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水泵廠這件事，陳松重生前就有所耳聞，不過那時候沒什麼關注，只知道第一水泵廠分成了幾家廠子，過兩年就倒閉了，後來工人們還鬧過一陣子，再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就沒有後續了。

當時聽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此時從張金偉口中聽到他親自說這些事，感覺突然就不一樣了，彷彿能看到一個瀕臨倒閉的廠子和一群張口要飯吃的勞苦工人。

「我接手廠子時就在全廠職工面前表過態，要在最短時間內帶領他們走出困境。過完年後，我們開始找尋問題根源，痛定思痛中有了改變的決心。」

張金偉繼續開口說著，看著陳松的目光像是要從他臉上找到什麼。

大概率是周叔下來視察工作的時候，給張金偉說了陳松的事，大力誇獎了他關於改革開放和企業改革的敏感和能力，這才讓張金偉產生了一種陳松一定能幫他解決問題的感覺。

陳松側頭瞄了一眼正跟自己兒子女兒聊天聊得正嗨的周叔，他可是一點都沒關注陳松和張金偉兩人的對話，只不過臉上一點不慌，似乎胸有成竹。

張金偉看陳松臉上表情變化不大，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嚴肅了幾分。

「我很坦誠告訴陳老闆，不管行業以前是如何生產經營，也不管其他同行如何運作，第一水泵廠以後必將堅持高品質道路走下去，力爭打造國產水泵中的名牌產品。」

張金偉就像在說一件在普通不過，尋常不過的事情，但陳松卻能感覺到對方臉上表現的那種認真態度。

他說話的時候，其中聲音似乎停頓了幾息，隱約從對方口中傳出一聲嘆息，然後才再次發出了張大老闆的聲音。

「我看到了張老闆的志向，但現在廠子裏的情況，不容樂觀吧，不知道張廠長具體是需要什麼幫助嗎？還是說打算讓我來幫忙輔助廠子進行新一輪的改革？」

陳松看這個在省內都比較有名氣的國企大廠長都在嘆氣，知道現在很多老企業過的都不容易，面對改革開放的浪潮，很多企業都岌岌可危，大概率會被淘汰，那這樣先不說這個幾十年老品牌的產品會泯然眾人，那小一千的工人如何安置就是一個大問題。

陳松沒辦法看著這麼多人，在水泵廠破產後，丟了工作，沒了進項，生活艱難。

「實不相瞞，想必你也聽到了些消息了，咱們廠子現在情況並不好過。特別是對現在的第一水泵廠來講，不單要面對南邊新產品帶來的競爭壓力，在質量上還要忍受同行和百姓的質疑。所以，水泵廠需要琛老闆的腦筋來幫我們想想，如何走出這條最艱難的一段路。」

話都說道這份上了，陳松自然沒辦法拒絕。

再說了，這次可是周叔親自找他過來幫忙的，人家是大領導，肯定不能亂來，畢竟不少人都盯著他呢，所以只能找陳松來想想辦法。

「陳松啊，不要有心理負擔。你有什麼想法可以提，有建議可以幫助水泵廠那是好事，真要是沒辦法，我們也不強求對吧。」

看陳松臉上流露出一絲的難辦，周叔大概也猜到了陳松心裏想法，猜測陳松覺得這趟被趕鴨子上架的活的確難辦，連他這個被稱為改革小能手的人都覺得棘手。

「周叔，水泵廠現在是挺麻煩的，讓我先想想。」陳松坐了下來，安靜的思索著，手指又開始下意思的敲擊著桌面，聽著桌面上咚咚咚傳來的聲音，腦袋飛快轉動起來。

於是，會議室裡不少人就這麼盯著陳松，安靜的坐著，也不敢發出聲音催促他。

張金偉看到陳松的目光似乎變了變，這才上前再次開口。

「我們很真誠的期待陳老闆這次加入，我們甚至可以勻出一點水泵廠的股份，低價轉讓給陳老闆，這些都是可以在省裏面備案通過的。只要琛老闆的要求不過分，只要讓我們的員工不會丟掉工作還有一口飯吃，只要不讓我們餓死在前行的路上，我就敢答應。」

三個『只要』如同重鎚敲在陳松心頭，讓他有了片刻恍惚。可隨後一想又覺得不對勁兒，這不是跟自己打苦情牌嘛！

不可否認的是，張大佬的態度真心沒得挑，人家主動把腦袋伸過來，還擺出任你下刀的姿態。

「我們省裡也表個態，你這邊要是真能幫水泵廠解決問題，可以低價入股一部分，剛好我們要給水泵廠改革，從國營廠以後變成半國營辦民營性質，盈虧自負。」

周叔也表了個態度，這大概是早就在省裡會議室說好的。

現在主要問題就是把水泵廠盤活，安置好這一千工人，不要產生大問題，所以其他的向私人入股國營企業這種問題，都是小問題了。

改革改革，肯定是摸著石頭過河，這也算是摸著石頭在企業改革了！

這話一出，會議室裡突然變得沉默，陳松能聽到自己突然間平穩呼吸聲緩緩加快，整個呼吸都急促起來。

陳松沒有說話，腦子裏卻在做劇烈的思想鬥爭。

單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水泵廠就是重新起步，不走以前質量隨便搞產品快點出的路子了，而且選擇了一條不同尋常的道路。在大家都不刻意追求產品質量的大環境中，你一個人跳出來高舉嚴把質量關的大旗，無異於打諸多同行的臉，甚至有踩同行上位的嫌疑。

南邊的水泵質量好嗎？只能說還可以，但要說質量特別高，那肯定不是，畢竟質量高的前提就是提高成本。南邊這些水泵廠都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放著錢不賺，非要提高這麼高成本呢？再說了，要是真把質量做這麼好，那水泵以後的多次銷售肯定出問題，水泵不壞，客戶他們怎麼可能換新的呢？

那麼張金偉走這條專註走質量的路，真的能行嗎？其他地方的同行能沒意見？

如果不是重生而來，陳松肯定不看好這種做法，甚至會嗤之以鼻。因為國人最大的習慣就是從眾隨大流，大家怎麼乾我就怎麼乾，反正天塌了有高個兒頂著。

特別是商人，特立獨行的商人，基本就死在浪潮裡了。從古至今都是如此，沒有例外的！

可重生而來的經驗告訴他，國內還真有企業就在這種大環境中闖出了走了這條路，甚至一舉奠定行業單品龍頭的地位。

那就是海爾。

海爾就是走的質量為王的路子。在許多後世知名品牌還沒創立的時候，海爾已經成功靠著質量，把它的冰箱賣到了全國各地，迅速長成了一家家電行業的龍頭企業。

曾經，海爾還因為質量問題，砸過冰箱，以此來提升客戶們對海爾質量的信心。

那第一水泵廠能這麼做嗎？

海爾這路子，能複製嗎？

陳松一時間沒辦法分辨，也不知道怎麼選擇。

可是剛才，張大廠長和周叔都代表著雙方，表示可以低價轉讓一部分股份給他。

這可是第一水泵廠！

省內知名的老牌廠子，哪怕是現在情況不佳，其中生產線，機器，土地等等加起來的不動產價值，都比陳松這全國連鎖的家家樂超市價值高上不少。

要是張廠長這條路走出來了，這水泵廠恐怕立馬起飛，到時候指不定市值會比家家樂超市高出多少，幾倍，甚至幾十倍都有可能？

「好，我答應了。周叔，張廠長，先聽聽我的方案。」陳松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了下來，站起身來說道：「要是這法子行，那我就厚顏手下廠子的股權，若是不行，我也沒臉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