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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劍行》第 304 章 第三百零四章
第三百零四章壬九

夜裏,陸沉之來辭行。

李長安面色很是平靜,埋頭案前問她要去哪兒。

陸沉之也不藏掖,直言道要去北契,再回商歌,把昔日陸守在兩座江湖上欠下的血債血仇統統還清。

從案桌下的暗格裡翻出一枚象徵王府死士的無間牌,丟給陸沉之,李長安抬頭欲言又止。她本想問「還回來麽」,但又覺著多此一舉,於是隻道:「缺銀子缺葯了隻管問他們要,你去哪兒他們都不會跟著,只需留下記號便自會有人給你送去。」

說著,她又走到書架的角落裏,翻出一本封面陳舊的老書,返身塞進陸沉之的手裏,道:「這本《白羽辭槍帖》原是踏月山莊所藏,乃巨靈江東蕭家那位用槍老祖宗所創,雖說蕭江流曾是你爹的手下敗將,但在商歌江湖也算數一數二的槍法宗師,你拿去留著路上慢慢看。」

陸沉之低頭看著手裏兩樣物件,一個能讓她無後顧之憂,另一個丟到江湖上能炸起一片水花,但在李長安心裏,好似都無足輕重。

她低聲道:「李長安,其實她不怨你。」

重新坐回案前的李長安沒聽到「女魔頭」三個字,有些驚奇,抬眼看了看這些年外貌無甚變化,只是性子越發沉穩的負槍女子,淡然道:「我知道,年少不荒唐枉少年。我也曾指著我爹的鼻子罵他冷血無情,罵他不配為人父,但我那時隻知吃喝玩樂,不敢離家出走,就算走出了府門,不出兩步就會被我娘拎著雞毛撣子攆回去。做徒弟的,不青出於藍怎餓的死師父。做人處事,我教不了她,劍道修行,我沒法教她。跟在我身邊,淤泥裹了腳就再難□□,有損她的精純劍心。這孩子有俠氣有風骨,不出去闖闖可惜了。」

陸沉之聽罷,沉默了一陣,她沒說別離,也沒道珍重,隻抬臂抱拳,深深望了李長安一眼,默然離去。

屋外腳步聲漸遠,依照陸丫頭的性子,連夜就會出城。

李長安擱下筆,拿起撥燈桿挑了挑燈芯,而後就坐著望燈出神。人說人老了就愛憶往昔,閑來沒事坐著就情不自禁想起當年勇,看著老物件也總是莫名失神,回想她的前半生……李長安兀自失笑,她才二十七歲,哪來的前半生。只是這短短二十幾載,好似都不曾安生過,全然辜負了爹娘為她取名長安的期望。

倒在椅背上,她仰著頭,長嘆了口氣,莫名覺著似曾相識。

八百年前,那個坐在龍椅上,九五之尊的她難道也曾為世俗所擾?

「洛陽。」

李長安輕聲喃呢,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就如同八百年前,她抱著她的屍首坐在空無一人的金鑾殿上,目光遙望向北,輕喚她的姓名。

那裏的塞北,有一座城,名為洛陽城。

李長安再睜眼時,恍若隔世,玉龍瑤前來稟告,陸沉之已出了城。

上了床榻,枕在久違了的玉龍瑤雙腿上,李長安眉宇間舒緩了不少。

玉龍瑤替她揉捏著眉心,輕聲問道:「公子打算何時回王府?」

李長安抬眼看著她,自嘲笑道:「走了一個鬧騰的小白眼狼,又走了一個不鬧騰的悶葫蘆,若是再把你留下,那本王豈不成了光桿禿子?到時候孤身一人回北雍,左右連個伺候的都沒有,像什麼話。」

玉龍瑤柔柔一笑,嘴角都帶著不言而喻的歡愉。

李長安懶得看她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表情,翻個身,把臉埋進她的懷裏,悶聲道:「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到頭來公子最離不開,舍不下的還是瑤兒,這些話想想就得了,可別說出來,不然我都害臊。」

玉龍瑤柔聲道:「那就陪著公子處理完這邊的事,再一起回去。」

李長安輕嘆道:「耽擱不了幾日了,長安城的那道聖旨也快到了,薑漪總得在死前把我牢牢捆在清風山才敢閉眼。」

銀絲鋪了一腿,露出半張無暇側臉,玉龍瑤忍不住伸手撫過耳畔,揉捏住李長安薄而冰涼的耳垂。老人說,厚耳有福,薄耳緣淺,李長安的耳垂小巧圓潤,戴綴珠耳墜很是增彩,只是福氣薄了些。

李長安打了個激靈,轉身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板著臉道:「別得寸進尺啊。」

嘴上說著不敢,玉龍瑤卻脫了繡鞋上了床,側著身躺下而後將李長安半個身子都抱進了懷裏。軟香玉懷,哪是什麼錦緞棉被比得上的,不過片刻,李長安便沉沉睡去。

夢裏,眉頭仍是不肯舒展。

玉龍瑤輕柔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又在唇角邊如蜻蜓點水般倉促掠過。

這人醒著的時候,她不敢僭越,她心裏明白什麼屬於她,什麼不屬於她。此時,哪怕只是偷偷親吻唇角,她亦知足。

夜涼如水,久寒成冰。

但她的心,始終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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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花溪州百裏外的一處戈壁上,殘存著年代久遠的斷更殘垣,相傳此處乃是春秋之前的一處古戰場,戰死過千萬遊魂,如今城池已被風沙掩埋,只剩不到一丈高的半截城頭仍在世上看天下古往今來。

玄衣女子坐在高處城垛上,解下腰間水囊抖了抖,裏頭聲如細微,大概還剩兩口水的量。她拔開塞子,喝了一口,乾涸龜裂的嘴唇僅濕潤了一瞬,又被微涼夜風吹幹了一半。她抬頭面向低矮處一個城垛,那鬥笠女子好似石雕一般站立,面朝著她一動不動。但按在腰間佩劍上的手已如拉弓之弦,只要她一動,那柄劍下一刻便會出鞘。

從流沙城出來,二人你逃我追,兩日兩夜跑出了近千裡地。三次交手,一勝兩平,若是最後一次交鋒時,子夜歌不是刺傷了那鬥笠女子的胳膊,而是腿的話,薛東仙就不必大半夜還在荒涼戈壁上喝西北風。

將只剩一口水的水囊擲了出去,薛東仙站起身道:「姑娘,萍水相逢,還不知姓名。」

天下四評,唯有薛東仙獨佔兩評,可許多人不知曉,在北契殺手榜上,薛東仙這三個字亦榜上有名,常年位居第二。而穩居一甲子魁首,素有殺魔之稱的卻是一個寂寂無名,甚至連姓名都無人知曉的小卒,人稱霧山老祖。

西域菩提山的仙魔之戰傳出後,北契江湖上已有不少人將薛東仙視為下一個殺魔。

鬥笠女子不動聲色,抬手接住水囊,她猶豫了片刻,摘下了鬥笠。露出一張,與李長安有五六分相似的臉龐。先前幾次交手,雖都是驚鴻一瞥,但薛東仙早已看清了她的真容,此時再遮遮掩掩已無甚意義。

仰頭將水囊裡喝的滴水不剩,李長寧抹了把嘴,抬頭望向立在高處的玄衣女子,目光淡然。比起那時在李長安面前,其實眼下的她更心神忐忑。只是二人對峙一陣後,當她瞧見薛東仙緩緩拔出那柄一直未出鞘的子夜歌時,心中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免不得悵然失落。

她終究是沒能認出她來。

李長寧一手按在劍柄上,平靜道:「死士無姓名,賜號壬九。」

當年的中年書生,如今已是二十載不曾出樓的元絳先生,賜給她這個名字時的話猶在耳畔,「傳說那位上仙乃天支第九,又為九天壬女,你便叫壬九吧。只是你且記住,李長寧也好,壬九也罷,你始終是將軍府的人。」

薛東仙沉吟片刻,未再言語,無論眼前這個女子是誰家死士,今夜都得從人間消失。

玄衣一閃而逝,李長寧毫不猶豫拔劍轉身,擋下橫掃劈來的一劍,腳跟點地倒退出幾丈遠。薛東仙緊跟著欺身而上,改劈為刺,一劍遞出再遞一劍,子劍剛烈,刺在李長寧的劍身上一片金石火花。

李長安剛入城時的埋伏刺殺也好,一路上二人你追我敢時的交手也罷,薛東仙的劍招皆是以巧製勝,如此剛猛激烈且一氣呵成讓內力上本就輸一籌的李長寧叫苦不迭,一路招架一路退,險些叫薛東仙最後一遞震飛手中劍。

幾日觀察下來,李長寧知曉她的劍招屬於化整歸一幾近大宗師的境界,且隱約有了自己的劍意。單打獨鬥,李長寧必死無疑,所以她只是在拖延,能多撐一刻便算一刻,等到其餘死間順著她沿途留下的記號趕至,莫說一個薛東仙,只要不是陸地神仙,耗都能將其活活耗死。

李長寧整個人倒飛出去,撞碎了薛東仙先前坐著的那塊城垛,塵土四散,她撐著劍半蹲在地,一口血吐出,臉色瞬時蒼白了幾分。

薛東仙顯然沒那個心思與她慢慢戲耍,提著劍緩緩走了兩步,吐出一口濁氣,驟然間腳下發力如離弦之箭朝她奔襲而來。

劍尖觸地,一路揚起丈高沙塵,遮天蔽月。

李長寧再吐出口血,孤注一擲,運氣全身氣機灌注一劍,舉劍劈下。

果不其然,薛東仙的劍,雖以殺人為目的,卻從不投機取巧,一劍便是一劍。只是擋下這悍然一劍的李長寧來不及高興,背後猛然驚出一層冷汗。

子夜歌乃是子母劍,可薛東仙手中從始至終只見子劍,母劍去了何處?

念頭才起,李長寧便瞧見薛東仙微翹的嘴角。

「遲了。」

一道寒光從身後透胸而過,李長寧一氣流瀉千裡,握劍的手鬆了。

子劍毫不遲疑,順勢就要抹過她的脖頸。

一隻白靴從天而降,將仍處在巔峰中的子劍狠狠踩下,而後又一腳踹在薛東仙胸口。

薛東仙反手握住那柄倒飛的母劍,借力飄遠出幾丈。站穩腳跟,她撣了撣胸前塵土,抬頭望向正給李長寧止住幾處緊要竅穴的白衣女子。原本她對這個不論是樣貌還是劍道都壓她一頭的東越公主無甚敵意,可眼下壞了她的好事,沒有敵意也生出了敵意。

薛東仙面無表情,冷冷道出那白衣女子的姓名。

「王洛陽。」

腰間懸佩黑白雙劍的女子抬起那張絕世容顏,清冷道:「你走,我不攔你。」

黑紗蒙眼的玄衣女子皺了皺眉,感受到那股撲面而來,不可匹敵的強悍劍罡,她迅速轉身一個縱躍,便消失了蹤影。

李長寧捂著離心口只差一寸的傷口,望著玄衣離去的方向,艱難道:「殿下為何救我?」

聽見幾裡地外正往這邊趕來的細碎腳步聲,洛陽緩緩站起身道:「你雖不是李長寧,卻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有人告訴我今夜你有一劫,我不能讓你死。」

「誰?」

「范西平。」

李長寧緩緩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再抬頭時已不見白衣身影,她眼前一陣恍惚,終於倒地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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