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泉按時出現在了中原中也的準幹部樓層。

不同於五大幹部之一——尾崎紅葉廣泛的下屬地盤，港口黑手黨的幾位準幹部，一般都有著屬於自己的準幹部辦公樓層。

除了不幸選擇了前不久倒塌的大樓作為準幹部樓層的一位準幹部，其他幾位準幹部的專屬樓層都有他們的部下把守，閑人莫進。

其中，身為搭檔，準幹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樓層，正是相鄰兩層。這也是白川泉先前與太宰治一同跳樓，能正好被中原中也支援接住的原因。

因為不安分的搭檔，中原中也對於窗外的關照遠遠高於其他人。

白川泉是第二次來到此處。

一直以來都在尾崎紅葉管理的部門與樓層走動的刑訊隊成員，沒有理由主動踏入一位武鬥派準幹部的地盤。

上一次中原中也忙著教訓自己的搭檔，白川泉不聲不響地從辦公室離開了。

此時再進入這個辦公室，白川泉只剩下了一個感想：

「港口黑手黨，不愧是利益組成的集團啊……」

十六歲的中原中也名下的跑車暫且不說，白川泉心想也沒有人敢扣押一名黑手黨準幹部未成年駕車的座駕。

光是普通的辦公室室內華麗裝潢，就足以第一次認真觀察的某位港口黑手黨底層成員嘖嘖稱奇。

與尾崎紅葉喜歡的和式簡約風格截然不同。

巴洛克風格的紅色高背椅，光澤潤澤的一整套桃心木辦公桌，綠植邊的捲簾窗拉下了一半，陽光並不顯眼，繁複華麗的歐式吊燈與邊緣線燈共組了房間明亮的亮度。

在室內的門邊放著豎立的置衣架，一頂黑色帶著邊緣的帽子和西服外套放在上面。

中原中也穿著襯衫和馬甲，黑色的貼頸布帶項鏈貼在脖子上，整個人充滿著著裝整齊精緻，透著優雅紳士氣息。

中原中也在港口黑手黨從事的是寶石相關的事務，因為龍頭戰爭的連綿，積壓了不少工作內容。

白川泉走到辦公室門口時，中原中也正從一堆的文件裡抬出頭，看向推門而入的少年。

年紀和中原中也差不多的少年站在大門不遠處，以開玩笑般的語氣說到：「中原大人，您還真是辛苦。」

一頭橘發的準幹部少年將手中的文件放回桌面的文書堆中，按了按額角，「幾點了？」

白川泉掏出手機看了眼，「下午五時十五分，中原大人。」

恭順自然的語氣，彷彿和清早路邊敲開中原中也車窗的並不是同一個人。

中原中也並不管這麼多，他與太宰治相處共事一年余得出的唯一教訓就是：

永遠不要理會這些心思摸不透的傢夥在想什麼，看他做的事再決定把對方打成癱瘓還是打折胳膊和腿！

中原中也拿上抽屜裡的車鑰匙，走到門口拿下外套和帽子，一一裝備在它們應在的位置。

手上摸著帽簷，中原中也從黑帽下抬眼看向白川泉，藍色的眼眸如同橫濱海邊的海風，微微涼意：「走吧，不是說去公共墓地嗎？」

「算你走運，我可還沒不是總像今天有時間載你的。」

港口黑手黨的準幹部，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異能重力使，咧了咧嘴道。

中原中也率先轉身出了辦公室，「跟上，就算首領突然通知我今天停止原來的行動，我可也沒那麼多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在值守樓層的準幹部下屬視線裡，白川泉露出感激的笑容，不遠不近地跟在中原中也身後，走進電梯，笑容漸漸消隱。

看著光潔的電梯壁上橘發身影的倒影，過長的劉海遮住惹眼注視目光的少年抿著唇，姿態中透著漠然。

白川泉在思考一個問題，從他的視角看來，非常古怪的現象：

如果真的不在意，大可隨意搪塞。

白川泉不過是最底層的港口黑手黨新人。即便得蒙五大幹部之一關照，在港口黑手黨，也不過是最底下的人物。

作為高層，中原中也有無數理由、動機、以及方法……拒絕白川泉的不合理過界的要求！

但中原中也沒有。

沒有猶豫。沒有三思。

甚至，這位準幹部理所當然般決定親自完成白川泉的要求，把白川泉帶到他想去的地方——

叛徒蘭堂的埋骨之地。

橫濱市是一個靠海的城市，以港口出名。

在不適合建立港口的海岸山崖上，是一片寂靜而荒無人煙的土地。

錯落的墓碑隨意安置在山崖高處，一路走來隨處可見，腥鹹的海風在傍晚的落日中撲面而來。

中原中也徑直走在白川泉身前，一直到這塊山崖的幾近最高處才停下腳步。

「他就在那。」

中原中也示意前方一塊石碑，與其他所有的石碑一樣模樣，平平無奇地淹沒在這片公共墓地之中。

橘發少年手上戴著黑色的手套，此時抱著胸，手交互搭在手臂上，藍色的眼眸微斂，淡淡說道。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打算和叛徒扯上關係，給你個忠告。」

「如果你是真心想在港口黑手黨待下去，最好忘了蘭堂先生。我之前可沒聽蘭堂先生說過他還有學生……」

對於叛徒蘭堂的真實身份一清二楚的中原中也出於此時難得的心軟，如此告誡。

「如果你因此對港口黑手黨產生敵意，那是愚蠢的選擇。」中原中也聲音低沉。

「事已至此，蘭堂先生也已經前往另一個世界。光憑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擊敗港口黑手黨的，如果你真的是蘭堂先生的學生，他應該不希望你步入他的後塵吧？」

中原準幹部話音剛落，就聽見新響起的幽幽聲音。

「……明明是中原準幹部殺了蘭波老師，卻能沒有負擔地待在這裏嗎？」

「什麼後塵，曝屍？」

白川泉話有譏諷，背對著中原中也，蹲下身望著這塊石碑腳下的土地。

「如果中原大人真的對老師有半點仁慈，就應該知道……」

「老師，是多麼注重體面的一個人。」

「這是港口黑手黨的規矩，蘭堂先生在這裏待了這麼多年，在他做出那種事情的時候，就應該知道他的下場。」

中原中也平靜地說。他沒有在意白川泉過激冒犯的話語。

他能理解這一幕。白川泉的怨懟，理所應當。

「呵……」白川泉輕輕笑了聲，話語溫和。

「中原大人，中原君，你應該不知道吧？」

藍眸的少年抬起頭，抿了抿唇，平靜道：「當初，是我給了蘭波老師加入港口黑手黨的建議。」

「我才是，害老師變成這樣的真兇。」

白川泉用冷靜的語調說著，手指摸上冰冷的石碑。

中原中也在片刻的沉默後開口。

「不可能，蘭堂先生是在七年前，不，現在應該是八年之前，加入的港口黑手黨……那時候你完全還是個孩子，即便失去記憶，他也不可能聽從一個孩子的建議。」

話語說完，中原中也便發現本以為會恍然或是心虛的黑髮少年用著一種奇怪的神情看著自己，面上有種似笑非笑的神色：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啊……」白川泉想了想，點點頭，「那就當做是這樣吧。」

說著承認的話語，從白川泉的表現來看，中原中也怎麼不明白這背後存在著不為人知的隱情。

或許……眼前這傢夥說的沒錯，他的確是蘭堂先生的學生。

只不過，與蘭堂交之甚少、除了最後一刻的交心再也沒有更多認識的中原中也無法理解他們的關係罷了。

「唉，老師，你本來就怕冷。」白川泉不再理會中原中也只是觸碰著石碑，口中溫柔。

「葬身在這種地方，是不是很難受？」

山崖上的海風水汽濕潤，卻帶著涼意。

「你為什麼，不能再等等我呢，給我一個實現約定的機會。」白川泉如同閑聊一般，放鬆地嘆息，「……這怎麼讓我不愧疚。」

「我要去的……就是未來啊。」

「怎麼不再，等等我呢。」白川泉垂眸，蹲在石碑旁，輕聲道，「有足夠時間，不再害怕彷徨的我，總會有辦法為你解決你想做的事。」

「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了。」

從一個見到血會厭惡嘔吐的普通人，變成刑訊殘酷場面面不改色的拷問員，白川泉其實並沒有改變太多。

是蘭波給予他的技能，給予他的經驗與身體記憶，以及……視眼前若無物的心態，幫助白川泉初步在港口黑手黨站穩腳跟。

沒有蘭波給予的信任，白川泉至此，仍舊是面對血腥場面不敢下手的普通人，而非能在港口黑手黨安身，適應黑暗生活的人類。

——這是最重要的過渡。

更遑論之後一次次完成選擇的任務，甚至從澀澤龍彥手下逃生。

「對了，中原大人。」

站在老師埋葬的地方，白川泉心平氣和。

「我記得機密報告裏提及了老師的任務，以及，他『復活』先代首領的原因……」

「能告訴我關於『荒霸吐』的消息嗎……」

看出了橘發少年對於自己親手殺死之人的特殊情緒，白川泉沒有浪費時間，直白地詢問道。

中原中也，聽到熟悉的字眼，若無其事地別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