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再不遲疑，太微的劍芒一瞬而過，而李鳳歇身形詭異一偏，踏上樹枝，在空中一躍，落在謝蘊身後，白練一樣的劍光在月光中一閃而逝，只聽一聲清越的劍鳴，他手中的劍尖抵在謝蘊後背。

劍刃刺破了衣衫，在碰到她的肌膚那一刻，停住。

「我不想殺你，走吧。」李鳳歇揮劍殺氣重重劃過上空，漫天的殘葉嘩嘩落下。

謝蘊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在幾乎詭異的寂靜中，所有人呼吸都不敢大聲，她朝黑暗中一踏，整個人消失不見。

劇組工作人員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方才發生了什麼？兩位演員私自改戲也就罷了，打鬥是什麼情況？他們記得葉白闌沒有設計這些動作吧？李鳳歇是怎麼躍上枝頭再落下的？沒有吊威壓吧？？？！！

「鳳歇，這是怎麼回事...」導演一抹眼睛，臉上的震驚不言而喻。

然而被問的人，卻將劍重重刺入身前的泥土中，身體一歪，突然倒下。

「怎麼回事！醫生！！醫生！」導演大驚，助理連忙將李鳳歇扶起，卻見他面色蒼白，雙眼緊閉...

不會是剛才拍戲強作極限後的反噬吧？助理一臉緊張將人送去醫院。

而消失的謝蘊，竟然就這樣被遺忘在了腦後。

謝蘊一連飛奔了兩三裡地，才能停下腳步。

她靠在一顆大樹，緩緩滑落在地，眼中的光芒大盛。

方才李鳳歇的身法分明是鳴鳳劍第五式！還有熟悉的表情，眼神！他果然就是李鳳歇，她沒有找錯！

只是，李鳳歇為什麼看似確實不認識她？又會在她的刺激之下露出招式？莫非，他現在失去了關於當初的記憶？方才也是條件反射的回應？

越想越覺得如此的謝蘊，一時也失去了下一步如何做的頭緒。如何讓李鳳歇想起一切？

思索半刻仍然無法，她隻好平息激動的心情返回拍攝現場...一個人都沒有？

她心中奇怪，趁四周無人，直接踏上樹梢奔躍入城。回到客棧，小周欣喜大喊：「蘊蘊回來了！」

謝蘊：「劇組人都回來了？」

小周臉色一變，破口大罵：「他們把你扔在郊區，自己倒是先回來了！」

「怎麼回事？」謝蘊倒是不生氣。

小周一臉氣惱：「說是李鳳歇拍戲的時候暈倒了，現在送醫院去了唄！」

謝蘊一愣。

「我去看看。」她沖小周揮了揮手，眨眼間跑出了門。

小周還打算再吐槽兩句這不負責任的劇組呢，人影子都找不到了...

謝蘊根據小周發過來的地址，打車到醫院，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病房。

葉白闌和幾位工作人員都在焦急等候。

「蘊蘊！你回來就好，抱歉，剛才太急了，忘了你了！」葉白闌一臉歉疚。

謝蘊搖頭示意無礙：「李鳳歇怎麼了？」

葉白闌苦笑：「你離開後，他突然倒了下去。才把人送到醫院不久，等檢查結果。」

謝蘊透過病房的玻璃，看到白衣大夫正在檢查。

她心中關於此前的猜測便愈發肯定。她嘴唇緊緊抿著，心中思緒沉沉浮浮。

葉白闌心中有一絲怪異。

「蘊蘊，你與鳳歇很熟嗎？」他問。

謝蘊渾身一震。

何止是熟悉...那幾年，他們幾乎每年都會短刀相接，而她，幾乎次次任由他在自己手中躲過中原武林的圍剿...幾年中，他們亦敵亦友的相處方式，讓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與他為敵，還是一步步的靠近他....

「我...」她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回答。

「怎麼回事？鳳歇怎麼了？」突然，宋南羸的聲音傳來。

謝蘊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高挑雪白的女孩戴著口罩小跑穿過長廊，來到眼前。

她美麗的面頰浮上薄汗，眼眸滿是焦急。

「拍戲的時候突然暈過去了，醫生正在檢查，不用擔心，鳳歇身體一直很健康，不會出事的。」葉白闌安慰她。

宋南羸沖他們疲倦一笑，轉頭緊緊盯著病房中的人。

醫生終於出來了。

「沒有問題，一切正常，等人醒過來就行。」醫生自然認識這位大明星，沒有查出問題也鬆了口氣。

「謝謝您！」宋南羸朝醫生深深鞠躬，又問：「那麼，我可以進去看他嗎？」

「當然可以，只是病人需要休息，不要太多人打擾。」

宋南羸點頭道謝。

謝蘊看著這一切，似乎有點瞭然。

「他們認識三年了，關係很好。」葉白闌似乎怕謝蘊誤會後傳出不好的傳聞，一臉正直的解釋。

謝蘊笑著搖頭。

既然李鳳歇無礙，她打算先回去，側身剎那，視線中一道紅色的吊墜閃過。

她心中猛跳，腳步一頓，偏頭看著病房中的宋南羸。

女子一臉虔誠的拿著一枚紅色的玉穗，嘴唇開闔，似乎是在祈禱...兩顆小小的鈴鐺在穗帶上輕輕晃動，似乎還在叮鈴鈴的響。

謝蘊面色瞬間蒼白。這是李鳳歇當初送給她的劍穗...當年遺失在了戰場，怎麼會在千百年後的宋南羸手中！

「謝蘊，你怎麼了？」葉白闌見她面色不對，連忙追問。

謝蘊這才回神，愣愣搖頭，不做停留，徑直就走。

「沒事，我先回去休息。」

她心中思緒萬千，腦海中關於李鳳歇，她，還有莫名其妙有自己劍穗的宋南羸，亂成了一團。

**

李鳳歇醒來已經是在早上。

他睜開眼睛，視線中，一個白皙的影子慢慢出現。

「蘊...」一絲低喃毫無意識的脫口而出。

然而他定睛一看，是宋南羸。

他嘴唇緊閉。

一隻手抓上腦袋，回憶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記得當時謝蘊私自篡改台詞，他隻好隨機應變，然後是...謝蘊冷淡克制的模樣和似曾相識的聲音，然後他完全變了模樣！甚至有著超出常理的身手與冷靜？！

那個他，絕對與現在的自己不是一個模樣，但也...似曾相識。

「鳳歇，你醒了！」宋南羸欣喜的低喊打斷了他的回憶，李鳳歇掩下思慮，笑著看向美麗的女子：「嗯，你一直在這裏嗎？怎麼不回去休息？」

宋南羸輕輕呼出一口氣：「沒事就好。你暈倒了，我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麼，只能在這兒等你醒過來。」

「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我沒事了。」李鳳歇踏下床，撐住一時暈眩的身體，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

宋南羸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臉上的笑容依然明媚：「還好隨身帶著這串玉穗，昨夜我也用它替你祈福，所以今天你才這麼快醒過來哦。」

她將那串紅色的玉穗拿在手心，輕輕晃動。

李鳳歇心中一跳，偏頭不再多看。

「嗯，這是你的幸運符，收好不要掉了。」他乾巴巴的說。

宋南羸笑容一僵。

「鳳歇你餓了嗎，我讓澎澎給你拿份早餐上來？」

李鳳歇笑著搖頭：「我們的宋大明星現在必須去休息了！」

「況且現在醫院外也許有記者，你先走，免得這群記者添油加醋亂寫稿子。」

宋南羸露出一個勉強的笑臉。

「嗯，好，那我先去劇組。」

李鳳歇笑著點頭，見她離開病房，才拿出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查出她的身份了嗎？」他冷冷的問。

「查到了，已經發到您的郵箱。這位謝女士的身份...很奇怪。像是突然出現一樣，先看看吧。」對面的人疑惑的說。

助理得知他醒過來，手上拿著一套換洗衣物與早餐敲開了門。

「oss，記者和粉絲都在問情況呢，熱搜也掛了好久，大家都在等回復，怎麼說？」

李鳳歇眉頭緊皺。

「發官方通知，就說我是日常檢查入院，不會耽誤拍攝，下午復工。」

「啊，oss你不多休息休息嘛？」助理一臉擔憂...和欽佩。

李鳳歇無語：...「我身體健康的很，留在醫院休息浪費公共資源？」

助理委屈的癟嘴：「哦..」

李鳳歇打開郵箱，專心致志查看謝蘊的身份資料。

他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謝蘊一個多月前突然出現在古城，身份證也是那時補辦，此前的戶籍一片空白？

她不止一次對他說的「千年前」「武功」「拔劍」...昨晚謝蘊的反常，他的反常，甚至是突然不受控制的輕功，內力...都表明，他的身份並不簡單。

而且，這種完全超越時代的身手，其實不止一次出現..四年前，他也曾因為突然湧上的內功而吐血病重，有李叔的幫助，加上遇到了那串紅穗的主人宋南羸，他才慢慢恢復正常。

原本的懷疑，不安，此刻卻愈發清晰：謝蘊所說的一切，也許，卻有存在。

**

謝蘊並沒有等多久，李鳳歇午後就回到了拍攝現場。

兩人目光相接的剎那，竟然同時升起了一抹光芒。

「我有話同你說。」李鳳歇同演職人員道好，走到謝蘊身邊對她說。

謝蘊點頭。

他們依然站在了遠離人群、卻也在所有人目光之下的場外。

八月的午後已經是炎炎盛夏。

他們沒有受到一絲影響，兩張精緻的臉，皆是凝重。

「謝蘊，你究竟是誰？」李鳳歇問。

謝蘊看著他探究的目光，不答反問：「李鳳歇，昨夜你與我動手的事情，還有印象嗎？」

李鳳歇冷笑：「有或沒有，與你是誰有什麼區別？」

謝蘊：「有區別。如果你不記得，那麼我是二十一世紀的謝蘊。」

她又笑道：「但如果你記得，那麼，我是一千年前的謝蘊。」

李鳳歇盯著她的臉，想要從她眼中看到戲謔與玩笑，然而只有坦蕩與明亮。

「謝蘊，你知道你這種話說出來會帶來什麼後果嗎？輕則被當作瘋子，重則你現在就能送進實驗室。」李鳳歇面無表情的說，心裏卻因為她的坦誠而產生了難以言明的激蕩：他竟然莫名的相信她說的是真的！

謝蘊微微偏頭，精緻溫雅的臉頰上浮現一個理所當然的輕笑：「所以我只會對你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