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契爾有些意外，他本來設想的是弗裡斯克或者閨寧艾克他們，確實沒有料到居然是一個已死之人。

手掌扣住懷錶，梅契爾從餐桌下拉出椅子，翹著二郎腿坐了上去。目光輕蔑，懷錶的錶鏈在指間甩來甩去就彷彿蝴蝶刀。

「伊波拉·亞克力？」

等到馬車夫幾乎被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梅契爾才用種居高臨下的口氣詢問面前身體直打哆嗦的馬車夫。

「是……是。」他似乎還有點不確定，但也說出否定的答案觸怒這位偵探。

撐著頭，梅契爾表情逐漸收斂，彷彿在休息間又回歸了本來那種紳士優雅的態度：

「說說過程吧，準確的過程，不要因為害怕而去修飾。」

「呃……呃……」馬車夫還有些遲疑與顧慮，但片刻之後便低頭述說：

「6月27，大概是晚上七八點左右，您在鐵十字街上了馬車，說是要去碼頭區……結果在路過香檳街的時候您突然叫停，很快跳下了車好像是在逃離，您的表情有些慌亂……」

說到這裏，馬車夫悄悄抬起眼睛觀察了一下梅契爾的神色，確認對方沒有因此發怒才繼續：

「然後從旁邊的街道裏面衝出來一個長得高大的歹徒向車廂裡望了一眼，便向您追去，速度異於常人……」

「有沒有其他特徵。」梅契爾順手抽過放在桌上的一張紙與隨身攜帶的圓腹鋼筆。

馬車夫陷入回憶，幾秒之後露出驚喜與恐懼混雜的表情：

「對，當時他臉幾乎貼在那裏，我記得很清楚！烏黑色的捲髮，眼睛好像是偏藍色……在光線下看不清楚深淺色，眼窩很深。當時他嘴巴幅度很誇張，好像有顆全瓷假牙！法令紋似乎很重，就像磕了什麼葯一樣精神十分亢奮瘋狂！」

梅契爾目光微凝，逐漸轉變為嚴肅認真。他知道這個外貌描寫指的是誰——瑞爾·比伯，身上可能攜帶著安提哥努斯筆記的瑞爾·比伯。

「然後您好像從懷中掏出了一件東西，往自己身上猛拍，速度頓時快很多。而且我當時感覺周圍的氣氛好像變得詭異起來了，就好像周圍有牆隔絕感知。後面就看不清楚了……」

「是這個嗎？」梅契爾腰間的皮口袋裏面拿出安眠心跳，展示在馬車夫面前。

馬車夫睜大眼睛仔細辨認，如釋重負地用力點頭，生怕慢了會引起面前這位偵探不滿。

梅契爾將安眠心跳重新收起，在紙上大致寫了幾行字，冷漠地問：

「你還沒有解釋和伊波拉的關係。」

馬車夫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背心和內襯中的夾縫裏面抽出了一張汗浸的皺巴巴的羊皮紙。

上面用古怪扭曲如爬蟲的文字寫滿，排列格式就像一份契約。

馬車夫先用求助與可憐的目光看著梅契爾，臉上露出掙扎。他搖了搖頭，卑微地用手指著他緊閉的嘴巴和心臟，似乎不能再繼續說話。

梅契爾左手食指指根和大拇指指尖隱秘碰撞，用解構視野掃了幾眼突然露出瞭然的微笑。

「我猜伊波拉肯定說跟你簽了什麼封口契約。他連非凡者都不算，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哪有這種好東西？」

他用手將這張羊皮紙搶過，右手掏出鍍銀打火機，一按便火苗升騰。難以察覺的透明星光從他指尖匯入尚顯微小的火苗中，橘黃色的火苗便具備了些許神秘的意味。

「刺啦刺啦——」

羊皮紙直接被火焰灼燒，發黑翻卷，向外泄露出彷彿絲綢被撕毀的不和諧聲響。

上面附著的那些僅是用來唬人的神秘意味消失殆盡，梅契爾揮手將其丟在地上，用腳踩了幾遍確保不會引發火災。

「現在你可以說了。」

梅契爾笑容沒有消退，彷彿沒有什麼架子的和善老人循循善誘地讓小孩講出自己的故事。

馬車夫長長地吐了濁氣，以為是這位偵探幫助他擺脫了那份契約。於是放心的說出了最後的內容：

「然後就在第二天，伊波拉突然上門拜訪我，用槍頂著我的腦袋打算滅口，但我因為那天詭異的發展變得警惕。十分幸運，我主動去通知了警察，說了這件事並願意幫他們免費拉馬車三天，礙於這層關係，伊波拉不敢殺我，並拿出那張契約逼我簽下，假使我敢泄露他的事情，將會心臟爆裂而死。」

梅契爾深感在市井中摸爬滾打的人多少有幾分智慧和預感。比如這位馬車夫藉助這次偶遇尋找到的理由主動搭上警察部門換取了威懾保護，如果有機會的話以後還可以跟那些警察混個臉熟。

無論如何都不怎麼虧，需要付出的僅是幾天的薪水，雖說幾天的薪水對於周薪1鎊左右的馬車夫不算少了。

「他還有說什麼嗎？」梅契爾似乎滿意了些。馬車夫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還是真的，偵探的威脅感似乎減少了。

「呃……他還提到了什麼倒處亂跑真麻煩，就嘀咕了一句。似乎還有什麼難以處理……好像就這些了。」

馬車夫的目光時不時地觀察梅契爾，呼吸雖然逐漸平緩，但心臟還是懸著的。

梅契爾回味了下目前獲得的信息，突然看向馬車夫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

馬車夫一愣，心臟跳得更厲害且額頭不斷出汗，對這個問題完全沒有準備。

「夫……夫裡格·霍斯……」

「以後就當我的專屬馬車夫吧，周薪2鎊，3天之後到這個地址來。」

梅契爾甩出寫了他地址的紙張，用一種毋庸置疑的命令口吻。

「好……好……好的，老爺……」夫裡格深知面前這位偵探是打算把他拴在他身邊，斷絕他泄密的機會，只能尊敬地磕頭。

2鎊周薪也比原來好很多了，如果這個工作可以一直做下去的話……他不敢奢求，說不定等這位偵探查清事情之後便將他隱秘滅口。

他心中猶豫著要不要逃跑時，抬起頭便發現這位偵探早已不見蹤影。

緋紅的月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灑在地上，彷彿黑夜女神發怒傾倒的血水。

以往帶給他寧靜的月光此時卻帶來不安與躁動。明明沒有風，夫裡格卻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