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嫁在農村，她們那個年代，讀書機會本就少，難得能讀書，都是先緊著家裡的男娃，是以她們都不識字，也不知道寫字，不能跟顧時寒文字交流，她就比劃，比劃出一個家，緩慢的張大嘴型問：「家，你是誰家的？」

顧時寒想著裝都裝了，索性裝到底吧。

都說久聾必啞，他就一臉疑惑的阿巴阿巴兩聲，好像是想說話，又說不出來。

比劃的婦女頓了兩秒，回頭跟老姐妹們捶胸頓足，「造孽啊！這還是個啞巴女婿！」

老姐妹們也是嘆息，「長得怪好看的，怎麼就又聾又啞呢？」

「要不咱把人帶到村委辦去，等著家屬來領吧。」

「對，讓村主任喇叭裡喊喊，又啞又聾，還是城裡女婿，放眼村裡估計都沒幾家有，這話放出去，肯定很快就有人上來認領了。」

顧時寒一聽這話，趁著阿姨們討論的功夫，腳底抹油趕緊溜。..

他可不能被送去村委辦，那不是耽誤找沈嫣的時間嗎？

於是等婦女們商定後再回頭，就發現城裡女婿早沒影兒了。

「哎呦！人去哪兒了！」跟顧時寒說話的那位婦女擔心死了。

她的老姐妹們寬慰說：「人不見了就算了，他又聾又啞，村裡但凡誰看見了，都會給送村委辦去的。」

「對啊，況且村裡就這麼點大，他找到天黑，總能找到自己媳婦兒家。」

婦女想著也是這個道理，便走回家門坐著跟姐妹們繼續聊天了。

顧時寒沿著村裡的大路一直走，路上誰多看他兩眼，他都會加快步伐趕緊走開，生怕再遇上像剛才那幾位阿姨這樣的好心人，給他送村委辦去。

走了好一會兒，他才在一棟兩層高的老房子前的院子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止是沈嫣，她身邊和對面還站了兩撥人。

她身邊那波人看上去年齡20歲到50多歲不等，穿著樸素，像是村委辦的。

她對面那波人年齡都在30、40歲左右，穿著一看就是城市裡來的。

除此之外，院子邊上還圍了很多村民。

顧時寒沒敢走近，聽不見他們對話內容，只能看到最後對面那波人裡頭為首的男人感謝似的握了握沈嫣的手，又遞給村委辦一份文件後，便帶著自己的人走了。

村委辦為首的那位年紀稍大的大叔手裡拿著文件，面朝沈嫣，背對顧時寒。

人好像是哭了，顧時寒看到他的肩膀在顫抖。

沈嫣拍了拍大叔的肩膀後，不知道兩人說了些什麼，大叔帶著村委辦的人走了，也驅散了村民，而沈嫣則自己進了老房子裡，關上了門。

眼看著村民們臉色凝重的各自散去，顧時寒攔住一個村民大媽，問：「阿姨，那邊是有什麼事兒啊？」

大媽看他是陌生面孔，沒急著回答，隻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問：「你是？」

顧時寒想起沈嫣的養父姓李，一般一個村裡的人都是一個姓，他就隨口說：「我是老李家的女婿，跟著老婆回來探親，隨便逛逛的時候看這邊圍了這麼多人，有點好奇，就來問問，您方便說嗎？」

大媽眼裡還掛著淚水，一聽他是村裡人的女婿，便嘆了口氣，幾分哽咽的說：「沒什麼不方便的，這件事全村人都知道，就算我不說，你回去問問你媳婦兒也會知道的。」

「剛才站那兒的女孩子，是我們村的活菩薩，她對面那波人，是上面派來修小學的，村裡沒什麼好地方，只有這塊地最好，這家人父母都走了，就留下一個女兒和這棟老房子。」

「女兒在京城工作，老房子雖然常年沒人住，但我們是想著這是這家女兒唯一的念想了，不願意動它，可是人家女孩心裡善良，心裡有咱們村吶，她親自回來，簽了字，願意把老房子移平了，給孩子們建學校。」

大媽說著，又哭了起來，「我們村這是上輩子做了多少善事哦，遇上這樣一位活菩薩，我們能有現在的生活，都是多虧了人家幫扶啊！這是人家父母留下的唯一的東西啊！我們殺千刀的，為了孩子，還要把人家孩子的寶貝搶走，我們不是人啊！」

大媽哭得兇狠，氣都快喘不上來了，「人家……這麼好的地，這麼有意義的一套房，說拆就拆，拆房的錢，她還……她還不自己拿走，她……她還給了村主任，說……說給咱們村裡的人用……我的天啊！我真的對不起她……我們何德何能可以被她這麼照顧啊！」

「她是領養回來的，她家不在這兒，她是別人家的千金小姐，她本該跟我們這些村裡人半點關係都沒有的……」

大媽哭到站都站不穩了，顧時寒忙把人扶住。

他出門著急，也沒帶紙巾，只能安撫大媽，「您別難過了，她做出這個選擇肯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的父母已經去了，可孩子們的教育還要繼續，不能耽擱，如果她的父母泉下有知，也會認可她的決定。」

大媽死死扣著顧時寒的手，眼裡都是淚，「你們說的話，都一樣，都一樣……」

顧時寒苦澀笑了笑，再說不出什麼話。

他能猜透沈嫣心裡想什麼，卻和大媽一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沈嫣做出這個決定。

大媽哭得走不動道，顧時寒把人送回去後，又回到了沈嫣養父母的老家門前。

這裡房門緊閉，屋內亮著燈，是沈嫣在裡面。

顧時寒就站在不遠處，也不進去，也不走，就這麼一直站著，一直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有位大爺過來問：「小夥子，你是言寶什麼人啊？我看你在這兒從天亮站到天黑，你倆關係不一般吧？」

顧時寒幾分困惑，「言寶是？」

大爺努努嘴，指向沈嫣所在的那棟老房子。

顧時寒明白過來，說：「我是她老公，她說要回老家簽字拆遷老房，不許我跟過來，但我擔心她，就偷偷跟過來了。」

大爺明白了，「難怪你光在這兒站著，都不過去，走吧，進我家暖和暖和，別看我們這兒溫度沒你們京城低，到了夜裡那也是凍人的，你在這兒再站下去，會被冷死的。」

「我家就在言寶家斜對面，從二樓臥室的窗戶看出去，能看到她家，你今晚就在那間臥室睡一晚，看著言寶的方向，你也能安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