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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浩朱允熥》第184章 凋零(2)
一滴墨,落在紙上,殿中寂靜無聲。

朱允熥看著他早就給凌漢定下的謚號,百感交集。

「當初朕少時在東宮讀書,頑劣浮誇不喜聖人經文,唯獨練字一事,堪稱用功。也嘗獻字於太上皇駕前,以謀誇獎。」

「洪武二十八年時,太上皇與凌學士飲宴時,太上皇對凌學士誇耀朕之書法。其餘臣子皆讚頌朕之字,頗有大家之風。唯凌學士仔細辨認,言道皇太孫之字空有其形,乃速成耳!」

「皇祖大怒,滿堂臣子恐懼不敢言,而凌學士卻渾然不懼。且道,練字一道持之以恆,一筆一捺不可取巧。如此方能磨練心智,心有丘壑!」

說到此處,朱允熥放下筆,苦笑道,「其實他說的對,朕的字一向不怎麼樣。朕沒有耐心,沒有恆心,總想著表面好看,從沒想著如何做到筆下有風骨!」

說到此處,他看向侯庸,「凌學士臨終之際還說過什麼?」

「老學士囑咐家人,簡喪!」侯庸更咽道,「不要大操大辦驚擾地方!更不要鋪張靡費,花沒用的錢!」

「真士大夫也!」朱允熥嘆息。

隨後,他沉吟良久,開口道,「傳旨!」

辛彥德上前,拿起筆墨等著皇帝的下文。

「自古以來戡亂以武治世用文,故吏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光祿大夫太子太傅凌漢,少年及第卻生逢亂世,不求顯達但求安民。而後匡扶明主再造華夏,於我大明乃治世良臣,國之乾成,王佐之才。」

「其人博學多才,養其氣以剛大,尊所聞而高明;博觀載籍之傳,幾海涵而地負,遠追正始之作,殆玉振而金聲;知言自況於孟軻,論事肯卑於陸贄。」

「更家風清正,品行端莊,留清白於人間,留高義於朝堂。留正名於後世,留正氣於天地!」

「朕欽佩之至,久欽高躅。王佐之才可大用,恨天不假年。君子之道暗而彰,是以論世。儻九原之可作,庶千載以聞風。唯而英爽之靈,服我袞衣之命。可特贈太師。余如故。」

說著,朱允熥又長嘆一聲,「追贈太子太師,配享太廟!」

其實配享太廟,以凌漢的身份未免稍微有些勉強。但此時此刻,除了這份對於臣子來說最高的殊榮之外,朱允熥實在找不到其他方法,可以彌補自己心中那份愧疚的補償。

如果他當初再堅決一點,就不讓凌漢回鄉,是不是這老頭還能多活幾年?

當初凌漢是不是也察覺到了,自己對於文官們抱團的不喜,所以才急流勇退?

「解縉,方孝孺!」

「臣在!」

朱允熥看著他二人,「你二人都是文采斐然之輩,朕命你們,給凌學士撰寫功德碑!」說著,看向朱高熾,「傳旨給老學士的家鄉地方官,建造功德牌樓,用以緬懷紀念這位大明良臣!」

「遵旨!」

一系列的事都安排妥當,朱允熥感到一陣乏力。

擺擺手,「你們都下去吧!朕自己靜靜!」

~~

人都走了,殿中只剩下朱允熥一人。

然後他慢慢坐到窗邊,輕輕的打開凌漢的遺折。

「老臣叩皇上安,見字如面。」

「臣以老,自知時日無多,本江湖之人不該擅言廟堂,但老臣終究是放不下心中執念,皇上勿怪!」

「老臣憂者,有三也!」

「皇上欲新法,欲天下官民一體,再無官紳剝削之事,此為德政。但皇上年輕氣盛,臣憂皇上操之過急。」

「官員人也,權乃欲也,人之欲乃天定,非人力能改也!縱皇上九五之尊之身,與千年舊例為敵,革除官紳之權,恐怕也必將匪議加身,毀譽參半。」

「皇上性急且暴,若急而求成必要重用酷吏,長此以往百官臣下天下官紳,則多視皇上如仇寇。臣請皇上,凡事三四後行,徐徐圖之。皇上春秋鼎盛,為算遲也!」

「其二,大明諸藩!」

「皇上待人以誠,獨苛宗室哉?削藩之事,老臣知皇上以運籌帷幄早有定謀。然世無常事,諸王桀驁,皇上又年輕氣盛。若真有忤逆,皇上欲效仿唐太宗乎?」

「屆時血流成河,乃後世子孫之禍也!望皇上珍兒重之,三思熟慮!」

「其三,商也!」

「老臣非迂腐之人,自知商可富國強民,充足府庫民有餘財,又能振興百業,人有其職以安身。」

「然,商亦亂道也!」

「此道乃人心之道,禮儀綱常。臣居廟堂之時,就聽聞浙閩粵地等處,工坊林立,往往一城百姓皆為幫工。」

「而坊主為財,則幫工之人晝夜交替不眠不休,而工錢微薄,委曲求全。」

「更有白髮老翁,瘦小童子於其中,辛苦勞作不堪重負。」

「幫工空有民之名,卻無民之權,積勞成疾無人問詢,長此以往積怨恨於心中,而地方官視而不見,則必有民亂!」

「而且長此以往,天下皆追求利益。工坊處處,而鄉野無人,勢必穀賤傷農,人力又不值錢。百姓所得,皆是浮財。」

「治國之道欲求國富民強,然國富民可強乎?此乃謬論,民富國才強。何為富,非工獨富。家有田產,居有房屋,前有圈舍後有菜園,倉中有糧,老有所養少有所依才為富也!」

凌漢的遺折到此處,字跡已經是潰散不成行跡,只能勉強辨認。

「老臣一生,先侍元後侍明,本為貳臣。但元失德而天下崩,我大明有德而得天下,老臣一介書生得以侍奉明主,三生有幸!」

「先有太上皇與民休息,現有皇上欲革除千年舊弊,振作國邦,我大明定然萬世一體!」

「皇上獨喜勤勉務實之人,但用人一道,德為才先。無德之人即便勇於任事,往往只求果而不求因,往往不擇手段。此等人,臣竊以為隻可用一時,不可用一世!」

「臣已老,胡亂所言,望皇上三思」

殿中,依舊寂靜無聲。

看完之後,朱允熥就坐在羅漢床上,神情寂寥。

凌漢的信看似是說了三點,其實說了很多。從治國到用人,從用人到整個國家的價值取向,於盛世之中找到隱患,提醒朱允熥加以堤防。

「哎!」朱允熥長嘆一聲。

珍重的將凌漢的遺摺子小心的放好。

窗外,午後的陽光正濃,花圃之中奼紫嫣紅一片。

正是欣欣向榮的時節,卻又有人離開人間。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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