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白川泉指了指瞳孔神色有些茫然，似乎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出現在這裏的青年太宰治，笑盈盈地說，「來接一下走錯路的妹妹。」

「妹妹？」織田作之助疑惑地重複，像是忘了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氛圍。

「織田先生抓重點的能力還是一如既往啊……」白川泉感慨了一句，隨後開口，「別看他這樣，是會哭的哦。」

織田作之助面上浮現了一絲不可思議的表情，似乎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進入酒吧神色熟絡的年輕人口中的哭和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聯繫在一起。

「我……認錯人了？」沉默良久，織田作之助忽然說。

白川泉不知道織田作之助的心路歷程，青年太宰治像是反應了過來，神色一改方才帶給人的深不可測，托著腮，「對哦，我也沒辦法嘛，偽裝首領可是苦差事。」

青年太宰治順水推舟認下了織田作之助認錯人的說法。

「既然如此，那原先的情報交易……」織田作之助語氣低沉，還沒說完，青年太宰治就神色自如搶過了話頭。

「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哦，黑手黨的首領，計劃裡從來沒有對芥川君的追捕呢，只要度過今天，就會安然無恙。」

青年太宰治神色輕鬆，穿著黑色長外套卻沒有了位於港口黑手黨首領辦公室的威勢，「唯有織田作，我是不會說謊的。」

「……」沉默了一會兒，織田作之助說，「對不起。」

青年太宰治睜大了眼，「為什麼……要說……」

「對不起，錯認了你的身份，你好像認識我，我不記得了……」織田作之助有些苦惱地說，「是當偵探時候接觸的客人嗎，還是更早以前……」

青年太宰治微微笑了起來，「哪有啦，織田作完全不必因為這件事道歉。」

因為在自己的刻意控制下，哪怕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的交集，也被有意避開了。

他們，本來就沒有遇見過。

「織田作你很好，看見你能繼續這樣生活下去，我已經足夠了。」

青年太宰治的話語意外坦誠，白川泉歪了歪頭，似乎不太敢相信之前鋸嘴葫蘆一樣自說自話弄得刀兵相向的人是青年太宰治本人。

要是一開始這麼自然坦誠，織田作之助大概也不會在揭開不對勁的下一刻拿出槍。

過於沉重壓抑的感情，不明所以的處境，意味不明的話語……一切都加劇了身處於當時環境之人的壓力。

織田作之助微微頷首，忍不住確認了一句，「芥川真的會沒事嗎？」

「沒事哦，我可以保證，」青年太宰治說，「只要他能活著從港口黑手黨出來，接下來織田作擔心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依舊是一副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語氣。

織田作之助收回了槍，語氣平靜，「知道了，我先走了。」

面前的人，究竟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哪怕什麼「妹妹」「偽裝首領」都是假話，很可能對方就是太宰治本人，至少織田作之助也看出了對方對自己很在意。

這樣給出的承諾，不會是假話。

織田作之助來到這裏的目標，也算是另一種意義完成了。

未知很可怕。

意圖不明的敵人很可怕。

坐在港口黑手黨本部最高層、無人可靠近的黑夜勢力首領，很可怕。

然而，一名能和其他人開著玩笑、不介意冒犯、彷彿有著鮮活七情六慾的人類，與他人的距離像是近在咫尺……也就不再令人恐懼了。

到底還是個人。有自己的想法、喜好。

這樣的港口黑手黨首領，也比說著織田作之助聽不懂的話語、言辭認真卻缺少真情的陌生人，更值得信賴。

目送織田作之助走上乾燥階梯向上走去的身影，酒吧裡留下的二人都沒有挽留。

「意外嗎？surprise。」白川泉率先開口，「方才首領大人沒給織田先生講完的事情，介意和我分享一下嗎，我也可以保證……」

白川泉語氣和腳步一樣很輕，來到青年太宰治身旁：「我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畢竟泉擁有很多的秘密嘛。」青年太宰治語氣淡淡，掛著笑容。

白川泉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太宰治繃帶部分鬆散露出部分不見日光的白皙俊臉，這才遞出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中的事物，「長成芳心縱火犯的模樣了呢——還要回去嗎？」

「當然。」青年太宰治笑起來，目光卻像是落在某處虛空，「畢竟，我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哦。」

二人沒再說什麼，等青年太宰治綁好繃帶，白川泉才跟在對方身後走出去。

「不問我怎麼知道的嗎？」

「泉難不成會問我？」青年太宰治語含輕笑，含義冷酷地說。

「啊……不會。」白川泉搖搖頭。

「你不是為了織田先生。」白川泉說。

「太宰治，不是會為了某個固定的目標，想去做一些事情的人。」

青年太宰治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是他人難以揣測的微笑，「你說得對。」

不管哪個太宰治，都是一樣的人。

一樣絕望。

一樣……不渴望明天。

……在今天的日落時分死亡吧，也算是完整體驗了一整天。

……被朋友夏日的和服牽掛著的滋味，也終於到了穿上它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