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面對十幾個族長詭異，逃跑確實是最好的選擇，張海客也並不是那種明知必死也非要跟二愣子一樣衝上去硬剛的人。

但是這些詭異怎麼可能是輕易就能甩脫的？！如果沒有人留下來吸引住它們的注意力，怎麼可能逃得掉？

他本想衝上去，他不信族長看不清現在的形式，但族長讓他跑？

「滋啦——」

張啟靈揮刀猛地砍斷一個詭異手中腐朽的長劍，卻未曾想它竟直接衝上前握住了黑金古刀的刀鋒！

刀身瞬轉削斷那乾屍手掌，發出艱澀的金屬開裂聲，而也就是這停頓的一瞬間，後方的詭異已經撲上來化指為劍生生在張啟靈後背撕開一道血口！

一陣劇痛傳來，進入的屍毒與體內的麒麟血激烈反應，張啟靈沒有絲毫停滯，旋身躲過其他詭異的包圍，後翻落地。

鮮血滴下，黑金古刀嗡鳴中火焰燃起，以狂暴之勢直直衝向那些詭異，但就在兩者即將相撞的瞬間，那些地面滾動的乳白色物質居然像寄生物一般順著乾屍的腳迅速向上，一剎那便在這些詭異的身軀表面形成厚實的鎧甲外殼兒！

乳白色的物質迅速被燒毀，又迅速增值，在乾屍表面兒形成僵持狀態，而那些詭異卻無情無感，衝破火浪直直而來！

張啟靈橫刀胸前，回頭看去卻發現張海客還直挺挺地站在那裏，跟傻了一樣一動不動，心下一急。

「快跑——！」

「……」

張海客嘴角抽搐一下，臉上顯出一種極度的痛苦，他深吸一口氣，注意到那些乳白色的玩意兒已經朝他靠近，踉蹌著後退一步。

「……族長，你等我。」

被再次包圍的張啟靈沒有回應，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的話。

張海客不是那種做下決定後還要瞻前顧後的人，他最後看了張啟靈一眼，瞬間轉身，一眨眼間速度就提到了最高！

……快點兒，再快點兒！

他衝過人面龜雕塑，那高立的人面龜冷漠地看著他，像是帶著嘲諷。

……只要能趕回族地，如果能叫人來也許還有希望！

他扎入幽深漆黑的水池，蘇醒的血蛭紛紛靠攏過來，卻在感受到張啟靈留在張海客手臂處的麒麟血後瞬間退散。

……族長已經把前路的機關破除得差不多了，要支援會很快，一定不會有事的。

張海客在螺旋樓梯上狂奔，他從那正門兒的墨玉麒麟口中衝出去，像是在逃離張家供奉至今的神獸。

光芒從那打破的烏龜殼兒外透進來，幾乎刺痛張海客的雙眼，他對著光奔跑，衝出的一剎那隻感覺白茫茫一片雪地越來越近。

……他雙膝跪倒在地上。

那些個老頭子正站在那裏，看到他出來喜出望外地迎上來。

「族長呢？族長找到母鈴了嗎？」

「求您……」張海客猛地抓住長老的衣服下擺，手掌用力到青筋暴起，抬起的臉蒼白到可怖，「求長老帶人進入聖地營救族長！」

張海客心中還懷著期待，但這期待在長老們陡然冷凝的表情中一點點破碎。

「……是嗎？他也不行啊。」長老們對視一眼，臉上顯露出深深的失望，和不屑。

「既然他沒辦法拿出母鈴，只能說明他根本不是我張家等待許久的天定族長。」

「救援？哈哈！」

「……可是族長找到了母鈴。」張海客說了謊，他知道這些人已經打算放棄張啟靈，他渾身的血幾乎都要在這冰雪中被凍結，甚至已經不太能分辨自己說了些什麼。

「如果不去救援，母鈴怎麼辦？！」

「母鈴，啊，母鈴……」長老們彷彿猶豫了一下，張海客以為他們會改變主意，但最終他們卻露出了奇異的笑容。

「他死了，再派人進入就是，張家從不缺族長。」

……張家族長，在他們眼裏只是一件光輝華貴的消耗品。

張海客一瞬間腦子裏彷彿進入了無數蜜蜂，在嗡嗡吵鬧，這些蜜蜂在吮吸他的腦漿，在刺痛他的頭顱，在瘋狂地鼓動試圖破顱而出。

他怔在原地，回過神來時那些人已經走了，眼前只剩下被踩踏碾過後顯得臟汙可憐的雪地。

……這裏明明曾經是乾淨的白雪。

光撒在地上，反射進張海客眼裏，他一時間甚至開始懼怕這太過強烈的陽光。

（你怕黑）張啟靈平靜又篤定的聲音不知怎麼閃過腦海。

張海客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只是突然覺得，自己也許不怕黑，但現在卻真的害怕光了。

……他實在害怕這些在光下卻腐爛到惡臭難聞，黑暗到可怖驚悚的人。

內族這些人沒有再求助的必要了，海外張家也不可能會因為一個未曾謀面的族長就貿然和內族開戰。

張家族長確實是一個消耗品，特別是像張啟靈這樣毫無根基，沒有任何追隨者的光桿兒族長。

張海客知道海外張家一向對內族多有怨懟，時時想著要打倒內族成為張家主支。但是他們也是一群不下餌不上鈎的謹慎的魚，如果不讓他們看到必勝的把握，他們絕對不會動身，寧願在那偏遠地方潛伏等待。

可是現在的張海客哪裏有可能讓他們看到必勝的把握？

張啟靈只是一個失憶的人，他什麼都不知道，他沒有任何支持他的人，他沒有後盾，哪裏——

等等。

張海客猛地頓住，蒼白的臉上那空洞的眼睛突然爆發出希望的光。

他顫抖著將手伸進衣服內襯，從裏面的暗袋裏掏出來一張人皮面具。

這張讓他被張啟靈暴打的面具，因為做工精細不易被他好好保存起來，只是再不敢在張啟靈面前戴上。

他將面具捧在手中，死死看著那張年輕開朗的臉，腦海中逐漸產生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也參與了對張啟靈過去的調查研究，他知道那個吳天真和王胖子不知怎的搭上了解家的船，和那個實力不錯的解雨臣一起在抓張家探子的馬腳。

海外張家不願意和內族開戰，是因為他們看不到一擊必中的希望，但事實上，兩支的實力應該相差不大。

若是解家也願意加入這討伐內族的戰場——

更何況他們還是為現任族長而戰，在名義上也是佔了完全的合理性，如果此戰成功，海外張家就能一舉騰飛，成為擁護族長討伐逆賊的有功支群！

……難道這樣，還誘惑不了海外張家嗎？

張海客陷入了奇異的冷靜之中，他緩緩站起身，避開人潛進了張啟靈曾居住的大宅中。

那些老頭子的速度很快，隻這麼一會兒，這大宅的守衛侍從已經全部被撤下去。

張海客在角落裏翻到張啟靈剛來時脫下的黑衣，這件衣服被他當綁帶撕的亂七八糟，上面還浸染著大片大片的血跡。

在張家送來一件一模一樣的衣服後，這件損壞的黑衣就一直被安放在這裏。

他仔細地將衣服疊好，塞進自己的外衣內掩藏，然後以任務完成要回海外張家彙報的名義向那些長老請辭。

那些老頭子對他突然的態度變化毫不關心，張海客不知道是因為他在他們眼裏弱如草芥，還是因為這些長老覺得他現在這種不在意族長的表現才是正常的。

他平靜地走出內族族地，然後瞬間爆發全力一路前沖！

那件殘破的衣服在他懷裏顯得滾燙，張海客幾乎感覺自己已經陷入瘋狂。

現在他只希望，族長即使失憶也心心念念一直惦記的人，不會背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