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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了好一會兒才從他的懷裏探出頭來，就像是艱難從狗狗懷裏拔出腦袋的貓貓。

她叫他「燕燕」，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就叫他魔神，對方聽見了，但是當做沒有聽見。反正他抓住了她，就不願意鬆手了，就像是個五歲的小屁孩，抓住了一顆糖就死都不會鬆開。

她試了好幾次，最後乾脆叫他魔魔神。

果然，魔神終於願意張開尊口了，他說：「吾是魔神，不是饃饃神。」

他以為她這是餓了，從旁邊抓過來了九重天上的美酒和靈果，又從自己的神域裏抓了不少靈藥靈草，全都塞進她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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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祖師爺試探著靠近了魔神的壁畫，伸出了一隻蠢蠢欲動的手，想要去拯救自己的曾曾孫女，下一秒，魔神就立馬感覺到了角落裏有刺眼的光，轉頭，把探頭過來的祖師爺給拍飛了。

——這個新鄰居，魔神很煩他，時常陰暗地盤算什麼時候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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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師爺乾脆雙手揣進了衣袖裏，探頭看她要怎麼出來。

朝今歲發現，壁畫裡萬年前的魔神，比歷經輪迴的魔神要任性得多，她完全沒有辦法從他的懷裏把自己□□。

她說她有事要離開，魔神就直接裝作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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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神瞥了她一眼，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湊了過來。

她湊過去親了他一口，魔神愣住了。

趁著他愣神的功夫，她直接從他的懷裏鑽了出來。

裏面的魔神還困惑至極地摸了摸被她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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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是路邊的狗，走著走著被踹了一腳。

朝今歲一回來，就看見了祖師爺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朝今歲：「別做夢了，他不會叫你爺爺的。」

她又朝著壁畫裏面看了兩眼，看見魔神反應了過來，發現她不見了，蹙眉想了想，把旁邊的小月亮抓了過來，又揣進了懷裏，但是還是在四處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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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了，等你成為天道了，你就會出現在壁畫上，到時候壁畫上的你，去找他不就得了。」

但是祖師爺很快就意識到了一點，等到她成為天道後，那他豈不是天天都要看著隔壁的小道侶親親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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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插曲過後，他們就要談正事了。

祖師爺其實並不是想不開、不願意離開這幅壁畫，而是這裏是眾神沉睡之地，唯一的入口就是洗心池，能夠進來的這萬年裏，也只有朝今歲一個。

祖師爺直接甩了一個問題給她，態度極其囂張：「我根本離不開這幅壁畫，要怎麼教你？」

她幽幽地看著祖師爺，突然間說道：

「我出生的時候，你的心魔就預言到我會成為天道，於是想方設法想要殺掉我。但是因為神樹的保佑，他一直沒能得逞。」

祖師爺的面色開始僵硬了。

她說：「對了，你的心魔還讓我父親一出生就認為我會弒父，所以我的童年過得很不快樂。」

她面無表情地抱著劍，看著對面的祖師爺。

祖師爺身上囂張的氣焰開始慢慢的縮小，在她的注視下，他整個人都好像縮小了一圈。

他說：

「教教教，都教給你。」

「但是我出不去，你若是想要學，在這壁畫裡可沒有辦法引天雷。」

是了，眾神沉睡之地，天雷根本無法到達此處。

她想了想，從自己的識海裡取出了那本《崑崙劍訣》，放在了他的面前，「你試試看能不能進去？」

這是祖師爺的一生心血，本來那裏面殘留的小金人就是祖師爺的一縷神識，要是想要給祖師爺找一個載體，她想不到更好的選擇了。

祖師爺看了一眼：「我的一縷神識可以試一試能不能附上去。」

他閉上眼睛，一縷神識當真鑽了進去。

等到她把書翻開的時候，那小金人就發生了變化，慢慢地變成了一個縮小版本的祖師爺。

小人一離開壁畫，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空氣，一躍跳上了她的肩膀。

小人說：「這縷神識不能維持太久，我最多教會你第六重，這縷神識就會消散。」

她看了一眼壁畫上閉目養神的祖師爺，腳步一頓，問道：

「你難道不想在外面多生活一段時間麽？你雖沒能斬心魔，但你，算是個好人。」

祖師爺笑了：「不，就像你說的那樣，我隻想去結束自己的錯誤。」

朝今歲不再勸他，起身，朝著外頭走去。

朝今歲看見了業火邊，大魔頭還沒有醒過來。

她坐在了他的身邊，突然間想起了在修羅道裡第一次見到的魔神，冷酷又無欲無求，和壁畫上的魔神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差別。

她忍不住問道：「祖師爺，你知道他這萬年的輪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麽？」

祖師爺慢悠悠道：

「魔神輪迴萬年，每一世都是天煞孤星，輪迴百世，沒有一世得到善終。」

她愣住了。

祖師爺：「因為魔神需要有殺心，就是這麼一世世磨礪出來的。」

她突然間明白了，為什麼萬年後的魔神，剛剛睜開眼的時候，擁有那樣冷酷的眼神——因為他記起來了全部的轉世記憶，百世的痛苦和不得善終磨礪的一顆殺心，怎麼可能還和萬年前任性的魔神一樣？

普通人經歷一世的絕望和痛苦都可能無法承受，那魔神的百世呢？

她見他久久醒不過來，就乾脆先跳下了洗心池，她疼得咬牙，等到來到了沉眠之地的外面山洞中，她也不顧洗心池水殘留的疼痛，打開了《崑崙劍訣》。

她對這第六重完全沒有任何頭緒，就連當初在菩提神樹裡曾經突破過第六重，都是莫名其妙地直接頓悟了，所以朝今歲不得不求助於祖師爺。

——因為頓悟需要時間。

祖師爺抱臂：「說實話，你爺爺我當年突破第六重，也是靠頓悟的。」

他突然間「咦」了一聲：「你現在是不是已經和天雷建立了感應？」

她伸手，手中就出現了一朵小煙花。

祖師爺評價：「怪可愛的。」

朝今歲：「……」

祖師爺好奇道：「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朝今歲：「你還記得那個預言麽？」

她將殺朝太初證道的事也說了一下。

祖師爺突然笑了一聲，「既然如此，那就簡單了，你這是手握寶庫，卻沒找到鑰匙啊。」

「你先試試看，看自己的極限在哪裏？」

朝今歲盯著自己手心的小煙花，調用自己全身的力氣去努力讓這煙花更加粗壯，但是一直到她額頭上開始冒出了冷汗，小煙花還是小煙花。

祖師爺搖搖頭：「就你現在這樣，去找我的心魔就是送死。你是不是以為，你現在能夠感應天雷了，天雷就沒法劈你了？」

她還真是這麼想的，但是很快，祖師爺就告訴了她，什麼叫做你爺爺還是你爺爺。

他的話音落下，天上就突然間炸開了一道驚雷——

緊接著那道雷就劈了下來！

朝今歲的速度非常快，足尖一點，倒退數十步，「祖爺爺！」

但，只聽見「轟」「轟」聲炸響，紫色的天雷撕開了夜空的，追著她一路劈了下去！

她不得不在雪原裡跳躍著躲閃天雷。

祖師爺笑眯眯道：

「你不是說我的心魔在百年前已經死了，現在是靠生機活著麽？」

「那你有沒有想過，只要有足夠的生機，它很快就會捲土重來？這一百年時間裏，已經足夠它收買人心，找到收集生機的渠道。」

「你看，你沒有辦法掌控天雷的話，它只要足夠強，還是可以劈你的。」

話音落下，一道天雷直接劈開了夜空，把斷崖一下子削成了兩半！

她手中的崑崙劍扎進了斷崖，整個人吊在了斷崖之上，她看著上面抱臂的祖爺爺，發現他竟然在幸災樂禍地笑她。

她忍不住咬牙。

祖師爺的聲音響起：

「你知道你為什麼做不到麽？因為你現在還把自己當做人。」

她微微一愣。

她眼前的迷霧，一下子就像是破開了一般，頭腦空前地清明起來。

是了，朝今歲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

她一直試圖用自己修士的軀體來引動天雷，可是她也試過了，天雷不存在於她的識海裡，也不存在於她的丹田當中。

那天雷在哪裏呢？

都不在。

——天雷，其實就在這天地當中。

她突然間意識到，自己這是不小心鑽了牛角尖。

凡人之軀，怎麼可能引天雷呢？

祖師爺喝道：「五心朝天，屏息凝神，把自己融入天地！」

朝今歲閉上了眼睛，那一刻，她彷彿回到了剛剛殺了朝太初的時候，她變成了雪原上的一草一木，感受著天地的吐息。

這個時候，她再試著調動天雷——

她對準了在她頭頂抱臂的祖師爺。

只聽見一聲「轟」！

一道天雷當空劈下，祖師爺一愣。

緊接著，雪原上傳來了大罵聲：

在魔神出來之後，她在祖師爺的幫助下，踏入了神殿。

她問他：「燕燕，你有話要對我說麽？」

她的面色漸漸地白了，她低頭看了看靠在火堆邊的大魔頭，「可魔神輪迴百世磨練殺心，不是為了自己的使命麽？」

祖師爺滿意地看著她，「悟性不錯嘛。」

「可是他去輪迴，去吃那麼多的苦，不就是因為順應了天命麽？」

朝今歲微微一愣，緊接著心中一沉：「他不是已經是魔神了麽？」

「我找回了自己的心眼。」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魔神有了情感，還有了他珍愛的小月亮。

魔神一開始以為這次的渡劫僅僅是因為提前歸位，所以他從容地踏入了這裏。可是在聽見眾神說「天命有變」後，魔神於是很快就意識到了——這次的渡劫，也許就是九死一生。

他們回到了眾神沉眠之地，燕雪衣還沒有醒過來。

祖師爺沉默了一會兒：

朝今歲點頭：「我知道，祖爺爺，你放心，我不會輕敵。」

她說：「我們結為道侶吧。」

他很平靜地道：「吾的確應該回到你們中間，和你們一起消散於天地。」

朝含光嘆了一口氣，他對於這個小孫女，是懷有極大的虧欠的，他的心魔幾乎毀掉了她的一生。

然而他並不知道的是——

漫天的諸神之下，少女的身影顯得非常渺小。

「但是現在天命發生了變化，天地間有了新的轉機。」

但是他的幻像已經開始碎裂，金色的碎片代表著他到底還是受了傷，證明此神到底還是個「半神」。

「但是天地間，講究製衡之道，再危險的一把刀，只要配上一把刀鞘，不就可以長存於世了麽？」

她很清楚，她的籌碼很少，她甚至不算是名正言順的天道，但是她更加清楚，這一次魔神的大劫，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

「他是魔神，是一把刀。」

祖師爺對他自己的心魔非常熟悉，對方一定在這萬年裏給自己留了不少後手，都說狡兔三窟，當年能夠把祖師爺都給陰沒了的心魔，哪裏是那麼好對付的？

諸神頓時費解：那你為何要和我們打架啊？

如果是從前的魔神，當眾神告知他：「如今天命有變，而你殺心太重。」

但是祖師爺立馬又正色道：「不過，你至少要入化神之後再去找我的心魔算帳，不然我不放心。在入化神之前，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要找上門去！」

她想找到祖師爺，還真的是一個對的選擇，不然她要自己摸索，恐怕要花更多的時間。

不。

從前的魔神不會在意自己的生死，因為他是天生的神，沒有七情六慾，存在僅僅是為了職責，說他作為一把刀而存在，實在是太貼切不過了。

他想：他一定會活著回來見她的。

他來到了她的面前，蹭了蹭她的面頰，把她抱進了懷裏。

祖師爺看她著急，這才慢悠悠道：

「你說，現在的天地間，還需要一把殺心那麼重的刀麽？」

……

「我是天道，是他的刀鞘。」

虛空當中，漫天諸神的神像前，隻站著一個魔神。

她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去推了推他：「燕燕？」

對話當中，他們兩人誰也沒有提到魔神。

朝今歲突然間愣住了：「你是說，天命，要殺他？」

她卻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盯著他，突然間笑了，她湊過去低聲道：「燕燕，我有話要對你說。」

大魔頭微微一僵，有點像是被貓貓抓包的小狗，於是他就像是壁畫上的魔神那樣，乾脆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

朝今歲終於明白了——

「但是現在，吾要回去陪她。」

這把刀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消散在天地間。

新的轉機？

「只要他成功渡劫了，他當然可以回歸神位！」

祖師爺彷彿看出來了她的疑問，慢悠悠道：

祖師爺連忙道：「還沒到那個地步！」

她其實想過，如果魔神殺掉了那個心魔，她能順順利利地成為天道了麽？

她不是會面對這種事，就陷入悲傷怨恨的泥沼當中出不來的人，她知道，命運永遠掌握在自己手中，她要什麼，就要去爭、去搶。

魔神心想：好吵，想拍死。

「待吾歸位之時，吾會前去渡劫。」

所以他的性格也是陰暗，嗜殺，從不與人為善的。

祖師爺：「但是現在天命發生了變化。你覺得天地間，還需要一把這樣殺心重的刀麽？」

裝模作樣的大魔頭終於轉過了頭來，湊過來問她：「什麼事？」

她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

「我願與他同生共死，這樣，天地間可容得下這把刀？」

「不過是眾神在考驗他，要是他殺心太重，這一次的渡劫會變得無比困難。」

眾神面面相覷，最後都默認了。

就像是在萬魔窟裡，那個小魔咬著牙，但只要有她在，他就可以爬出萬魔之淵，做成無數不可能之事。

大魔頭只是微微蹙眉，卻半天清醒的跡象都沒有。

她卻突然間冷笑了一聲：

「但是吾，現在有留下的理由了。」

前世可沒有一場劫要渡，反而非常順利地就歸位了。

鋒利、冷銳，沒有知覺。

「他死了，我會很難過。」

魔神這種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性格萬年不變，他如今尚未歸位，還不過是一個半神。對上沉眠之地的眾神，魔神竟然還沒有被拍死，可見此神當年的強大。

祖師爺以為她是個標準的天生道心，冷心冷情，可是當他看見她低頭說，自己會很難過的時候，他沉了。

「他在渡劫，一時半會是醒不來的。」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所謂的渡劫，九死一生是吧？」

他的身上蓋著衣服，業火灼灼燃燒，長長的睫毛打下一片陰影，讓這平日裏看上去無法無天的魔頭，看上去竟然有些柔和。

「但是我接受不了他死。」

她在漫天諸神面前抬起頭來：

「一開始魔神歸位是為了去滅世的。」

祖師爺的經歷，不正是佐證了這一點麽？

祖爺爺在渡劫當中失敗；阿菩也差點就死了，所謂的渡劫考驗，其實就是賭命。而且正如祖師爺說的，現在天地間，已經不那麼需要這把殺氣過重的刀了，那這渡劫，賭命活下來的概率是多大呢？

「小兔崽子，你竟敢劈你爺爺！」

她猛地捏緊了掌心。

「你們不是說他殺心重麽？」

現在不需要了，就要殺掉他？

因為朝今歲已經漸漸意識到了一件事：魔神和天道，是完全不同的兩條路，而天道的路，註定是孤寂的，在攀登巔峰的這條路上，她沒有夥伴、沒有同行之人。

魔神盯著他的小月亮，心想：他會活下來的。

新的轉機，恐怕就是五塊補天石即將補齊！

諸神於是紛紛勸說他，遠古天道更是聲音特別大，大意都是別想不開啊，一時間神殿裏七嘴八舌，活像是進入了集市上一般吵鬧。

雖然現在她的天雷還有些弱，但是她知道，這只是一個時間的問題。

她睜開了眼睛，就感覺到那隻魔蹭了蹭她的面頰。

難道也是因為提前歸位的緣故？

是了，就是為了這拖延的十天、也許是甚至只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魔神直接一言不合和眾神打了起來。

這一次的渡劫，魔神不肯死了。

他有活著的理由了。

「天道有天道的路要走，魔神也有魔神的路要走，無論你們的命運如何交織，你們要走的路，始終是兩截然不同的路。」

諸神都以為魔神是不想渡劫，想要違抗天命。

天命賦予魔神使命，於是魔神毫不猶豫地跳下了九重天入輪迴，受百世輪迴之苦、磨練殺心。

……

於是，她試著賭上自己所有的砝碼，壓上去，把自己和他死死綁在一起，賭他去渡劫時，生大於死。

她並不是睡著了。

朝今歲睜開了眼睛，心中自從知道大魔頭即將回歸九重天后的緊迫感，慢慢地平息了下來。

她知道了要如何掌握天雷，就擁有了一個大殺器。

他沉默了一會兒：「算了，就當我欠你的。」

……

「魔神本來就是一把刀嘛。」

「祖爺爺，你不是說我們天生道心的人缺心眼麽？」

魔神：「吾會去渡劫，吾什麼時候說不去了？」

就是為了「磨刀」。

眾神萬萬想不到，魔神萬年鐵樹開了花，變成了一個無可救藥的戀愛腦。

等到魔神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就看見了她趴在他的身邊，睡著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魔角，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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