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全員都開始吃不到十足火候的烤肉後，已經無法只靠個人來打破這種僵局。只有自己停下的話，好不容易才能搶到的肉就沒有了。最後就這樣陷入全員都只能吃半生不熟的肉的僵局——」

「大家其實都明白『烤肉要完全烤熟才比較好吃』的。這就是『半生不熟烤肉論』。世間的不幸有一大半都可以拿這個來解釋。」

「哈啊……也就是說……每個人都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的結果，就是每個人都得不到最好的結果……然後對於製造出這種不幸狀態的成員來說，也已經沒有辦法讓大家擺脫不幸了。是說這種狀態嗎。」蘭堂歪了歪頭。「『羊』現在就是這種狀況？」

白川泉贊同點頭，面上閃過一絲複雜——森鷗外教導學生其實有一手。

複雜枯燥的理論加上烤肉的例子是不是聽起來有趣多了？

白川泉其實也知道這個理論的本體，但此前還沒發現這個理論在此時此刻羊和中原中也的芥蒂間竟然如此貼切。

太宰治的「半生不熟烤肉論」，在心理學中有著它的真正學名，通常人們會稱呼它：

「競爭優勢效益」。

這是非常經典的博弈理論一部分：

比起共贏，人們更喜歡競爭。

社會心理學家們認為——人們與生俱來有一種競爭的天性，都希望自己能夠獲取優勢。

因此，一旦人們面對利益衝突，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競爭，即使雙方拚個兩敗俱傷也在所不惜——即使雙方的利益一致，人們也會因為利益的分配不均，為爭奪利益而放棄最優選擇，放棄對雙方都有利的「合作」，優先選擇競爭。

後者最為典型的例子，便是耳熟能詳的「鷸蚌相爭」。

「競爭優勢效益」某種程度上完完全全是「雙贏」的反面。

羊組織如今的處境正是如此。

一旦有一方率先停手，其利益一定會被敵人瓜分地乾乾淨淨。

為了維護自己現有的利益，羊組織成員哪怕付出再多代價，也在所不惜！

最終造成的結果，就是在僵持中……雙方都需要付出遠超常規的代價，才能留下想要的東西。

「暴力和抗爭，並不是為了生存所必需的東西。若是對全體成員說『別再吃這種半生不熟的烤肉了』……也就是宣言『停止爭鬥，禁用武器』並遵守的話，暴力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但是事實上是不可能的。一定會有誰會違反規則。由此而產生的暴力，必定會產生莫大的利益。這樣一來其他的人也只能一起食用『半生烤肉』……只能保持反擊的暴力。這就是存在於黑社會中的抗爭的本質。」

太宰治不甚在意地解釋著，臉上浮現淺薄的笑意。

「想必老資格的蘭堂先生對這個比我要清楚得多。」

「……」

白川泉慢吞吞地走進造船廠，和蘭波拉開一個安全距離，繞過太宰治精心佈置的中原中也專用陷阱……確保待會雙方動手時可憐的路人甲不會被波及。

蘭堂想了想，一邊縮著身子暖手，一邊說：

「嗯……在先代那個年代，我還只是個最底層的成員——不存在後盾和經濟基礎的最底層。工作就是站在最前線戰死。能在無數的抗爭中生存下來雖然有異能的因素在，但是基本上都是靠運氣——」

白川泉移開了目光。行了老師你別說了，我知道是我坑了你了行嗎？

嘶，良心隱隱作痛。

事實證明都是先一任老闆不幹人事，埋沒了老師你的才華！

蘭堂還在說：「首領換成森先生後，實力被認同，也被提拔到了準幹部的位置。……所以我對於森先生只有感激。我會為了那個人殲滅一切黑手黨的敵人。這次的『荒霸吐』危機也是，我會盡我所能。」

白川泉動作頓了頓。

老師你這胡說八道面不改色的能力這不是已經比他都強了嗎？

風水輪流轉，昔日失去記憶懵懵懂懂全靠不靠譜學生說辭的阿蒂爾·蘭波也可以顛倒因果地騙人，白川泉竟然覺得有些欣慰？！

立場預設真是個好東西。

其實白川泉不想來的。

阿蒂爾·蘭波已經明確表示了為找到真相不惜一切的態度，白川泉自然也不會自討無趣。

隨意插手別人人生的代價他已經看見了，硬生生跑到一年前拯救蘭波老師這種事足夠刻骨銘心。

看了眼面板上已經有50%進度的【你打算探求老師的過去。】任務，白川泉隱蔽地嘆了口氣。

所有白川泉不情不願還得去做的事情，歸根溯源都有同一個理由：

偽·感天動地·異能力。

真·二選一·系統。

【冰冷記錄的死亡日期就在今日，不足十五小時。】

【作為今日死者最得意的門生，你沒有忘記來到一年前時空奇點的原因。】

白川泉：「……」

今日幸運死者？

「——好好的系統，怎麼就開始睜眼說瞎話了呢？」

一開始系統也沒有給白川泉自己第二個選項啊！

【為了補足阿蒂爾·蘭波死亡的遺憾，滿足不可見人的私心，你披上了隱身衣。】

【A.找到森鷗外，告訴他一切真相。】

【B.找到阿蒂爾·蘭波，告訴你的身份。】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死亡選項。白川泉連思維都凝固了一瞬。

「……」

「系統，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早有打算換個宿主了？」

白川泉沉痛至極。

坦白森鷗外，的確能一定程度上阻止阿蒂爾·蘭波死亡慘劇的形成。

但白川泉的個人安危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認真說起來，除了太宰治，能壓製阿蒂爾·蘭波異能力的存在，日本是基本沒有的。

作為蘭波老師最親愛的學生，白川泉當初不告訴阿蒂爾·蘭波的真實情況，轉頭就和森鷗外說了，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嗎？

他白川泉又不是垃圾系統。

蘭波活下來知道來龍去脈後，白川泉覺得自己的命差不多也沒了。

白川泉：「……既然蘭波老師你和我，總得死一個。我選擇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