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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劍行》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斬盡天下不公事

鄴城裏的孩童都知道,東郊有座大宅子,氣派的一塌糊塗,從前門繞道後門得走上半個時辰,門前的兩座石獅子是象牙玉雕刻的,據說出自舊西蜀龔大家之手,跟真的一模一樣,就連鬃毛都能瞧的根根分明。還有那大門上的銅環,鎏著金呢!匾額上方原有六顆鵝蛋大小的夜明珠,不知給誰偷去了。光是外邊兒便如此富麗堂皇,也不知宅子裏面該是何等風景,想來比起長安的皇宮也差不離了。

只是這宅子常年無人居住,時常傳出鬧鬼的傳聞,鄴城裏的百姓人人敬而遠之。

趙魏洲拎著木桶,笤帚,肩上還搭著一條麻布,抬頭望著這座陰氣森森的大宅院,心裏直泛嘀咕。倒不是畏懼,只不過這麼大個宅院,就他一人打理,今日怕是回不去了。想他一大好青年,滿腔熱血的跑來這只有西北風的邊塞寒地,接到的第一個任務竟不是上陣殺敵。

憋屈啊,憋屈的很!

這事兒說來也巧,昨個兒他去藥房取葯。李長安那一石子看著力道不輕,但不過是皮外傷,甚至不妨礙行路。趙魏洲思來想去也想不明白,李長安為何要冒此風險替他解圍,說起來他與李長安不過是一面之緣,難不成他這金子的光芒終於被李長安慧眼相中?

沉浸在思緒中的趙魏洲便與迎面而來的一人撞了個滿懷,趙魏洲抬眼一瞧便認出此人正是大將軍身邊的裴副將,裴閔。於是慌忙道歉,沒成想,在軍營中素有「玉面鬼」之稱的裴副將竟未責罵他半句,反而將打理東郊宅子的事兒交予了他。從裴副將的口中得知,東郊那宅子誰也不知曉是大將軍買下的,奇怪的是大將軍也不住,一年到頭去不了幾回,但每隔上一段時日便會派人去清理一番。以往都是裴副將親自前往,這幾日恰逢腰痛的老毛病犯了,又趕上大將軍前幾日提起要去趟宅子,那宅子已擱置了幾月無人問津,一想到大將軍那副陰陽怪氣的模樣,裴閔就頭疼。

趙魏洲自是一頭霧水,忍不住問了句,「那此事交予其他副將不是更為妥當?」

裴副將破天荒一臉笑眯眯的拍著他的肩膀,道:「聽說你扛著倆沙袋一口氣能跑二十裡路,這等體力活計,交予你自然是最得心應手。」

苦兮兮的趙魏洲不敢反駁,但卻暗自腹誹,那宅子裏若是藏了什麼秘密,一不留神叫我知道了,那我這條小命可還保的住?

大宅門前的趙魏洲回過神,長嘆了口氣,認命的走上台階。

進宅子後,趙魏洲傻了眼,終於明白裴副將所說的「三日之內回營報道即可」是什麼意思了。這哪是普通宅院,簡直就是皇帝的行宮啊!光是從那七拐八拐的花園裏繞出來,就花費了半柱香的功夫,走到那堪稱宮殿的正廳,趙魏洲又愣在了原地,高高壯壯的大漢一副欲哭無淚的委屈模樣。

從天明忙活到擦黑,趙魏洲隻走到了第三道門,那一眼望不盡的地方他也懶得去想後頭還有幾道院門在等著。趙魏洲一屁股坐在院門邊兒,喘了口氣,平日裏在家中他隻管下地或是到鎮上尋些賣體力的活計,倒是從不知曉這些繁雜瑣事如此耗費心神,日後賺了銀子可得好好孝敬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娘親。念及此,趙魏洲吸了吸鼻子,正打算望月思鄉時,餘光猛然瞥見一抹青影從旁掠過,趙魏洲以為自己累花了眼,揉了揉被汗水遮蓋的雙眼,再定睛看去,樹影婆娑下哪有什麼人影。

所幸趙魏洲剛來此地不久,尚未聽聞那些小巷傳聞,於是壯起了膽子朝方才人影消失的方向躡手躡腳的走去。

這可是大將軍的私宅,若被宵小蟊賊堂而皇之的光顧,叫裴副將知曉了,那還了得!?

趙魏洲走過一處拐角,便見前方不遠的屋內明晃晃的亮著燭光。他心下一緊,咽了口唾沫,緊了緊手中的笤帚,緩步走了過去。

待湊近了,便清晰可見燭光下有人影晃動。

趙魏洲來不及多想,大喊了一聲,舉著笤帚就沖了進去。

屋內的人顯然被嚇的錯不及防,隻下意識的抬臂橫擋在面前,趙魏洲使出了吃奶的勁兒,細木杆兒的笤帚夾雜著破風之聲劈下,打在那人的手臂上,應聲而斷。

二人四目相對時,均是一愣。

趙魏洲險些嚇沒了魂兒,脫口而出道:「李姑娘!怎是你!」

好在傷葯趙魏洲貼身帶著,當即就掏了出來,李長安也不含糊,挽起袖子就抹葯。趙魏洲偷偷瞥了一眼那笤帚的威力,只見李長安白皙的手臂上那塊條形的傷痕腫的老高。照理說,如李長安這樣的高手即便徒手接刀劍也不該傷至如此,想來是方才亂了心神,被他誤打誤撞了。

趙魏洲心懷愧疚的同時,又有幾分不安。白日之事過後,李長安也算他半個恩人,可私闖大將軍府邸的罪過可不小。一面是知恩圖報,一面是知法亂紀,趙魏洲愁的都快哭出來了。

李長安好整以暇的放下袖子,似看出了他的心思,這才出聲寬慰道:「我來此處,大將軍事先知曉,你不必擔心。」

顯然藏不住心思的趙魏洲面上一喜,接著張了張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李長安笑道:「裴閔讓你替大將軍做事,說明你自有過人之處,日後那些人再想要欺負你就沒那麼容易了。」

面色黝黑的漢子嘿嘿一笑,喜不自勝道:「大將軍知道我?」

李長安嘴角忽然一撇,面無表情道:「不知道。」

趙魏洲面色一僵,嘴角抽搐了幾下,「那……」

將那瓶藥膏放回趙魏洲面前,李長安平淡道:「北雍人在燕字軍中尚且難以立足,就更別提你一個外鄉人了。以你的身形想做遊獵手這輩子是沒可能了,但衝鋒陷陣的重甲騎兵倒未嘗不可試一試,我只不過在裴閔面前提了這麼一句嘴,日後就看你自己了。」

趙魏洲愣了一瞬,激動萬分之下就將頭磕在了桌子上,他扶著桌沿含糊不清道:「多……多謝李姑娘,提……提拔……」

李長安輕笑道:「我又不是燕字軍的人,何來提拔一說。」

趙魏洲靈機一動,起身道:「李姑娘再造之恩,趙魏洲無以為報,我給您磕個響頭吧!」

李長安一腳踩在他的膝蓋上,抬頭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你且記住,燕字軍跪天子,跪父母,旁的人,隻跪大將軍。」m.

趙魏洲心頭一震,沉默了片刻,神情肅然道:「記住了!」

李長安點點頭,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我也該走了。」行至門前時,她又囑咐了一句,「之後餘下的就不必打掃了,只是這屋子要清理乾淨,小心著點兒,莫弄壞了物件。」

出村子時,楚先生說此趟北行有貴人相助。

眼下看來,李長安可不就是他的貴人嗎?至於李長安與大將軍有何關係,趙魏洲不敢深究,能報答李長安與大將軍的知遇之恩,便是日後在戰場上多殺幾個北契蠻子。

屋外寒風呼嘯,燭光劇烈晃動了一陣,逐漸平穩下來,一如趙魏洲的心思。他彎腰撿起地上斷成兩截的笤帚,長出了一口氣,抬頭環顧四周時忽然愣住了。這間屋子似是書房,文房四寶俱全,牆上掛著的兩幅畫卻不是出自大家手筆的山川風景圖,或是文豪墨像。而是一男一女,男子一身戎裝俊逸非凡,女子一襲留仙長裙飄逸絕塵。

趙魏洲在書獃子徐士行耳濡目染的熏陶下,識得一些字,他湊近了去瞧,見畫下落款處蓋著作畫人的名諱,隨安。

趙魏洲故作沉思了半晌,隨即搖頭晃腦道:「隨安?能掛在這宅子裏的畫定不簡單,要是徐獃子在就好了,他多半認得。」

轉身欲走的趙魏洲忽然又轉回身盯著兩幅畫瞧了幾眼,嘀咕道:「這畫上的人怎瞧著有些面善?在哪兒見過?」

今夜月色渾濁,李長安踏著一路的漆黑爬上了宅子五裏外的一座小山頭,在一處隱蔽的茅草屋前尋到了兩塊墓碑。顯然時不時有人來祭拜,碑前有香,墳上無草。

李長安返身去了茅草屋,不多會兒再出來時,手上拎了一壺酒。她走到碑前坐下,看著兩塊無字碑,輕聲道:「我來看你們了。」

凜冬風蕭蕭,林中不知從何處傳出一陣呼嘯聲,彷彿遠古的冤魂在哭訴。

李長安仰頭灌了一口酒,神色平靜,忽然她雙目微睜,死死盯著其中一個墓碑,眉頭逐漸擰緊。只見她伸出手,五指虛空一抓,一道白芒破土而出,飛入她手中,竟是一柄古樸滄桑的寶劍。雖渾身沾染著泥土,卻遮掩不住光華。

古劍似因興奮而顫鳴,在李長安手中顫抖不止,半柱香才安靜下來。

李長安將古劍橫放在雙膝上,溫柔的拂過劍身,微笑道:「不公啊,原來你也在這裏。」

良久,一壺酒飲盡,李長安緩緩起身,橫劍在胸前,嗓音低沉道:「老頭兒說要以你斬盡天下不公事,可到頭來卻因最大的不公而死,這天底下本就沒什麼公道而言,唯有血債必須血償!」

劍光一閃而逝,李長安決然轉身離去。

無字碑上有了字跡,一塊刻著「李世先」,另一塊刻著「薑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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