不是有病，哪有希望自己屬下經常喝醉的？】

周武帝笑了笑，不以為意，輕輕抿了一口茶後。

才略顯猶豫的開口道：「陪我出去走走吧，邊走邊說，怎麼樣？」

「哦，微臣領旨。」

【你是老大，當然你說了算唄。】

周武帝也不在意，起身走下龍椅後，揮手示意眾人退遠一點。

帶著陸景便在宮中走了起來，不多時，就抵達了宮中最高，也是唯一能望見宮外的地方，觀星台。

兩人站在台上，周武帝雙手撐著欄杆，放眼整座京城。

緩緩開口道：「大周以武立國，傳承自朕手中已有三百餘年。」

「這三百餘年風雨飄搖，朕自問無愧於祖宗，但卻疑惑是否有愧於天下百姓。」

聽到這話，陸景下意識就被嚇了一跳。

自古以來經常就流傳著一句話，伴君如伴虎。

千萬不要以為皇帝跟你說心窩話，就一定是什麼好事兒。

這雖然確定了自己此刻聖眷正濃，但也意味著，肯定會有更重的責任會交託到自己身上。

皇帝也是人，也有壓力需要分擔，需要傾泄。

而作為這個分擔壓力與被傾泄的人，如果還有用，那最好一直有用。

如果沒用……

嗯，那就是真沒用了……

想到這兒，陸景咽了口唾沫，急忙開口道：「陛下言重了！」

周武帝轉過頭，只是笑著看了眼陸景，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但是也沒開口解釋，反倒擺了擺手淡淡道：「言不言重的，朕自己心中清楚。」

「建國三百餘年，至少有六十年都在打仗。」

「不少地方民不聊生，賦稅也是年年愈低，民眾淒苦。」

「宮外，恐怕很多人都在罵朕吧？」

陸景笑了，只是臉上的笑容卻顯得極為苦澀，比連喝三碗黃蓮還苦！

這話自己怎麼接？

難不成告訴眼前這位大周天子說：對，沒錯，宮外全都在罵你昏庸無道，窮兵默武！

那跟找死又有什麼區別？

但要說不是……

畢竟眼前這位對自己的認知，還是挺清晰得……

好在周武帝也不在乎陸景的答覆，沉默片刻後釋懷般笑了笑。

「但是為了長久得安康盛世，朕不得不打，朕之前的列祖列宗，也不得不打。」

「狼來了，那就要用刀劍趕出去！」

「受傷是在所難免的，但如果不把狼趕出去，誰又來護這個家呢？」

說到這兒，周武帝神色變得極為堅毅。

而陸景，也第一次覺得，眼前這位周武帝其實也不過就是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而已……

他和許多人一樣，肩上都承擔著責任。

他跟許多人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肩上得責任是一個國家。

難怪王位是孤獨的，也是沉重的。

坐上這個位置，又要肩負多少壓力呢？

想到這兒，陸景的心情忽然變得有些沉重。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好詩，寫得好！」

「愛卿，你很不錯，不像那些整日醉生夢死之人，渾渾噩噩。」

「你知曉大周的短，也知曉大周的痛，這也是朕為何看重你的原因。」

就在陸景思考間，周武帝竟然說起這一句，頓時驚醒了他。

【我說好好得怎麼陛下找我談心呢，感情都是昨天那兩首詩啊？】

【唉，罷了罷了，既來之則安之。】

周武帝耳邊又傳來了兩句心聲，可他卻故作不聞，只是神色平靜的看著陸景。

「你昨日，讓朕……很欣慰。」

此時，陸景再也沒從周武帝身上，感受到那沉重得讓人幾近窒息的氣勢。

反倒是一股平靜祥和，甚至帶著點點釋懷。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都沉默著沒有開口。

等到半晌以後，陸景才緩聲道：「陛下，微臣既然生於大周，自當誓死衛我大周。」

「微臣這有句大逆不道的話，不知陛下可否想聽？」

周武帝忽然笑了起來，點點頭道：「你隻管說，但罰不罰你，這個得聽後朕才能決定。」

【我去，老子以為你變了，感情你還是那麼狗！】

陸景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收起想罵人的心思。

接著故作輕鬆的道：「這天下，不僅僅只是陛下您一個人的天下，還是天下人的天下。」

「微臣雖力弱，但也想試試庇佑一戶，百戶，千戶，萬戶，萬萬戶。」

「想盡臣所能，試試能否搏一個天下人，都能認同的盛世出來。」

陸景的話，十分平淡，臉上也仍舊掛著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只是眼神間，卻清澈得宛若湛藍色得天空，又好似清澈見底的溪水。

說話間，雖然帶著輕笑，但周武帝卻察覺不到絲毫說笑的意味，反倒感受到一種極為認真的意志。

片刻後，陸景見周武帝沒說話，低下頭略微有些後悔。

但還是開口道：「在這一點上，陛下，您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