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樂一停，廳中鼓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希克斯在克拉克夫人的陪同下走了下來。

這一場舞會持續了將近八個小時，希克斯在此期間不停地應酬，重複再重複去和在場的社交名流會面。

或許是因為克裡斯蒂安這一重身份，希克斯一整晚都在各界人士之間周旋。

接下來在克拉克夫人的陪同下與眾人一輪酒下來，基本上忘了自己親爹是誰了。

當下，希克斯正趴在馬桶旁邊，醉態酩酊，眼神遊離，不停地打著酒嗝。

「希克斯，你好點了嗎？」克拉克夫人提著裙擺急忙走來，隔著門板關切詢問。

「很糟糕，我不能再下去了！」希克斯艱難地翻了一個身，倚著牆壁滑坐在了地板。

「我說實話，你今晚表現不錯！」克拉克夫人挨著門板對著裏面的希克斯讚許道。

「該死的，我討厭這個舞會。」希克斯藉著酒意不小心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克拉克夫人不動聲色地扭動門把手，推門進入，見到希克斯癱坐在地板，搖頭微笑。

不論如何，他終究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克拉克夫人蹲下來，用沾水的毛巾替希克斯擦著臉。

希克斯當前的表現非常幼稚，按道理他剛剛的話確實是有失體面。

「希克斯，你今後打算做些什麼？」克拉克夫人攙著他坐到了浴池旁的椅子。

「回家！」希克斯頭也不抬地答道。

「格裡克的城堡嗎？」克拉克夫人面露詫異之色，她想不到是哪個地方。

「范格萊堡不也挺好的嗎，難道你不喜歡這裏？」克拉克夫人陪同他坐了下來。

希克斯當前神志不清，藉著酒勁上頭，這貨竟然熟門熟路地倒頭便睡，位置當然正是克拉克夫人的美腿了。

去他媽的成人禮，希克斯枕著人家的大腿，嘴裏念出了平時最喜愛的一句詩，

「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他念詩沒什麼，可是用的卻不是這個世界的語言，這一下倒是勾起了克拉克夫人的好奇心。

「希克斯，你說的什麼話？感覺像是一串咒語。」她輕撫著希克斯的臉頰，感受著其中火熱的氣息。

「是啊，我對這個世界毫無意義，我的存在不過是一次意外，額，我說什麼了？」希克斯原本在抱怨自己的遭遇，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頓時酒醒了一半。

「你怎麼了？」克拉克夫人不明所以地注視著他。

希克斯連忙坐了起來，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潑臉，對著鏡中的紅髮少年靜靜出神。

「不如，我陪你到房間休息一會兒？」克拉克夫人過來攙扶住他，言語溫柔地安撫道。

突然，門外出現了一道閃光，希克斯警覺地拉開了門，看見一位戴著帽子的人，手裏捧著一台照相機，正在對著洗手間再一次按下了快門。

我擦嘞，這又是什麼情況？希克斯感覺情況不妙，急忙沖了出去，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衣領，將那人拖進了洗手間。

「幹什麼？」

「我問你幹什麼？

希克斯一把奪過那人的盒式照相機，端在面前打量了兩眼，嘴角一抽，暗罵了一聲「我靠」，居然真是一部具有感光膠片的照相機。

「我是記者。」那人辯解道。

我去你的，哪家記者會在人家洗手間拍照，這貨分明就是異世界的狗仔。

這個自稱記者的傢夥身材瘦小，穿著一件不合身的風衣，戴著寬邊帽，帽簷壓得很低，把整張臉都遮住了。

「希克斯，算了，不要把事情鬧大了。」克拉克夫人從旁勸解道。

正在此時，一行人從走廊外面經過，瞥見克拉克夫人攙著希克斯，見到兩人神態親密，又是在洗手間裏面，一行人趕緊加快了腳步。

「這裏不歡迎你！」希克斯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是放過了那人，放人走之前不忘拔掉了照相機裏面的感光膠片。

「克裡斯蒂安閣下，我一定會去平機會投訴你的！」那人氣沖沖地出了門。

「算了，不要去為難他！」克拉克夫人見希克斯又要衝出去，趕忙把他拉了回來。

「該死的，憑什麼要投訴我？我做錯什麼了？難道是我欺壓他了嗎？」希克斯異常費解地停下腳步。

「那個人是記者，你今後行事要小心一點！」克拉克夫人無奈道：

「平等機會委員會可是非常喜歡盯著我們這一類人，一旦出了事都會上升到社會問題，你總不想每天都被叫去解釋自己的行為吧？」

克拉克夫人攙著希克斯走出了洗手間，然後進入了主臥，經過剛剛的事情一鬧，希克斯的醉意更濃了，整個人渾渾噩噩地被放到了床上。

剛剛躺下，眼前瞬間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看著克拉克夫人的目光也模糊了，只見對方非常細心地替自己整理被褥。

過了不久，克拉克夫人突然在房間裡四處走動，憑著僅存的意識，看到她在檢查一個又一個抽屜，打開一個又一個的櫃子，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酒醉之後的感覺是模糊不清的，不過意識卻是格外的清晰，克拉克夫人翻找過主臥之後，好像是沒找到她想要的東西。

緊接著她出了主臥，聽到腳步聲朝書房方向去了，希克斯頓時坐了起來。

雖然感覺頭昏目眩，腳步虛浮，但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他邁著踉蹌的步伐跟了出去。

與此同時，書房之中，克拉克夫人正在手腳忙碌地翻著抽屜，最後在一個書架上找到了一個外觀精緻的盒子。

那是克拉克夫人之前送給希克斯的見面禮，是一瓶產自錫鐸公國的香水。

她把盒蓋打開，將香水拿了出來，扒開瓶塞放到鼻子前嗅了嗅，驀地，黛眉微皺，正狐疑不知該怎麼處置的時候，身後伸來了一隻手。

克拉克夫人「啊」的一聲，整個人嚇了一跳，手一松，瓶子正好落到了那隻手裏。

「這是什麼？」希克斯拿過瓶子，醉眼惺松地歪著頭打量著，嘴角一咧，徑直張口便咬住瓶塞。

「不要！」克拉克夫人嚇的臉如白紙。

然而，希克斯當下半醉半醒，根本分辨不出是好是壞，直接把瓶子裏的東西當成了飲料。

突然，「咕咚」一聲，希克斯咬著瓶當著克拉克夫人的面表演了一個一柱擎天對口吹。

情急之下，克拉克夫人抄起桌面的一個水晶花瓶，對著希克斯的後腦猛砸了一記，希克斯挨了一記之後直挺挺地「砰」的一下倒了下去。

「對，對不起！」克拉克夫人露出了驚恐的眼神，她知道自己今晚闖下大禍了。

「你打我……」希克斯趴在地感覺腦瓜生疼。

最後的一點意識消失前，一個金髮男子從外面走了進來，拖著驚慌失措的克拉克夫人快步離開了書房。

至此，希克斯徹底地昏迷了過去。

一時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希克斯聽見了耳邊回蕩著無數詭異的囈語，彷彿是在呼喚自己。

他的靈魂似乎都在顫抖，感受到了一個無比壓抑地氛圍，幽怨，嫉妒，憎惡，各種負面的情緒交織成了一張大網，把他的靈魂牢牢地困住。

「這又是哪兒？」他睜開了眼睛。

當前視線所及之處，是一片失去了顏色的世界，置身所處的地方沒有任何生氣。

彷彿掉入了一個神秘空間。

周圍是一片灰霧瀰漫的荒野，此時的他失去方向感，任何一切感知都消失了。

一個虛幻的形體漂浮在灰霧之中，僅是露出一個巨大的瞳孔，正在凝視著他這邊。

見鬼，這到底是哪兒？

希克斯警惕地看向前面，正要認真去看那個瞳孔時，視線卻被大片的灰霧阻擋。

他感到了異常不安的情緒正在膨脹，那個瞳孔背後到底是什麼？

突然間，灰霧之中延伸出了無數的觸手，令他感到頭皮發麻的是，每一條觸手都佈滿了尖利的鋸齒。

恐怖的音波席捲而來，攪動著周圍的灰霧疊浪翻滾，彷彿是在警告它面前的生物。

令希克斯無法想像的是，音波之中夾雜著無數人的呼喊聲，與他之前感受過的幽怨，嫉妒，憎恨結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猶如縫合怪一樣的存在。

正如他當下所見，那個瞳孔正在不停地影響著他的心智，試圖控制他的行為。

他彷彿看到了一個不具備實體的詭異的形象，通體由無數個佈滿血絲的眼球組成的軀體。

我的天，我到底是怎麼了？

快醒醒！

突然間腦海裡似乎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不要看，不要想，不要念，遺忘是永恆的消亡。

希克斯猛地一抬頭，正好撞到了一塊硬物，「咣鐺」一聲，黑白的世界瞬間支離破碎。

剎那間，面前的事物歸於黑暗，當他再次看清事物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屹立在地平線上的古老高塔。

砰！砰！砰！

「希克斯！」

「克裡斯蒂安閣下？」

「希克斯，發生什麼事了？」

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敲響，同時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外面似乎來了不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