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水母隱於水中，身體也像是水流一樣沒有定型，那些漂蕩的觸鬚幾乎沒有實體，就如同是偏白一點兒的水柔柔舞動。

張啟靈試探性地斬斷幾根觸手，它們翩然散開，但是水怎麼可能被斬斷，很快這些觸手又好像水重新融為一體一樣融合起來，看上去就好像它們從未斷裂。

這種神秘的景象很容易讓人懷疑自己是否正身處曼妙的幻境之中，但是它們帶來的束縛感卻是切實存在的。

揮刀斬斷幾根死死纏繞在小腿上的觸鬚，密密麻麻的針扎般的疼痛讓張啟靈知道這東西帶有劇毒。

但這種疼痛不久就如冰雪消融一般悄然散去，快速地幾乎讓人覺得它們從未存在過。

……麒麟血雖然百毒不侵，但因為其剛烈如火的本性，它解毒的時候張啟靈的感覺往往是像在火上烘烤灼燒一樣劇烈。

無論如何，都不會像現在一樣溫和。

更何況……

剛剛吳天真可是整個人包裹在這水母身體中，必定已經中了毒。

就張啟靈親身體驗，以這毒的惡毒程度，吳天真甚至根本撐不到他來營救。

這說明，在他們中毒的一瞬間，就已經有什麼東西同時給他們解了毒。

不可能是這水母，那麼——

是水嗎？

溫熱的水流緩慢上湧，這分明就是幾人一直尋找的水源地，但此時，意識到這水另有隱秘的張啟靈突然想到了一個傳聞。

《太平禦覽》中對瀛洲多有記載，但始終在強調一條——

「瀛洲者，玉膏如酒味，名曰玉酒，飲數升輒醉，令人長生。」

身在水中，無法判斷這溫水是否帶有酒香，但無論如何，真相一定就在這池水底部。

思及此，張啟靈忽略身周慢慢吞吞的水母，黑金古刀刀光之下瞬間開闢一條向下的道路，他雙腿緊繃眨眼間衝破觸鬚的圍攏，直衝而下！

但就在他潛遊幾秒後，強烈的危機感突然從身後傳來！

張啟靈順應直覺翻身而過，而就在他避開的剎那，一條尖利觸手堪堪擦著他的頭顱刺下！

耳邊傳來微弱的「刺啦」聲，兜帽裂開一條細細的口子。

一直堅強挺住的兜帽在這股巨力中緩緩落下，露出其下的半長黑髮在清澈的水裏如水草般散亂漂動，微微遮住了張啟靈的眉眼。

張啟靈面無表情地向上看去，此時他的姿勢就像是仰躺在水中，而也就是這個姿勢讓他能夠將上方的一切看清楚。

手電筒的光照上去，而就在這白光下，那本來溫潤緩慢的水母不知怎的竟突然變得焦躁至極！

細細的觸鬚擰在一起，形成無數如尖刃般的慘白戾器直衝而下！在那最上部的漆黑水體映襯下，就好像是黑夜中從天而降的無數懲戒兵刃！

激烈的水流被帶起，席捲而來，張啟靈側身後撤，背部突然微微靠住什麼堅硬的東西。

……他已經到了這水池的側壁處。

手下摸到一些莫名凸起，但張啟靈沒有立刻研究。

眼前那些觸鬚已經急追而來，狂怒的樣子就彷彿是張啟靈向下探索的行為觸動了這水母的逆鱗一般。

靜靜地看著這憤怒的水母，張啟靈突然想到了自己無辜被殺害的兜帽。

張啟靈：……

微微抿了抿唇，黑金古刀瞬間過手，細細的血流在散開的瞬間已經在嗡嗡刀鳴下震顫成熊熊烈火！

水中的火是什麼樣的？

滋滋的蒸發之聲沸騰而起，滾滾白霧之間那火竟自發纏繞起來，水火交融中一條赤火龍衝破霧氣嘶吼而出，竟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屈於這神秘水源之下！

這水不愧於傳說中的長生之水，在麒麟火威勢下也冒出來一絲抗爭之心，藉著龐大的體積傾倒而下，力圖將麒麟火龍攔腰斬斷！

水如絲線纏，火似萬劍穿，水火漫卷，進退糾結，張啟靈的眼前瞬間被白茫茫水泡充滿。

那隻倒霉水母控制不住身形，一頭撞進這神仙打架的戰場之中，瞬間被水流擰成碎片，又緊接著被麒麟火燒得煙消雲散。

看著這一幕，張啟靈默默又戴上了寶貝兜帽。

雖然兜帽現在被劃拉出一個大口子，但勉強還能用，小張不會嫌棄它。

微微抬起左手，那手心此時光滑一片。這裏的水在張啟靈劃傷手心放血的幾秒後就將他的傷口癒合，倒是很大度地把他的傷口和那條囂張火龍分開看待。

說實話，真要感受起來，其實張啟靈沒有覺得後面那一水一火真的是在生死搏鬥。

它們更像是長年孤獨的叛逆兒童突然看到同類，現在比起打架其實更像是在玩耍。

在玩耍中犧牲生命的水母：……是這樣的，我有一句髒話想講。

水母的遺言沒人（也沒水或火）關心，張啟靈放任了後面兩個熊孩子玩鬧，轉而研究起側壁上的凸起。

這些凸起看著其貌不揚，好像只是建築過程中的失誤，但是什麼樣的失誤會讓這裏佈滿分佈均勻的凸起？

張啟靈拿刀背輕輕颳了兩下凸起，這上面附著了一層黑色的黏質外殼兒，看上去像是上方烏黑水體裡的臟汙沉澱下來蒙住了側壁上的東西。

在黑金古刀刀背的努力下，這層外殼兒很快被揭開——

而就在下面，赫然露出一條尾巴？！

準確來說，是一條海流螢的尾巴。

這條海流螢已經死了，它不知為何被鑲嵌在這裏，此時早就化成了化石一般的姿態。

幾顆水泡輕柔地漂過來，砸在海流螢的尾巴上，悄然破碎。

而就是這一砸，有什麼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眼前的尾巴在吸收那水泡裡的什麼東西以後竟如燈火被瞬間點亮！而這柔柔的白光閃耀起來的剎那，側壁上那些其他的凸起居然一個個破裂，露出其下等待多年的海流螢！

無數熒光在這深水裏像是病毒傳播一樣接力閃爍起來，不一會兒張啟靈就彷彿陷入一個神秘的星光世界一般！

此時麒麟火失去鮮血的支持已經悄然消失，那水也重新回歸平靜。

而也就在這平靜的水面之下，一個星空正緩緩浮現，若不是水流的溫熱還透過衣服傳遞到皮膚之上，一時間竟讓人懷疑自己是否已經脫離地球來到了宇宙深處。m.

張啟靈將手電筒關閉。

這景色很美，但是他並不認為這些海流螢被安置在這神秘水源地是用來充當景點兒的。

事實上，張啟靈已經隱約感覺到了身周水流不同尋常的躁動。

而向下看去——

海流螢的光束彼此交織，緩慢延伸，浮在水裏，竟是在水池下方的中心處全部交於一點！

不對……

張啟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這裏如果真的是傳說中的長生之水，那麼確實可以稱得上一句風水寶地。但是如果是這樣，那些隻生活在靈氣充足之地的菌人為什麼不生長在這裏，而是選擇生長在遠離水源的上一層？

菌人並非尋常植物，並不會因為這裏水太多受到傷害，除非——

除非曾經的上一層，也是充滿著水的靈氣充裕之處！

張啟靈猛地意識到什麼，不再停留，瞬間回身上遊，但也就在他轉身的一剎那，下方的水源，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