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身上的固化的血塊，銀不住的喘息著。

自己還是太弱了，明明是在自己選擇的戰場，整個戰局的走向也在控制之中，卻還是勝得這麼艱難。

不過此刻他還顧不上休息，快速用分泌的毒液給鐵齒鼠的屍體上了一層塗層——血腥味在野外是禁忌，他可不想現在就把正在夜遊的危險食肉魂獸引來。

處理好痕跡後，他心念一動，那枚白色魂環就向他飛了過來。感知著魂環更加結實的質感，他不禁回憶起了上次吞噬魂環時感受到的獨特滋味。

那比細篩了十次的麵粉製成的糕點還要細密的質感，超出翡翠西瓜百倍的甘甜，如同新鮮釀好的橘酒一樣清爽的酸味，混合著桂花般厚重的香味。讓本來沒有味覺的銀彷彿在靈魂中品嘗了一頓盛宴。

當魂環靠近時，他感到了一絲不協調——自己的身體並沒有出現如同上次一般猛烈到近乎失控的食慾。

但這次戰鬥付出的代價不小，儘管覺得有點不對，他還是要試一下。

帶著幾分謹慎，他小心地咬下了一小塊魂環。

剛剛吞下，銀感覺這個魂環的質感像肉一樣更有韌性。

突然，一股詭異的怪味沖了出來，銀下意識產生了嘔吐的衝動，但他是靈魂吞噬了魂環，不是真的吃了魂環，怎麼可能吐出來？

沒等他進一步做出反應，這股極度詭異的味道就幾乎讓他陷入了麻痹。

銀的味覺來人類感受到的靈魂記憶，但這種味道的痛苦遠超出了味覺的表達範圍，他彷彿吃出了氣味。

濃烈的辣味直衝頭頂，苦澀味緊接著砸進了腦海，伴著如同上百具屍體在一起腐敗的惡臭，偏偏還有一絲見鬼的甜味，將所有的味道融合併進一步激發。

整整一刻鐘，銀被這種可怖的味道折磨得幾近崩潰。

當味道消散後，還沒等他稍稍緩過神，一股劇烈的灼燒感就緊接著湧現在了靈魂深處。

不對，這不是感覺，銀驚恐地發現自己的靈魂真的燒了起來。

其實燒起來的並不是他的靈魂，而是他吞下去的魂環。

但對銀來說，這種痛苦和直接燃燒靈魂也差不了多少，劇烈痛苦持續衝擊著他的感官，在劇烈的痛苦下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強忍。

一直折騰到天亮，這種痛苦才漸漸消散，銀解脫般地陷入了昏迷。

漫長的昏迷中，銀感到自己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成為了那位隕落的星羅皇帝，出生，成長，修鍊……他就像做了一個清明夢般，看了一場模糊的大戲。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歸根結底，兩個不同的靈魂很難產生共鳴，這次的清明夢恰到好處。

不知過去了幾天，明媚的陽光再度將銀喚醒。

剛剛清醒，銀下意識得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

上次戰鬥的痕跡消失了，地上的幾個貓爪印說明了鐵齒鼠屍體的下落，各種被破壞的葉片也在幾天的生長後沒有那麼顯眼，一切安全。

確認了安全後，銀舒展著自己的身體，感覺自己彷彿脫下了一套無形的枷鎖。

這次切身的痛苦經歷讓他知道了吞噬魂環的限制——非植物系魂環會產生嚴重的排異反應。

雖然整個戰鬥沒有任何實際上的物質收穫，但這次災難在精神上卻讓銀收穫滿滿：

有智慧的生命往往都有自我欺騙的能力，他們往往會受外界的影響接受自己內心並不認可的身份。

自己也犯了這種錯誤，明明有著人類中最傑出的知識，卻只是將其作為現查現用的參考書，簡直是暴殄天物。

窮極根本，還是對自己異類的身份感到不安，想盡量讓自己顯現的符合平平無奇的植物系魂獸。

現在他想通了，當生存和發展的問題擺在眼前時，在偏執於身份的認同太過於愚蠢。只要努力的生存下去，去看見，去思考，終究會找到答案。

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裏，銀一邊繼續著自己休養生息，積累力量的策略，一邊在記憶中篩選知識並化為己用，日子過的格外充實。

津津有味的讀完了《啟元正史》後，銀一邊感慨著盛衰興亡一邊思索著八卦奇談。

所謂《啟元正史》是記錄大陸王朝變遷的一部歷史書。

之前的他是實用主義者，不會對這些詭秘要聞感興趣。

但在昏迷中作為人活了一回，讓他的心思活泛了許多。

上次他沉入記憶深處，尋找知識時，誤打誤撞地闖入了存放接收記憶的區域。

這裏存放了這位王閱讀過的書籍記憶，而無數的記憶形成了一本本的書，書名就印在上面，如同一座藏書閣。

對於尋求知識的銀來說，發現這裏就如同老鼠掉進了米缸。

當銀回味完後去尋找下一本書時，一本詭秘角落中的書突然吸引了他。彷彿是命運的指引，他將這本書作為下一個閱讀對象。

開始閱讀前，他看了一下書名，封面上只有三個大字——《天衍論》。

本來懷著一種輕鬆態度的銀在看到第一句話時就被深深的震驚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天地之理也。」

這句話彷彿雷鳴一樣，直直擊中了銀內心深處的迷茫。

他立刻覺察到這本書的對自己的重要性，端正了態度。

翻了幾頁，他就被這本書中描繪的宏觀理論驚住了，如癡如醉地拜讀著，一遍，兩遍，三遍……

他沒有想到，只是簡簡單單的一本書竟然有著這樣巨大的影響，在不間斷的閱讀下，他的世界觀被傾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雄偉的思維高塔。

作為非人的存在，隨著閱讀量的增加，他就感覺到了這些書中那或明顯，或隱匿的傲慢，著書立說不是凡人的事業，寫書人的傲氣無論濃淡，都滲透進了書中的每一行文字。

但這本書給他的感覺與眾不同，它不像一般的書一樣帶著對人類優越性甚至個體優越性的狹隘傲慢。它所承載的傲慢超脫了人類身份的束縛，用了一個個或天馬行空，或殘忍冷酷的實驗來對自己的觀點進行論證。

這本書在人類中是不折不扣的禁忌，它的作者如同一個可怕的邪神一般，將生存作為了唯一的衡量，用活著來解釋所有生命的行為。

將倫理和道德的枷鎖徹底拋棄，用著一種玩味的態度詮釋著世間的美與醜，上與下。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這本讓無數人類敬而遠之的邪典，卻成功引起了銀的共鳴。

在《天衍論》帶來的巨大衝擊下，銀之前瘋狂吸收的知識，以此為根基開始融會貫通。

為此，他甚至放棄了對血裔的掌控，整個別離谷地進入了沉寂。

潛龍勿用，或躍在淵，這場精神的盛宴是屬於他的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