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血腥味兒太濃鬱，兩人甚至無法第一時間找到人。

密室的深處，那一塊兒隱匿的角落，張啟靈就靜靜蜷縮在那裏，隻佔了很小的一點位置，一身黑衣幾乎與黑暗融在一起。

張啟靈很瘦。

吳天真和胖子早就知道這一點。

但他們印象中的張啟靈，是一次又一次擋在前方的那個背影，是撲面而來的山嶽般的安全感，是危機中有力的隊友……

這樣的強悍在之前很好地將他身形偏瘦的特點掩蓋。

而現在，當強悍被完全打破碎裂開，這份瘦削就觸目驚心地顯露出來。

吳天真撲過去的時候，一瞬間以為自己能看到張啟靈和以往無數次一樣抬起頭用那雙平淡的眼睛注視他。但直到他的腿控制不住力道重重砸在地上，那兜帽下的陰影依舊一動未動。

一滴鮮血順著那慘白到微微發青的臉頰側滑下，滴到吳天真的手背上，冰涼到讓他渾身顫抖。

……張啟靈……死了？

「……小哥？」吳天真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發出了聲音，他握著那隻寒冷至極的手，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

到了這種地步，他反而陷入到一種詭異的平靜中去。之前那些焦慮、擔心、痛苦此時都彷彿化為海底的礁石，從波瀾不驚的海面上絲毫找不到它們曾存在的痕跡。

但吳天真知道，這並不是真正的平靜，而是情緒過度堆積造成的脫離感。

「這怎麼可能呢？這不可能啊……」一遍一遍重複著沒有含義的話，吳天真根本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這他媽的太可笑了！

張啟靈，那個張啟靈，居然也是會死的？！這他媽不可笑死了？

原來奇跡也是會消失的，奇跡本人也會死在灰塵密佈的黑暗裏。

吳天真亂糟糟地想到他當初第一次在長白山遇到張啟靈，那一瞬間他真的以為看到了長白山的雪神。

然後他又突然想到他們最後在長白的分別，他想起當時皚皚冰雪，想起那時的寒風，想起張啟靈那句「謝謝」。

「……謝謝？」吳天真卻突然暴怒起來，他臉頰漲紅，幾乎像是已經失去了理智，「張啟靈你給我起來，你起來……你他媽說完謝謝就跑，你就是為了一個人死在這鬼地方嗎？！張啟靈——！」

「……怎麼可能會死呢，你別裝了，我知道你沒事，你要是現在起來我就原諒你。」

「……」

吳天真以為自己已經喊得聲嘶力竭，但事實上在胖子聽來他只是湊在張啟靈旁邊又快又輕地低語，表情看上去甚至還有些溫和。

「……天真，天真！」胖子重重把吳天真拍醒。

黑金古刀被他使足力道拖了過來，和張啟靈靠在一面牆上。刀身本隱隱散發威壓的表面此時顯得古樸破舊，看上去竟赫然像是那把物質化的黑金，斂盡光華，化為了一把鈍刀。

「天真……給小哥整理一下，」胖子蹲下身，沉痛地看著張啟靈，想將這張即使死亡也顯得平淡的臉龐牢牢記住，「我們必須馬上走，雖然……至少把小哥的遺體帶出去。」

吳天真沒回話，他很長時間幾乎一動未動，像是化為了石塊兒，良久，他才猛地一顫恢復意識般，緩緩從背包裡掏出了繃帶。

這就是胖子口中的「整理」。

小張雖然平時不說什麼，但他們都知道小張是個喜歡乾淨的人，也有自己的形象包袱，不願意顯得太弱勢。

此時他們沒辦法再做什麼，至少把張啟靈打理好。

吳天真這下終於敢直接上手扒衣服了，在之前一起冒險的過程中，他無數次懷疑張啟靈的傷勢情況，但每每因為敬畏不敢冒犯。

可此時他別說扒衣服，就算把張啟靈的褲子脫下來套在他頭上估計張啟靈也沒辦法說什麼了。

吳天真亂七八糟地想著，為自己至今依舊跳脫的腦迴路感到好笑，心底深處卻又有一種若隱若現的龐大絕望不斷翻湧，不知何時會完全浮現。

他緩緩纏繞著繃帶，注意到繃帶的白色粗糙表面慢慢擋住了墨麒麟紋身的眼睛……

等等，墨麒麟紋身？！

「胖子！」他下意識喊起來，把蹲在角落悄悄抹眼淚的胖子嚇了一跳，「你給小哥加熱了嗎？」

「不是你他娘的？」胖子幾乎懷疑吳天真是犯了癔症，「我拿什麼加熱？我拿微波爐加熱？我拿電飯煲加熱？我拿我三百斤的肥膘加熱？！」

他罵罵咧咧地轉過頭，卻突然發現吳天真正在表情激動地撫摸一動不動的張啟靈，看上去特別傷風敗俗。

胖子：……

「我靠！」他一個猛子就撲上去把吳天真扯開，跨嚓兩下子就給了小吳一套清醒巴掌套餐，「天真你瘋了？你他媽發什麼癲呢？！」

吳天真劈頭蓋臉挨了兩下，火辣辣的疼，但看神情他卻好像更激動了一點兒，怎麼看怎麼變態。

「胖子，你先放開我，我沒事，我不摸了……」他眼神熱切地盯著胖子，嘴上說出驚世駭俗之語，「快，你去摸摸小哥，換你去！」

胖子：？！！！

「臥槽，你別血口噴人，我可不好這一口兒！」

吳天真聽到這話愣了一下，但很快他意識到什麼，臉色開始隱隱發綠。

「……我也不好這一口兒！！！不是你眼裏我成啥了？小哥都這樣了我怎麼可能——」

「不是這不重要，」他及時轉回話題，「小哥，小哥他不對勁，他身上發熱，連紋身都燒出來了！」

胖子一聽這話，啥也沒說，直接一個向日葵猛回頭，撲上去擼了一把，果然觸手滾燙。

雖然張啟靈還是沒有呼吸的狀態，但他此時渾身放熱，幾乎快要燃燒起來。

「……尼瑪的，小哥不會到這時候還想著怕我們餓，擱這兒以身飼虎，充當燒烤架吧？」胖子喃喃道，心中卻又悄聲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花。

而就在兩人的熱切注視下，那麒麟紋身愈來愈明顯，愈來愈靈動——m.

然後一陣烏光閃爍！

那黑金古刀恢復了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