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的座椅，黑色之牆，寧靜得像個深淵，而就在世人注視它的剎那，蠕動的頭顱便伺機而動。

痛苦，罪惡，厭惡，憤怒，嘶吼，無數面孔在黑暗中掙扎撕扯，卻始終無法撐開黑色的牢籠。

翻湧的面孔扯著牆面，又在無形之力下，在強壓中，變成一張平整而乾淨的黑色牆面。

「哇，你的品味一如既往。」兜帽之下，露出一張乾瘦的臉，仰望著牆下高座之物。

「巳獵……」巨物盤踞在陰影中，聲如洪鐘，從四面八方響起，「今天，你身上那幾個令人討厭的小鬼，怎麼不在。」

「放哨。」巳獵聳聳肩。

黝黑的殿裡，巳獵站在灰黑的毛織地毯上，宛若螞蟻。

「何事。」洪鐘聲又響起。

「我來貸款。這個數。」巳獵伸出手，乾瘦的掌心左右搖晃。

「太多了，你還不起。」洪鐘之位上，傳來……生物身體在某種物體表面緩慢蠕動，和摩擦的細碎響聲。

巳獵目光左右飄忽，隨即說：「我可以用滄海明珠還，呃，應龍的那顆。」

沉默，巳獵得到的回應只有沉默。

細微的響聲從四面八方湧來，壓抑的氛圍蔓延，牆上的面孔又在蠢蠢欲動。

巳獵咽了口口水，強裝鎮定，抓耳撓腮，心想恐怕是瞞不住，便說。

「我已經找到蹤跡了。」

響聲更大了。牆上，四角，四面八方，令人作嘔的響聲更大了。

痛苦的面孔左右翻滾。

「但是，你鎮不住。」

「所以這個數。」巳獵低下頭，眼神再次伸出手掌，左右搖晃。

「時間。」

「最多五年。」

「太久了。」

巳獵心一顫，改口：「一年，給我一年。」

「利息，你自己說，利息。」

「滄海明珠，和我的靈場。」

「不夠，不夠，完全不夠。要你的靈核。」

「大人！」巳獵聽到這，面色大驚，右膝「啪」地砸在地上，「你這是要我的命！」

「和我無關。滄海明珠，靈核。否則，我連你現在擁有的一併收回。」

「啪！」這時，千萬個頭顱在牆上炸開，無數痛苦而刺耳的嚎叫在半空中奔湧，席捲，凝聚成烏雲，又凝聚成雷暴，狂卷著，就要朝巳獵奔去！

「你沒得選。」那聲音又響起。

巳獵跪在地上，獃獃地看著那洶湧奔騰的力量，低下頭，那驚疑的神情，在黑暗中波濤洶湧，無數痛苦瞬息萬變，再抬起頭時，他細長的雙眼瞪得如銅鈴，憤怒藏進麵皮之下，他極盡虔誠，言：「好的，滄海明珠，和靈核。」

「轟！」

痛苦的死眾開心的笑了，狂風亂作，立刻沖著巳獵湧如。

剎那間，黑袍掀開，赫然露出巳獵身下長滿倒刺和尖毛的扭曲蛇身，青黑之外，無數死眾便發了瘋，往巳獵身上一通亂砸亂撞。

皮膚，眼耳口鼻，指尖，關節，脊椎，只要是裸露在外的一切有機體，都是死眾的切入點，緊接著，巳獵的軀體如氣球一般炸開，卻又因一層名為皮膚的透明薄膜而無法炸裂，再加上那令人無法抗拒的雄偉能量朝巳獵施壓，他的身體又在瞬間變回原樣。

那令人煩躁恐懼的嘶吼，霎那間消失。

黑色的大殿又重歸寧靜，宛若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巳獵蔭翳的臉又抬起，幾聲細微的異響湧起，如細蛇一般的血管在乾瘦的臉上劃過，

又消失，隱入血脈中。

「去吧。」那聲音裡多了些興奮。

「明白了，大人。」

緊接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從巳獵身上發散開來，厚重高立的大門在「吱呀」聲中開始，光線撒入，巳獵的影子上，隱約出現三個蠕動的人頭，緊接著，3變成6，又變成9，腥臭的氣息也越發強烈，最後又歸1，一切正常。

陰涼的氣息撲面而來，地上的影子消失，空蕩蕩的大殿裡黝黑一片，大門「胖」一聲迅速緊閉，隻留下無盡的黑暗。

只是黑暗中，還有一洪鐘聲在低笑：「呵呵，相柳，忘本的相柳……」

「嘶嘶……」細微的聲響流轉，「真是驚喜……」

……

林子裡瘴氣更臭了。鷹子加緊步伐。

「怪了。」

從未在林中聞過這等腥臭。鷹子捏捏鼻子，從麻木包中取出乾糧，啃上一口，又塞回去，轉手撓撓屁股。

「嘶……」邊撓邊嘟囔，「癢死了，怎那麼癢。」

遠處，約莫千米，山崖綠叢，閃過白影。

「哎？」鷹子愣在原地，手伸進褲襠裡掏癢，越掏越癢，但他暫時沒什麼心思思考屁股上那點事，「那是啥……」

鷹子眯起眼睛：「不會吧……」

「哎，算了算了，肯定看錯了，怎麼可能呢？」

鷹子無奈地笑著，手拿出來，放到耳邊擺擺，又想：「老虎怎麼會上那去，這樣高，何況，老虎也不會上樹啊。」

「肯定是一晚上沒睡，又受驚了，眼花看錯了……」鷹子自我安慰，繼續上路，「雖然不曾眼花過。」

「好怪，再看一眼。」鷹子扭頭去看，只見，遠處那崖上不過盤一古松，松下黑漆漆的，「果真是看錯了。」

「哎，這就好。」鷹子登時覺著鼻子上傳來一陣瘙癢，接著手指上也越發瘙癢，又用手指撓撓鼻子。

手上，一股血腥味傳來，又夾著點沼氣香。

越至正午，這林間的臭味越發濃烈，又腥又悶，四周，一股瘴氣升起，約莫半寸厚，而鷹子腳邊的植物，真菌，草與蕨類，正在快速枯萎發黃，很快蔫成乾枝。

鷹子頭昏腦漲，絲毫沒發覺腳底下的變化。

「什麼味？」鷹子疑惑不解。

沒想到定睛一看，這手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黑點！

黑點牢牢吸在皮膚上，不斷地吞著獻血，不一會，食指立刻紅腫得跟大蟲似的。

「啊呀！」鷹子嚇一跳，左手猛拍右手食指，掌下立刻傳來嘎嘣脆的「劈啪」細響，再翻手一看，滿手鮮血，流得到處都是，除此之外還有黑蟲密密麻麻的死屍。

「壞了！」鷹子趕緊掀開褲兜扭頭一看，屁股上密密麻麻都是黑點。

這場景，本就腦袋昏沉的鷹子嚇得兩眼一黑，便一頭栽在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