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蓉和蕭姨、林氏一起步行到了陳叔說的那排瓦房。到那裏，陳叔已經在勘測場地了，他拿著一根線，在院子裏量來量去，瓦房的主人跟在他身後，不停地說著話。

這一排六間大瓦房，每間寬約八米，長約十米，再加上瓦房前面一個寬約二十米的院子，整個場地果然是很大很寬敞。就是屋子年久失修，中間一個瓦房已經塌陷，還有兩間堆滿雜物，院牆也有些塌了，估計裏面也會漏雨。..

林蓉和林氏進了一間屋，屋裡冷氣嗖嗖的，裏面竟還住著人，都是一些外地來省城謀生的。屋內陳設簡陋，人們穿著樸素，衣服有很多補丁。

「夫人吶，行行好，別趕我們走啊，這寒冬臘月的，我們能上哪去呀？」一個憨厚的男人，看起來有三四十歲，壯著膽子上前說道。

林蓉明白了，這些租戶，怕是都要被主人家趕走，好賣掉院子。

林氏不知如何作答。林蓉問道：「你們在這裏做什麼生活？」

「貴小姐，我們都是窮人，家裏沒田了，但還要吃飯，就來到城裏，都是去富戶家裏做長工。」那男人回答道。

「這六間屋子裏，全是長工嗎？」

「不是的，小姐，有的人有手藝，最邊上那一戶，住的是一個啞巴娘帶著一個女兒，啞巴娘會彈會拉，小閨女會唱，靠賣藝為生的。另一邊，住的是個光桿漢，每日裏去做力氣活。我們這家人口多，都是給有錢人家做活計。」

林氏聽了，臉上露出一陣心酸，林蓉也有同感。這裏都是窮苦人，要是趕出去，寒冬臘月，能不把人凍壞嗎？

「我們才不搬！我們交了錢的！」院子裏一聲嬌喝，把林蓉和林氏的注意力都引了過去。正是那男人嘴中所說的住在邊上一間瓦房的母女。

那女兒看起來十三四歲的樣子，扎著兩個黑辮子，身上穿著有些肥大的藏青棉襖，下身一條帶補丁的黑色棉褲，雙手叉腰。她的啞巴娘穿的更加破爛，身上的棉衣棉褲補丁落補丁，看起來花裡胡哨的，她在旁邊著急的比劃著。

這個朝代，棉花貴，這母女倆靠賣唱勉強過活，但是想置辦一身像樣的棉衣，也不是很容易的，身上的衣服看起來穿了很久。

「你這丫頭，怎麼不講理？錢我退給你嘛！」主人家一身鴉青色對襟長棉袍，雙手攏在袖口裏，看起來是個殷實人家。

「這麼冷的天，讓我們去哪？我不要你退的錢，我們得有地方住！」小丫頭氣勢很強，絲毫不讓，但她不知道光靠氣勢是不行的。

她的啞巴娘看起來更懂點門道，她拉拉氣勢洶洶地女兒，湊上前去，好像要給主人家塞點錢，但是被無情拒絕了。

啞巴娘很無助，轉而又邁著小碎步跑到正忙著測量的陳叔面前，比劃著，呀呀著，把錢塞給陳叔，又作揖。陳叔明白了她的意思，擺了擺手，又把錢還了回去。

啞巴娘眼裏閃出淚花，仍在不停地作揖求人。陳叔長嘆一口氣，兩手一攤，表示他也沒有辦法。啞巴娘撲通跪下來，地上的白霜被蹭的乾乾淨淨。主人家見她難纏，怕攪黃了生意，上前去拉。

她那女兒像個彈簧一樣，刷的一下沖了過去，抱著她的啞巴娘。再爭氣剛強的女孩，也畢竟年紀小，見到母親臉上掛滿了淚水，自己的眼淚也撲簌簌掉下來。但她壓抑著不肯哭出來，臉憋得通紅。

林氏和蕭姨都心善，見這個場面，都不禁動容，上前去拉起母女倆。

林蓉回頭看著另外這一家，剛剛那個懇求的男人扶著自己老娘站在門前，屋裏自己的媳婦摟著兩個半大孩子，都裹著大人的衣服，看不清頭臉。

看著這個場面，林蓉心中打定主意，把陳叔喊了過來，一番耳語，陳叔皺眉沉思，半晌算是應允了。林蓉清清嗓子，開始了發言。

「姑娘，你不要激動，這院子我們是一定要買的，但你們，也不一定要走。」林蓉出聲，聲音如黃鶯一般，婉轉清脆，還帶著孩童般的稚氣，使林蓉自己也驚訝起來，安陵容的嗓音果然好聽。

「我見你們都是無家可歸之人，如此顛沛流離的生活，到底不是長久之計。

我家是香料世家（此處請允許淺淺浮誇一下家世），靠著祖上相傳的製香手藝，積攢了一些家業。

小女不才，趕上太平盛世的好日子，想把家業往上拔一拔節，遂來到這繁華省城開拓生意，初到此地，正缺人手，如若諸位不嫌棄，可入香坊充作製香人，

一來你們有地方安置，二來有固定的銀錢來源，三來可習得一門手藝，將來或可傳與子孫後代，實可謂安身立命之法。

只需一點，需與我家簽訂賣身契。當然，這也是防止一些歹人，但只要老實做工，我家香坊必定不會虧待各位。」

林蓉一氣呵成，在場的諸位你看我我看你，女孩也停止了哭泣，獃獃看著林蓉，看來一時都拿不定主意。

「諸位，這算是人生的轉折點，需要你們好好考慮。明日午時，諸位需要給出回復了。」說完，林蓉示意林氏和蕭姨，一起離開了瓦房，回到住處，留下陳叔繼續和賣房的主人家接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