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探（kong）望（he）了保羅·魏爾倫一頓的斯特芳·馬拉美離開了地牢，往大廈最高層走去。

好似所有的高位者都有這樣的習慣，喜歡住在最頂上。

殊不知，一旦發生空難，倒得最快是也是他們。

一閃而逝的冷笑從年輕男人唇邊閃過，再看去，依舊是稚嫩柔軟的漂亮男性面龐。

「嗯，我是調查團的成員，有些事情想詢問貴組織首領。」

面容親切的年輕人眸子裏有著羞澀又謹慎的笑意，像是怯生生的幼年生物，前台接待的黑手黨女士不由放輕了語氣。

「稍等，會見首領需要預約時間。」

「沒事，我在這裏等就好了。」

在調查團調查魏爾倫事件的時候，身為事件相關方的港口黑手黨，哪怕是首領，也沒有理由拒絕調查團成員拜訪。

不同於在造物身上留下許多印記的斯特芳·馬拉美，此時調查團正聽著前來接待的那兩名少年的話，在真相的邊緣團團打轉，自然也想不到看上去和保羅·魏爾倫死亡沒有半點相乾的森鷗外。

半個小時後，得到頂層首領辦公室回復的前台匆匆上前，尊敬躬身：「首領此時就在辦公室。」

有意晾了調查團成員一會兒的森鷗外此時不會想到，過一會兒，他會聽見有個漂亮的年輕人說：

「冒昧來訪，我是馬拉美，斯特芳·馬拉美。」

來訪者唇邊有著淺淺的弧度。

……

——暗礁裡，無論哪位，痛苦的王子不可拒絕的迷戀天空。

——《骰子一擲，不能改變偶然》

……

「為什麼，事情為什麼會這樣呢……明明是幾個月後的事，明明很快就要功成身退了，明明都已經發生了……為什麼還會這樣呢？」

白川泉仰頭用手帕蓋住臉，將苦惱到咬牙切齒的表情蓋在白布之下。

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只是白川泉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恨，太宰治為何那樣！」

喃喃地自語著，藍眸少年眼神放空，有些不想見人。

社死總是猝不及防。

事情還要從白川泉來到一年前之前說起。

戴上痛苦面具的白川泉坐在轉椅上，扶著腦袋自問：「給中原中也送牛奶，大不了被打一頓，陪太宰治自殺，恨不得那麻煩精注意不到底層新人嗎？」

比起白川泉即將著手做的事，這的確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但是，一想到要親手釀成苦果，白川泉動手的慾望頓時消減。

已知……太宰治，異能力無效體質。

中原中也和保羅·魏爾倫等非人類可以通過異能力金屬操控指令式調整記憶區域，普通的相關人可以通過系統道具「預知夢」強行更改記憶潛意識。

唯獨太宰治，混像是造物主的bug。

就是全世界都被催眠，這傢夥也是最清醒的那個。

別人白川泉無法確定，唯獨太宰治，幾個月後他人口中的太宰準幹部，定然是記憶清清白白，乾乾淨淨沒受任何修改。

一想到這點，白川泉忍不住哀嚎一聲。

——太宰治，倒還不如不是人。

「苟系統，你為什麼要那麼老謀深算，草蛇灰線啊！」

系統背刺使用者之心不死，總有那麼一兩次，躲閃不及的使用者直直踩上了坑。

報應。

都是報應。

當初一無所知嘲笑太宰治自殺的孽，全回報到現在的自己身上。

更重要的一點在於，上次中原中也和阿蒂爾·蘭波的糾葛，白川泉可以和置身事外想看戲的太宰治商量劇本，這次記憶更改涉及黑手黨新人白川泉的入職，白川泉怎麼也不敢找太宰治了。

無他。

【自己定的人設，跪著也要走下去，這才是男子漢的骨氣。】

這，大概就是白川泉的錚錚骨氣吧。

無論如何，錚錚鐵骨男子漢白川泉不僅開心不起來，甚至想罵人。

深吸一口氣，竭力平靜下來，白川泉露出沒有感情的微笑，認真思考下一步計劃。

「不管怎麼說，先等來者不善的歐洲調查團離開再說。」

指尖輕敲桌面，白川泉下定決心，調查團一離開，調查結果一旦在紙面有了定數，潛意識更正抹除計劃就可以開始實施了。

系統從一開始就給他安排了所有事情的最佳解決方案，白川泉垂下的眼眸略顯冷淡——和一開始一樣，這樣安排一切的陋習，十足令被安排的他不喜啊。

但無論如果，抹去此次保羅·魏爾倫存在感爆棚的事件勢在必行——

白川泉在見到「舊世界」門前見到魏爾倫時，就隱約有了這樣的預感。

當初警惕不已的潛意識隱瞞，實際上就是自己的手筆。

畢竟，除了自己，誰會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補上歷史漏洞呢？

將悲春傷秋的私人情緒塞回肚子裏，白川泉嘆著氣收拾紙筆，說起來……

忽然有些想石川啄木那個拋妻棄女的不靠譜女人了。

儘管前方風景並不好看，除了繼續沿著道路前行，白川泉並沒有其他選擇。

——能作用於人類群體潛意識的「預知夢」，正是維持人設的獎賞。

「……不想做『人偶』，就做他人看不明白的醜角吧。」

無論未來如何，我們能把握現在就夠了。

以後的事交給以後吧。

白川泉到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份便當，咬著筷子想著接下來的行程。

系統給的住宅自然是不能住，被追蹤留下蛛絲馬跡龍頭大抗爭時期的白川泉可以不在意，現在卻不行。

他暫時落腳的地點是阿蒂爾·蘭波準備的安全屋。

「狡兔三窟」，即便失憶，諜報領域的大師也有這樣的自覺。

阿蒂爾·蘭波嘴上說著記恨，身體卻非常誠實地重抄舊業，為隱藏前搭檔的蹤跡、擺脫其以往身份奔波。

白川·被迫留守·泉只能自己學會找樂子。

去找太宰治？

念頭剛冒出來就倉促打消，一想到未來要發生的事，白川泉腳下就能自顧自扣出三室一廳，要是面對面，他完全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有什麼衝動之舉。

不穩定因素，pass。

找中原中也？

雖然白川泉和中原中也間接直接打過多次交道，交情嘛……倒也沒多少。

總是逮著一隻羊迫害，這事兒沒法說。

心虛因素，pass。

去找尾崎紅葉或者其他不久後的黑手黨同事？

先不論現在壓根沒有交集，自來熟可絕對不是白川泉想被貼上的標籤。

在太宰治面前社死一遍就夠了。

再多一個人知道，白川泉怕是止不住自己想要搬家逃離到外星球的想法！

蝴蝶效應，pass。

去隔壁東京逛逛？

白川泉將便當盒扔入垃圾桶，擦了擦手，拍拍衣服下擺，站起身露出思索的神情——一直待在橫濱，同樣是大都市，東京對他的吸引力並沒有那麼大。

在橫濱事情未盡的時刻，遠離主場可不是聰明的選擇。

自己被迫做出這麼大的犧牲，總不能最後功虧一簣。

道理誰都會說，白川泉還是忍不住輕輕磨了磨牙，現在的境況已經是他力所能及維持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