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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中興》第4章:生死一線
「你叫什麼名字?」

「末將駱養性。」

信王府門外,朱由檢登上馬車,回頭望了一眼許顯純派來『保護』自己的錦衣衛千戶,什麼話也沒說,撩開遮布矮身鑽了進去。

馬車外,王承恩提了嗓子。

「信王殿下起儀。」

駱養性直起了腰,抬手間,數百名錦衣衛簇擁住馬車,緩緩駛向皇宮方向,而在馬車後面,則是錢謙益、周延儒所領頭下的數以百計的東林黨人。

信王府坐落在東長安街上,離著皇宮並不遠,這裡以前是標營,後來京營戎政越來越鬆弛,標營也就荒廢下來,萬曆年改建成王公們的府邸。

朱由檢年幼,如今也不過才十七歲,因此並沒有封地,而且朱由校生前對朱由檢也很疼愛,因此就在這裡敕建了信王府,離著皇宮近,隨時都能召入宮中。

東長安街的住戶很多,但這個時候卻冷清的有些嚇人,街道之上,只有朱由檢一行人的車輅聲和腳步聲。

皇宮越來越近了。

守在馬車外的王承恩不由自主吞咽一口唾沫。

承天門外,一標東廠的番子迎了過來。

這一刻,馬車周遭的錦衣衛也在駱養性的帶領下手握腰刀。

一股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瀰漫開來。

「錦衣衛千戶駱養性,奉錦衣衛指揮僉事許將軍之命,護送信王殿下持先帝遺詔,入宮繼位!」

駱養性大喝一聲的同時拔出腰刀:「來者止步,否則,格殺勿論。」

領頭的東廠番頭停了下來,同時抬起右手,身後隨扈紛紛駐足。

「東廠掌刑千戶翟儉,奉魏公公命,特來接迎王駕。」

番頭報了家門,隨後面沖馬車撩袍下跪,頓首道:「叩見信王殿下。」

翟儉身後,數百名東廠番子也是紛紛跟著下拜,叩見信王的聲音傳遍整個承天門內外。

朱由檢並沒有露面,誰知道這裡有沒有刺客,萬一自己一露頭被暗箭射死,那豈不是哭都沒有眼淚。

因此,只有聲音傳出。

「翟千戶一腔忠忱,孤自然信之,既是魏公公特命接駕,便隨孤入宮吧。」

「是,謝殿下。」翟儉恭恭敬敬叩了一記響頭,隨後起身,帶著人讓開道路,待馬車經過後,扈從於外。

馬車一路坦途穿過承天門進入皇宮之中,越來越多的人也圍了上來。

「末將許顯純,前來護駕。」

「西廠掌刑千戶魏乾朗、安遠道奉魏公公之命前來接駕。」

「中兵馬司指揮金姚,前來護駕。」

「臣,京營提督朱純臣前來護駕。」

「臣,協理京營戎政陸完學前來護駕。」

越來越多的人圍攏而來,唯獨只有兩人口稱臣。

一個便是成國公、京營提督朱純臣,另一個則是協理京營戎政的陸完學。

軍方的人終於是出面了。

朱由檢也算是徹底松出一口氣,橫下膽子從馬車內走出。

「辛苦成國公了。」朱由檢大步走到朱純臣的身前,激動到眼含熱淚,雙手托住朱純臣動情道:「卿在,孤心裡才是真的踏實下來。」

朱純臣大聲道:「請殿下放心,臣,願為殿下赴死。」

赴死?

李自成入京的時候,也是你個狗東西綁了太子朱慈烺上趕著去獻媚勸進。

朱由檢眼裡的冷漠一閃即逝,生生擠出淚來。

「好啊,好啊,成國公不愧是我大明朝最大的忠臣。」

「喲,聽信王殿下這意思,除了成國公,滿朝沒有忠臣了?」

這個時候,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朱由檢能明顯覺察到,當這個聲音響起的時候,朱純臣的雙臂肌肉明顯一緊。

扭頭。

二十步外,奉天殿的丹陛側,一個面容陰翳的老太監正望著自己。

在老太監的身後,是幾十個身強體健的錦衣衛。

記憶提醒朱由檢,這個老太監,叫魏忠賢!

那個在明末呼風喚雨、號稱九千歲的魏忠賢。

朱由檢鬆開了手,轉身走了過去。

「王爺,小心。」王承恩攔了一句,但並沒有攔住,只能快步跟著朱由檢走向魏忠賢。

身後,駱養性看了一眼許顯純,後者微微搖了搖頭。

就這麼,五軍府的勛貴、京營的提督協理連著東林黨、錦衣衛上千號人的目光全部投向了朱由檢的背影,望著後者一步一步邁著緩慢卻又堅定的步伐走向魏忠賢。

魏忠賢臉上浮出笑容,驅散了那令人不寒而慄的陰翳。

身子的側後,錦衣衛左都督田爾耕小聲念叨了一句。

「千歲爺,要不要......」

殿宇兩側早已安排下了刺客,如今朱由檢隻身前來,只需要他田爾耕一聲令下,頃刻間朱由檢就將被亂箭射殺當場。

魏忠賢扭頭斜睨了一眼,嚇的田爾耕連忙垂首退後半步。

這個白癡。

心底魏忠賢罵了一句,安排人手是為了刺殺朱由檢嗎?那是為了保命,不能在朱由檢入宮前除掉,這個時候再動手還有什麼意義。

不再去看田爾耕,魏忠賢扭回頭重新望向越來越近的朱由檢,隨後快走幾步迎上前,作勢欲跪。

「老奴魏忠賢叩見信王......」

「魏公公快免禮。」

朱由檢一把攙扶住魏忠賢,托起後者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言道:「我沒死在宮外,你很遺憾吧。」

魏忠賢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減:「王爺吉人自有天相,怎麼會有事呢。」

「孤多希望,你也能吉人天相。」

「老奴天殘地缺之人,自然是比不上王爺您的。」

「周圍安排了不少刺客吧。」朱由檢左右張望了一眼,隨後看向魏忠賢身後的田爾耕,收回目光盯住魏忠賢:「我現在就在這,再不動手等孤入了宮,你可就沒機會了。」

魏忠賢抬起頭來,呵呵一笑。

「王爺明知道老奴不過是個將死之人,此刻已經不足為懼。」

「嗯,這話說的對。」朱由檢很是認同的點點頭:「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就是明槍,誰都知道你想殺孤,現在孤進了皇宮,確實不用再擔心你。盼著孤死的,是孤身後那群口口聲聲喊著護駕的人。」

魏忠賢眼裡閃過一絲驚嘆:「王爺英明。」

「他們盼著孤死,盼著你殺孤呢。」朱由檢言道:「這樣,他們就有借口生亂了,權力重新洗牌的時候,誰都有機會做這個國家的主人。」

「王爺的英明,遠超先帝。」

魏忠賢肉眼可見的松出一口氣來,用一種可憐甚至卑微的語氣說道:「老奴願為殿下驅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朱由檢俯瞰著佝僂下腰的魏忠賢,許久之後微微搖頭,竟是出言拒絕。

「你必須要死,你不死,他們睡不著,他們睡不著,就不會讓孤睡著。」

魏忠賢驚愕抬頭,不可思議。

就在剛剛,他甚至已經認為自己活了下來。

因為朱由檢既然能夠看透朱純臣、許顯純、東林黨人的心思,就能明白一個活著的自己有多重要,可現在,朱由檢為什麼要拒絕自己的投效。

這說不過去啊。

「老奴要是死,殿下,大明就亡了。」

魏忠賢猛然攥住朱由檢的衣袖,這個舉動讓現場所有人瞬間緊張起來,諾大的殿群廣場內落針可聞,數千人竟然連呼吸都停了下來。

駱養性上前跨出半步便被許顯純拉住。

朱純臣僅僅抬了一下眼皮。

身側的陸完學不動聲色將背負身後的手指彈動幾下。

田爾耕更是微微揚起了手。

壓根不需要刻意去搜查,陽光已經折射出數十道冰冷箭簇映出的寒芒。

王承恩屏住呼吸,上前擋住了朱由檢的背心,臉上帶著慨然赴死的決絕。

千鈞一髮的修羅場,此刻也只有朱由檢一個人保持著雲淡風輕的冷靜。

他任由魏忠賢抓住自己,同時做出回應。

「孤知道,你死之後大明一定會亡,但是你不死,大明亡的更快,你操縱了那麼多年權術,卻壓根不懂政治。你活著,孤身後那群人怎麼活,他們不會相信孤的任何保證,他們會以清君側的名義,或者以你挾持孤的名義強行逼宮施行兵諫。

到時候,你依然會死,孤也會被廢,宗人府那麼多孩子,可以隨便扶持一個幼帝上位。

貪孩童以久其政的道理你都不懂嗎。

所以只有你死,他們才能睡得著,孤才能睡得著。」

魏忠賢慘笑一聲,點頭:「是啊,王爺說的對,只有老奴死,他們才不會逼王爺,但是王爺,現在刀還在老奴手上,你就不怕老奴和王爺您同歸於盡嗎。」

「孤當然怕。」朱由檢一點都不遮掩,坦誠道:「孤不想死,不過孤更相信,你不會殺孤,因為,你也是個聰明人。」

魏忠賢失笑:「都到這一步了,能拉著殿下墊背,老奴也算死的不冤。」

「不,你很冤。」朱由檢湊到魏忠賢耳邊說道:「你的三個弟弟、養子、侄子現在非侯即伯,你們魏家靠著你,滿門公侯、榮華富貴。

孤活著,你們老魏家還能享你的福蔭,孤死了,你這麼多年的心血全白費。

你若是不在乎家裡人,這些年何必將他們拉進官場的漩渦中呢。」

魏忠賢對上朱由檢的眸子,眯起眼來:「王爺這是吃定老奴了。」

「你侄子也是你養子的魏良卿大字不識一個,卻位列三公,加太師銜,封寧國公。」朱由檢向自己的側後打了一個眼神:「你看看他們,祖上輔運開國、奉天靖難,到現在都不如你的養子。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們早就憋著心思要食你們老魏家的肉、喝你們老魏家的血了。

先帝活著的時候,你還能保的住,現在先帝大行,皇權出現真空,你拿什麼保。」

「王爺您就能保得住?」魏忠賢冷笑一句:「若是能保得住,為什麼保不住老奴苟延殘喘。」

朱由檢毫不臉紅的說道:「所以孤讓你幫孤,你幫孤穩固皇位,孤保你家人。」

「哈哈哈哈。」魏忠賢仰天大笑,笑聲打破窒息的寂靜,也讓所有人齊刷刷的心臟一漏,險些當場火併。

止住笑,魏忠賢惡狠狠的對朱由檢低聲道:「王爺還真是夠無恥的,拿老奴的命幫你穩固皇位,卻反而冠冕堂皇的說是在幫老奴,自古君王無信,老奴憑什麼信你。」

「孤需要你信嗎。」朱由檢也冷下了眼神,高高在上的俯瞰著魏忠賢:「要麼,你現在下令殺了孤,要麼,眼睜睜看著孤走進奉天殿宣讀先帝傳位詔書。

到那個時候,你就沒選擇了。」

「你當我不敢!」魏忠賢立起眉毛,陰翳的臉上瞬間散發出攝人心魄的殺氣,更帶著濃鬱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恐怖。

這些年,死在魏忠賢手上的人何止萬人。

朱由檢的臉上也同樣露出了些許不適,可此刻的他同樣被逼上了懸崖,選擇同魏忠賢攤牌,早就做好了這打算。

「你我今日同歸於盡,便盡將富貴便宜那群蟲豸,好好想想,比起孤,比起先帝,哪些人更可恨。」

「別提先帝!」

魏忠賢欺近朱由檢的臉,表情猙獰:「先帝已經死了,老奴要將先帝風光大葬,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和先帝無關。」

「這事孤依你。」朱由檢點頭:「你若是指望東林黨那些人用國庫錢來操辦必不可能,孤出帑銀,若是帑銀不夠孤把信王府賣了都給你湊錢。」

魏忠賢終於鬆開了手,一瞬間像是老了十幾歲,佝著腰讓到一旁,喃喃低語。

「不用,老奴有錢,老奴就剩錢了。」

帶著這一陣低語,魏忠賢頭也不回的離開,田爾耕不可思議的看了一眼,趕忙拔腿帶人跟上,經過朱由檢身邊的時候,諂媚一笑。

「臣田爾耕,見過信王殿下萬福金安。」

魏忠賢離開了,田爾耕也離開了,埋伏下的刺客撤了個乾乾淨淨。

籠罩在奉天殿上空的恐怖陰雲一掃而空,秋日的陽光撒在朱由檢身上。

朱由檢回頭看了看朱純臣一群人,又仰頭看了看天。

最後臉上露出笑容。

「唔,天氣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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