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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浩朱允熥》第165章 變色龍
「讓讓,讓讓!」

「別擠這看,好事呀?」

「後邊,後邊去!」

一隊皂衣官差,按著腰間的腰刀,橫眉立眼的過來,沖著人群就是一頓吼。

看熱鬧的人群又畏懼的後退,潮水般讓出一條路來,這些官差們滿意的點點頭,昂首闊步而入。

大明律,一百戶為一保。五百戶設一巡檢,由不入流小吏統領。

雖說不入流,但在普通百姓眼裏也是了不起的人物,穿官服的都是官,誰惹得起呀?

這巡檢司和隸屬應天府的巡檢兵馬司還有不同,後者多是兵丁組成,巡檢有守土作戰之職。而外城的巡檢,大多數是朝廷的幫閑,不再籍,處理的也是多雞毛蒜皮,打架鬥毆,偷東西的小事。

其實就是這些小事,他們也往往出工不出力,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用他們自己的話說,有那閑工夫,還不如躺著歇腿呢。

「怎麼回事?」官差的小頭目,走到院子前,斜眼看看黃三,老寬叔等人,「光天化日的,你們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喊打喊殺的想幹啥?外邊飯吃夠了,想去裏面吃鞭子嚼釘耙?」

「這位差爺,鄙人是這裏的保長!」老寬叔微微一笑,「不是什麼大事,這不是朝廷征地嗎?」首發網址

於是,老寬叔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官差頭目眉頭緊皺,「雖說是征地,可大白天的,有話不能好好說?」說著,掃掃那些潑皮,「還弄出這般架勢來?出了事,你一個保長,能擔待?」

這時,官差邊上一個年老的差役,貼著官差的耳朵,又小聲說了幾句。

官差臉色再變,笑道,「喲,這事鬧的。哪位,你是讓人家開瓢了?」說著,再笑笑,「好事要慢慢辦,急了的話,好事也變成壞事了!」

「您辛苦!」黃三拱手笑笑,小聲道,「內城兵馬司黃二,小人的親哥!」

「哦!」官差拉著長音,笑道,「老黃呀,熟人!呵呵,熟人!」然後,看著牆頭的耿家人,怒道,「官差來了,手裏的傢夥都放下,想幹啥?大明律,私自鬥毆,坐監打板子!」

「您給評評理!」耿家漢扔了手裏的東西,在牆頭行禮,氣氛道,「小人好好的宅子,這夥人來了就要強買。小人不答應,就說要防火燒房子,還說要抓我小孫子,賣我兒媳婦!」

官差臉色大變,看著黃三等人,「有這事?」

腦袋被打破的潑皮叫屈道,「您別聽他胡說,哪有的事!小人要說過這話,出門讓狗咬死!」

「敢說你不敢認?」耿家漢子大怒,「難不成我還冤枉你!」

「你說我說了,你有證人嗎?」潑皮喊道。

「我爺仨聽得真真的!」

「你們父子的話算不得數,就算鬧到衙門,官老爺也不當真!」

「你」耿家漢子,氣得臉紅脖子粗,「無恥!」說著,對官差喊道,「大人,這些人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輩,威脅要殺我全家,您還不抓人!」

「這個!」官差眼珠轉轉,「查無實據呀!你說他說了,他說他沒說,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再說了,他就算說了,也沒做呀!我雖然穿著官衣,克也不能因為幾句話就抓人呀!」

說著,笑道,「你們這都是小事,何必鬧成這樣?坐下來好好說不行嗎,居家過日子和氣生財,咒死罵活的幹啥呢這是!」

「他們」耿家漢子雙目圓瞪,「他們欺負百姓!」

「誰欺負你了!」黃三回道,「我們動你一手指頭了?倒是你們家,無故打人。看看,腦子都他媽漿糊了!」

「哎喲!」官差頭目也咧嘴道,「見了血,這事就小不了!」

耿家漢子氣得差點沒背氣,「官差老爺,小人委屈,您要做主呀!」

「做主!」官差道,「不過還是那話,人家沒動手,倒是是你打了人!誰打人,誰理虧。你說他說了什麼,可是人家什麼都沒做。大明朝,沒有因言獲罪的事。」

隨後,看看周圍,又是一笑,「見血了就要見官,不過嘛,我看也沒什麼大事,你們要是願意私了,咱們也不必經官。你們要是不罷休,那就衙門裏走一趟!」

「沒有王法了?」耿家院子中一聲怒喝,一年輕的後生直接爬上牆頭,「明明我家受了委屈,怎麼好像我們才是惡人!難不成,我們保自己家的宅子,也犯了王法!」

老寬叔對官差頭目道,「這是耿家的老二!」

官差皺眉,怒斥道,「打人的是你家不?是你們先動的手不?若是你們被打,自由官府做主。現在是你們打人,你們還有理了?若是人人都學你家,嚷嚷委屈就能打人,王法何在?」

這時,黃三忽然對身邊被打的潑皮用了個眼色。

「哎呀!」那潑皮會意,大叫一聲,捂著鮮血淋漓的額頭,似乎站立不穩,撲倒在地,「大哥,我好像不成了,上不來氣,腦子針扎一樣疼!」

「兄弟,挺住!」黃三身邊的人一擁而上。

「救救我,我還沒娶媳婦呢,家裏還有老母要奉養,我可不能死!」潑皮連哭帶喊。

「差爺,我這位兄弟要馬上送醫。耿家打人,我們不私了,勞您抓人,咱們巡檢衙門走一趟!」黃三大聲道。

說著,他不住的對官差擠眼。

可那官差頭目,也把臉一轉,好似沒看到,也沒聽到。

「我說,耿家的。」官差對著耿家開口,「我多說兩句,打人就是你們不對。大明朝又不是沒有說理的地方,現在人家傷了,你們理虧。要我說,你們也別扛著,低個頭說幾句好話,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非要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們也落不下好,何必呢?」

「對,大明朝有說理的地方!」耿家老二在牆頭大喊,年輕的臉上滿是怒氣,「諸位街坊,差官作證。我這就去應天府擊鼓鳴冤不,我頂著大誥,告禦狀去!」

「好!」

他話音剛落,周圍震天的喝彩。

「告禦狀,快去告!」

「多少年沒這等稀奇事了!」

「大夥都跟著去開開眼!」

官差想想,「嗯,你要是去告禦狀,這事我就管不了!」說著,對老寬叔道,「這事,巡檢司芝麻大的地方,管不了!」然後,也斜眼看看黃三。

黃三一臉怒氣,「這位差官,你剛才還說」

「一碼歸一碼,他打了人,他不對。但他覺得委屈,要告狀,我也攔不住!」官差笑道。

「我哥黃老二」

「熟人!熟人!」官差笑道,「可是熟歸熟,事歸事!」

「您這是和稀泥嗎?」黃三小聲怒道,「應天府衙門裏」

「你是不是覺得你行了?」官差忽然變臉,抖抖官衣,「給你臉,你不兜著?」

黃三變色,強忍怒氣。

他是市面上混了十幾年的人了,腳後跟都明白官差的意思了。

你們兩邊,官差誰都不得罪。誰弱,誰好欺負,官差不介意踩一腳,做個順水人情。但是誰強,誰橫,誰不要命,官差也自有掂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且慢!」

突然,人群外又傳來聲音。

人群詫異的回頭,只見胡東滿臉和氣的進來。

「諸位,都挺好!」不管認識不認識,胡東都笑著打招呼,「大熱天的,看什麼熱鬧呀!都散散,這麼著,我出錢,讓旁邊小鋪送幾桶綠豆湯來,回頭讓人挨個給你們送家去!」

大傢夥都認識這位替官府征地的管事,這人看著就和氣,是個笑臉人,一點架子都沒有。

「這事鬧的,還驚動您了,對不住。回頭胡某人,去衙門給諸位請罪!」胡東又對官差說道。

官差也認識他,笑道,「好說好說!」

「對面是耿老哥!」胡東離耿家幾米外,鞠躬笑道,「手下人不懂規矩,衝撞了哈!都是粗人,不會說話,急了點,你們別往心裏去!」

說著,慢慢轉身,走到那被打的潑皮面前,笑呵呵的看著對方。

對方有些畏懼的站起身,畏縮的不敢說話。

啪,胡東掄圓了一個大嘴巴!

潑皮直接被抽得陀螺一樣,滿地打滾。

「你要死?出點血就要死!」胡東邊打邊罵,抄起地上一塊土坷垃,照著對方腦袋,咣就是一下,「丟人現眼的玩意兒,老子打死你!」

「胡爺!胡爺!」老寬叔趕緊來拉。

胡東幾下,潑皮又滿臉是血。

「諸位!」胡東再拱手,對著周圍眾人道,「官府征地,是改善民生的好事,我兄弟急了些,要是言語不周到了,諸位包涵!」

「這位爺仗義呀!」

「怪不得做大買賣,瞧瞧這氣度!」

周圍人,都讚許開口說道。

胡東又走向耿家,「耿老哥,別的不說了。事是因為征地而起的,咱們哪說哪了,您說吧,要多少錢才肯搬。您要是不搬,這片的地都沒法征,您給句痛快話!」

「不賣!」耿家人異口同聲。

「你家一座三合院,我個人掏腰包給你補償三份,跟大人求情,征地之後在這給你家留一所小鋪,再額外戶上每個人頭,給十塊銀元,如何?這錢,全是我自掏腰包,就當交個朋友!」

「嘶!」

胡東話音落下,周圍一片冷氣倒吸的聲音。圍觀的人群,眼珠子都紅了,心裏嫉得能冒出血來!

誰知,耿家就倆字,「不賣!」

「為啥?」胡東笑道,「您總要給個說法吧,不是對我,而是對這麼多因你家耽擱住新房的街坊!」

「地是我家的,宅子是我祖宗幾代人牙縫裏生出來蓋的!」耿家老二說道,「是我的東西,我家怎麼辦,和旁人無關。大明律法中,可沒有必須賣宅子這一條!天下事,大不過一個理字。」

「我的東西我做主,就是理。我們家幾代人生在這宅子中,死在這宅子裏,金窩銀窩,不如我們自己的狗窩。賣了祖宗留下的產業,死了也對不起祖宗!」

胡東冷笑,「你們家跟錢有仇?」

耿家人回道,「我們就認死理兒,我們有地契,當初我們從官府買的地,就是我們的東西,不能隨便什麼人說征就征了去!」

「有地契,您拿出來瞧瞧?」胡東笑道。

耿家老漢直接從懷裏掏出一張陳年舊紙,雙手覺著,大聲念道,「茲有房十六間,售於耿家,以此為證。大元,至正八年」

「哈哈!」胡東大笑道,「老哥,您拿大元的地契,在本朝說事兒?現在,可是大明!」

哄,周圍也都鬨笑起來。

「大元怎了!大元的地契也是地契,也是當初官府給的憑證。大明朝立國之後,也承認!」耿家老漢怒道,「姓胡的,你爹你爺也是大元朝活過來的人,難道就因為他們是前朝的人,生下你,你就不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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