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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品寒門》第八章 總角之宴(2)
舒晏讀完了《論語》,他的祖父就教他讀《詩經》。韓寧也開始教他女兒芷馨讀《詩經》了。兩個孩子經常在一起讀「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慢慢的,舒晏和芷馨長大了一些,一直到了他們的總角之年,垂髮紮成了兩個小羊角,小紅肚兜也早就不穿了。他們已經能夠幫家裡幹些活了。幹活之餘,一本《詩經》已經讀得滾瓜爛熟了。可韓寧從沒教過芷馨別的書,而舒晏不光讀了《論語》、《詩經》、《禮記》,還練習書法寫字。

芷馨問她父親:「阿翁,我和晏哥哥一起讀的《詩經》,現在早就讀完了,晏哥哥已經開始學《禮記》了,加上以前的《論語》,已經是第三本了,為什麼我還總是學這一本啊?」

韓寧笑道:「你是女孩子嘛,讀許多書幹嘛?」

「咱家裡有那麼多書,你為什麼不教我別的書,而偏偏隻讓我讀《詩經》呢?」

「《詩經》好啊,可以認得好多字,而且《詩經》思想純真,孔夫子用一句話評價說是『思無邪』,沒有爾虞我詐。我想我的女兒長大以後,能夠做一個善良、純真的好女郎。」

芷馨不解:「五經和《論語》一共六本,除了《詩經》,其它的書就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只是那些書大多涉及為學、修身、治國理政,對女孩子沒什麼用處的,你學它幹嘛!」

「可我聽見晏哥哥讀《論語》時,明明很好聽的嘛,你能不能……」芷馨一轉頭,發現父親早就不見了。「哼,你不教我,我找晏哥哥去!」

舒晏正在園裡陪父親採桑葉,已經采了滿滿兩大筐,今年的桑葉又大又肥,非常的鮮嫩。芷馨走近,此情此景,她想起一首詩來,這是一首歡快的採桑詩,《詩經》中的詩和歌往往連在一起,詩就是歌,歌也就是詩,凡詩都要吟唱出來:

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還兮。

十畝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與子逝兮。

舒晏聽見芷馨的聲音,喜道:「芷馨,你來啦?沒幫家裡幹活啊?」

「剛幫我阿母洗了點衣服。」

「《詩經》學得不錯嘛,而且能夠現學現用,又用得這麼得體。」

「十五國風已經讀過一百遍了,我阿翁從不教我別的書。晏哥哥,你教我讀《論語》好不好?」

「當然好啊,我們的桑葉也采完了,這就回家去。」

兩個小孩跟著舒安擔著兩筐桑葉回到家中。舒晏拿出《論語》,指著第一篇讀道:「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芷馨聽後,抿著小嘴笑:「這一篇你天天讀,我聽都聽會了,還用你教啊,下一篇好不好?」

舒晏鄭重地說:「學而時習之,學而時習之,懂不懂?即便是學過,也要經常溫習。」

芷馨認真地點點頭,舒晏繼續讀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芷馨也讀了一遍。

「晏哥哥,有朋友來,就一定會快樂嗎?」

「那當然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來了當然高興了。」

「那你還記得幾年前的那個施家小郎嗎?」

「施得嗎?嗯,記得啊。」

「為什麼他從遠方來,而我卻不高興呢?」

「為什麼不高興?只因他弄壞了我們的泥人?」

「我也不知道,至少他弄壞了我們的泥人。」

「不要那麼小氣嘛。」舒晏好像大哥哥教導小妹妹一樣,「你記不記得,咱們剛才讀的最後一句?」

「記得啊,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晏哥哥,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原諒他?」

「對啊,包容別人的無知的小過錯,這樣才能顯示出君子風度來。」舒晏笑道。

芷馨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望著舒晏,雖然同齡,但她從小就敬服舒晏。

「你看,《論語》雖小,但第一篇就教會了你兩個道理呦。」

「嗯,晏哥哥,你以後就教我讀《論語》好嗎?」

「放心吧,以後我一有空就教你。」

「但是——但是,大人們說,男孩和女孩長大了就不能一起玩了,是不是啊?」芷馨有些憂愁。

「長大了——還早呢,我阿母說了,牙還沒長齊呢,就不算大人。」兩個小孩相視而笑,一咧嘴,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牙齒。

時過境遷,舒博士自從回鄉之後,沒有了俸祿。依靠著種田的微薄收入,雖然溫飽不成問題,但筆墨紙硯之類的花費是逐漸的減少了,那些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夠消費得起的。尤其是紙張,魏晉時期,由於造紙技術還不完善,原料匱乏,紙張是相當昂貴的東西。老百姓大多是純文盲,能認識幾個字的不多,會寫自己名字的已經算不錯了,至於紙——在普通老百姓家裡根本找不到。

當然,舒家不同。不過舒博士也不天天練字了,紙張實在太貴。他把這些奢侈品留給了舒晏使用。舒博士擅長行書和隸書,在教舒晏讀書之餘,就給他講解書法,如何落筆,如何收筆,如何收展,如何疾馳舒緩。舒晏悟性極強,每月不過兩三張紙寫字的機會,可一年後,他的隸書雖然達不到舒博士一般的爐火純青,但至少已經能夠收放自如了。晉時,隸書已經取代篆書,成為當時的官方字體了。除了重要的印章、正式的祭祀等等依然使用篆書外,其餘都用隸書替代。因為隸書相對篆書有很多好處:第一,篆書書寫太過繁雜,而隸書書寫相對簡單;第二,篆書字體曲筆太多,不便於書寫,隸書改篆書的曲筆為直筆,使字形更接近於方塊字。

最近一年,舒晏每次幫家裡做完農活,一有空閑,就會獨自一人跑到屋後,不知在幹什麼。每到吃飯的時候,非要他母親三遍五遍的叫:「晏兒,吃飯了。」他才遲遲的回來吃飯。吃飯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有時還用手在空中比比劃劃,急匆匆扒了兩口小米飯,喝兩口麵筋湯,又匆匆跑去屋後。舒博士奇怪,悄悄走到屋後想看看他在做什麼。他家屋後是一小片空地,很平坦,土壤也很細膩。舒晏頭頂扎著兩個羊角,正蹲在地上,右手拿著一根筷子大小的小木棍,在地上比比劃劃的練字。原本光滑的地面,現在變得全是密密麻麻的劃痕。顯然是一遍又一遍地寫字——抹去——再寫字——再抹去的結果。現在他正在寫《論語》裡的一章:「君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入』字不錯,這個『謹』字更好,只是『泛』字最後一筆收的過快。」舒博士手捋著花白的鬍鬚笑道。

舒晏一驚,轉身一看,原來是他祖父站在身後。

「嗯,起筆有力,收筆還是差些。」舒安在後邊笑說。

舒博士也一驚,原來他身後站著舒安、周氏,還有謝義。

舒晏練字太全神貫注,他祖父站在身後很久,他居然沒有發現。而舒博士呢,看他孫子在地上練字,看得也全神貫注,舒安等人什麼時候站在身後,卻也全然不知。他見孫兒寫得如此認真,雖然沒怎麼買過紙,但卻寫得如此的好,心中很是欣慰。

「孫兒,隸書不像小篆那樣平滑,最講抑揚頓挫,有頓挫才有美感,收筆再練一練就完美了。」

「請阿公多多指點。」

「書法就是要多多練習,而且還要對照好的字跡不斷的揣摩,有所領悟,這樣就能寫得一手好字。你小小年紀能寫到這個水平,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是,我每天都要寫《論語》和《詩經》,以後還要寫《禮記》。」

「對,不錯。這樣不但可以練成書法,而且還可以溫習經典。」舒安也是才華橫溢的,只不過他是隱藏在民間的才子,如果他入仕,聲明也一定不亞於其父親。他對兒子說,「對於經典,你雖然會讀又會書寫,但你理解他們的意思嗎?」

「當然能,比如這一句的意思是說:君子在家要孝順長輩,出門要尊重師長,謹言慎行又講信用,對別人友愛,親近有仁德的人,如果還有餘力,就去學習。」

「嗯嗯,不錯不錯。」

「可是阿翁,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一下。」舒晏睜著大眼睛看著他父親,但眼神中有些期盼,又有些沒有底氣。

「哦,什麼事,你說。」

「我想,我想……把我每月練字的紙張,讓給韓家姊弟——芷馨和若馨。」

舒安驚道:「你每月只有兩三次用紙練字的機會,為什麼要讓給別人呢?難道你不珍惜嗎?」

「珍惜,當然珍惜,可是芷馨和若馨還從來都沒有用紙寫過字呢,我覺得他們更需要……『君子成人之美』嘛!」

舒安只是微笑地看著他兒子,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他母親周氏一捅舒安:「和你一樣,你忘了當年贈韓家柴米衣服的事了?」

舒安笑道:「你不也是一樣?」

謝義哈哈大笑:「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們舒家世代都是君子啊。」

舒晏高興地看到了芷馨和若馨都嘗到了在紙上書寫的樂趣。可是,儘管舒家比韓家的家境強一些,但僅僅是「一些」而已。若馨在兩年前也已經開始讀書了,三個孩子大多數情況下還是在平地上用小木棍寫字。舒晏比芷馨和若馨學得早,學得多,他經常給他們姊弟兩個指點錯誤。雖然他們沒錢買紙,但他們寫字的時候總是有說有笑,相當的開心,將他們無憂無慮的童真歡樂展現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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