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鏡這個人神出鬼沒，就算哪天他在古法藥物推銷節目中作為常年目盲吃了葯以後一夜之間重見光明的優秀嘉賓出場，張啟靈也不會覺得奇怪。

所以當他看見這個鋸木頭的眼鏡後，接受得非常良好。

但這並不影響他想走，畢竟黑眼鏡的離譜也是和他的神出鬼沒一樣刻在dna裡的常規特性。

張啟靈的速度一向非常快，當時他離成功逃離現場只差零點零一秒，但是一隻罪惡的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啞巴，招呼都不打扭頭就走，太無情了吧？」

黑眼鏡用另一隻手把他收錢的鐵罐子伸過來搖了搖，裏面的硬幣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根據這個動靜，張啟靈大膽判斷裏面的硬幣加起來也不超過十塊錢，但是裏面好像還有一個非金屬的片狀物體，他一時之間沒有聽出來它的底細。

「老朋友相見～」黑眼鏡把罐子懟到他眼前，罐子裏的那張熟悉的金卡可憐地擠在一堆硬幣裡跟它的前主人招手。

「不得支持一下我的事業？嗯？」

張啟靈和那張明顯失去了內部所有錢財變得黯淡無光的卡片對視，沉默一下後果斷選擇和黑眼鏡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他伸手如電瞬息間探向那隻扣住他肩膀的手。黑眼鏡當機立斷立刻鬆手後撤，看都不看前方，後傾的腰身猛地下彎躲過迎頭而來的一記鞭腿。

黑眼鏡痞笑一聲，揉了揉手腕兒認真起來，事實上，他早就想再打一架了，至今為止他和張啟靈的勝率還是維持在49.5:50.5的階段，他一想到就非常不爽。

就在兩個人針尖對麥芒，眼瞅著就要大戰八百回合的時候——

只聽由遠而近的一陣警笛，眨眼間，兩個扭打在一起的「社會不良青年」就被趕來的城管包圍。

張啟靈：……

「有人舉報這裏非法擺攤嚴重擾民！」為首大約四十多歲的帶隊隊長拿著證件展示了一下，看著眼前不學無術整天就知道打架的兩個小年輕，臉上露出了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他看了一圈兒這個角落正好在監控的覆蓋之外，於是還是耐著性子詢問這兩個社會青年。

「你們知道那個攤子——」他指了一下顯眼至極的盲人二胡攤位，那個座位上現在除了一把二胡以外空空如也：「那個攤子的攤主現在在哪兒？」

「非法擺攤，罰款三百！」

中氣十足地說完這句話，隊長猛地發現了黑眼鏡手裏的錢罐子，表情慢慢變得狐疑。

「等等，你手裏拿著什麼？」

張啟靈第一次直面城管的威壓，心中一時不知道該感慨那個禿頂大叔麻利的操作還是該震驚這個世界的城管居然如此迅速。

卻突然感到肩膀一沉，黑眼鏡已經像是沒有骨頭一樣靠了上來。

低頭看去，張啟靈震驚地發現黑眼鏡一低頭一抬頭之間居然掛上了一副悲痛難忍的表情？！

心中一股不詳預感油然而生，果然，他眼睜睜看著黑眼鏡「刷」得一下看向他，手指一指，語氣中就帶上了那種「兄弟義氣今朝斷裂，堅守底線大打出手」的悲壯。

「長官！」他朝看得一愣一愣的隊長高喊，聲音百轉千回，催人淚下。

「實不相瞞，我們兄弟就是為了這個才大打出手啊啊啊！」

「我們兄弟結交多年肝膽相照，今天本想出門仗義行事，除暴安良，您說路遇這擾民之人我們怎能不出手？卻沒想到他溜得飛快，我們緊趕慢趕隻捕獲他拋下來的這個錢罐子！」

「可我這兄弟——」說到這裏，他裝模作樣地看了茫然的張啟靈一眼，湊近隊長小聲說道。

「長官，我跟你說一個秘密，你千萬別害怕。我這個兄弟，你別看他長得像那麼回事，但其實，他這裏——」黑眼鏡指了指自己的腦殼兒，擠出一個痛心的表情：「它有問題啊！！！」仟仟尛哾

「你沒看他都這樣了，一句話都不會說嗎？」

「這不是，他就非得找到那個跑路的傢夥把錢還給他，那你說這不是非法得款嗎？我怎能讓他這麼做！」

「正好，你們這是來了！」他鄭重地把錢罐子塞到隊長手裏，假裝抹了把眼淚。

「剩下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我這兄弟，哎！」

隊長機械地看了一眼錢罐子，又看了一眼張啟靈，果然見那個剛剛打架還打得生龍活虎的年輕人現在就跟那自閉症發作一樣擱那兒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好像都是空白的，一時間心生信任。

……可憐見的，長得挺好看，居然腦子不好使，果然上天給你打開一扇窗就要關閉一扇門啊！

他拍了拍黑眼鏡的肩膀：「哎，你也是不容易。」

「走吧，好好照顧你兄弟！」

黑眼鏡浮誇地嘆了口氣，悲傷地拉著張啟靈脫離人群，在一堆城管敬佩的眼神注視中露出堅毅的表情。

——多麼偉大的兄弟情！苦苦多年照看心智失常的人，看他照顧得多好啊，那個人看上去跟個正常人一樣！簡直就是感動藍星十大人物候選啊！！

張啟靈：……

他默不作聲地跟著黑眼鏡走了兩條街，終於在再次來到一個監控盲區後，給黑眼鏡展示了一下什麼叫做心智失常之人的武力。

——

「所以……」吳天真看著深夜回來，渾身衣服又變得破破爛爛的張啟靈，語氣逐漸不敢置信。

「你今天下午出去，然後一直打架打到現在？！」

張啟靈沒說話，算是默認了，他現在戴著兜帽坐在沙發上，懷裏緊緊抱著剛剛被他拋棄的黑金古刀。

廚房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黑眼鏡渾身髒兮兮地從裏面大搖大擺地端著飯踱步出來，跟大爺一樣直接癱在了沙發上。

他吃了一口胖子精心準備的香菜燉雞，「噫～」了一聲，勉強吃了一半，結果打眼一看這茶幾上居然還有一排香菜罐頭。

「啞巴，你這一天天就吃這個？怪不得自閉成這樣，嘖嘖嘖～」

「？？？不是你誰啊？」吳天真簡直震驚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傢夥一進來簡直跟回到自己家一樣，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已經快把吳山居的內部結構摸了個遍了。

卻見黑眼鏡一聽這話，一下子精神起來，嘩得一下從衣服裡掏出來一條小橫幅，一展開，上面幾排黑字。

「……盲人按摩，盲人二胡，盲人滴滴打車，盲人收破爛，墨鏡售賣？！！」

吳天真一字一頓地把這幾排字念出來，語氣逐漸迷茫。

「盲人滴滴打車？？你認真的？不是，你這也不是盲人啊？」

「還墨鏡售賣，我怎麼沒看見——」

話沒說完，黑眼鏡皮衣外套一拉，上面赫然掛滿了墨鏡，而且全部都是一個款式的，看上去特別魔性。

吳天真：？？？？？

張啟靈定定看著電視裡的宮鬥大劇，整個人彷彿脫離塵俗，對黑眼鏡採取視而不見的戰略方案。

此時只聽幾聲沉重的上台階的聲音，是胖子採購新衣服回來了，張啟靈剛想逃離黑眼鏡去迎接一下胖子，卻見眼前一個黑影閃過，黑眼鏡已經竄到了門外。

「謝啦～」他囂張又自然地拿了那一堆衣服裡的唯一一件皮衣，回頭朝張啟靈招了個手。

「別忘了啞巴，後天哦～」

說完他嗖得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走得比他來的時候還讓人摸不著頭腦。

那件皮衣本來就是給他買的，胖子沒去再管那個奇奇怪怪的人，他把一堆兜帽衫丟在沙發上，一屁股坐下來，就要跟吳天真一起拷問小張的交友情況。

卻在這時，一聲熟悉的「啞～巴～」傳來，張啟靈頭也沒回，直接拔出沙發暗格裡的槍甩了過去。

黑眼鏡懶洋洋地伸手抓住。

「謝了～」

等胖子回頭，他已經又沒有影兒了。

吳天真and胖子：不行，他的交友一定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