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小雪的腦子嗡嗡的，腳步不由自主的靠近，但是卻被盧夫人一把拖了回來。她睜大眼睛驚愕而生氣的問：「你在幹什麼？」

「我去陪他。」雲小雪的眼眶紅彤彤的，含著悲痛的淚水。

天花是瘟疫，就算是京城的太醫來了也是只能控制不能治癒，甚至還會為了防止擴散把他們這些人全部控制起來燒掉！她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盧子安還那麼年輕，他那麼聰明，他必須得活下去！

就算，就算這個世界真的不願意把他留下來，那她就陪他一起去。

「你可要想好，沾惹上這種東西，抗不過，你這輩子就完了。」盧夫人最初尋找雲小霜的確是想讓她去陪自己的兒子，就算是真的發生了意外，她也得給自己的兒子陪葬！可是現在她有些心虛了。

眼前的這個女孩這麼純真，這麼可愛，她還有大把的人生可以揮霍，往後的日子還有那麼多的光明能夠去看，就這麼死了，真的好嗎？

這一刻，雲小雪的腦海中閃過了許多的畫面，從小到大，各種各樣的回憶湧進大腦。

她說：「我和我姐姐從小都很親密，不止是因為我們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更是因為她的懦弱讓我感覺到我們是同一類人。可是，我漸漸的發現不是這樣的。」

她的姐姐，是個非常優秀的人，表面瞧著柔弱可內心卻是異常的剛強，她有自己的原則且有能力遵守。她的命很好，遇到了非常愛她的丈夫。她的能力很強，開了墨雪樓這樣大的葯樓，即便是關門了那麼多日重新開張之時依舊有那麼多人送來溫暖的祝福。

她的性子很好，總是能引來這樣那樣的男人喜歡，就連她最愛的安哥哥心裏裝著的人也始終是她。

那麼自己呢？

愚蠢，懦弱，可笑。

她的存在本就是一種錯誤，既然如此，生又如何死又何懼。左右早晚會死，不如死前做些有意義的事。

她說：「我的存在本就沒有意義，可安哥哥不一樣，他那麼聰明，那麼溫柔，那麼厲害，許多商家都欣賞他，懼怕他，這麼優秀的人應該努力的活下去。既然他需要照顧，那麼就讓我來吧。用我有限的生命力所能及的做些有意義的事情，也算好事。」

盧夫人安靜地看著她，感受著她瞳孔裡視死如歸毫無懼怕的感情，心中複雜萬千。也是直到這一刻她才從方才的主觀意識中反應過來，明白眼前這個單純的姑娘並非是她心中厭惡的涼薄姑娘雲小霜，而是她的妹妹雲小雪。

「你喜歡了他多久？」都說女人最懂女人，雲小雪從頭至尾都沒有提到過自己喜歡盧子安的事情，但盧夫人依舊敏銳且迅速的點出了她的心。

「多久？」雲小雪的心臟猛地抽痛了一下，嘴角勾了勾努力展示出一抹笑容，「我也不知道，可能許久了吧。」

盧夫人陪著雲小雪踏上了通往被隔離起來的水上閣樓的橋，在距離屋子還有一米的距離停了下來。

乳娘遠遠的行了禮，緊張的說：「夫人，您怎麼來了？這裏危險！」

盧夫人擺擺手，示意無礙，問：「少爺怎麼樣了？」

乳娘眼中的光暗淡下去，悲痛的搖頭，忍住自己發酸的鼻頭以免自己哭出來：「還是不行，今日的情況比昨日更加嚴重了。大夫說，已經沒有治療的必要了。」

乳娘說這話的時候，差點咬碎自己的牙。

她雖不是盧子安的親生母親，可畢竟也是打小看著盧子安長大的。說句越界的話，盧子安也算是她的「兒子」，如今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步步病危，她這「為娘」的心簡直快要碎掉了。

可是她不能夠把自己的悲傷完全的表露出來，因為夫人還在這裏，她的痛，恐怕更為痛楚。為了保持自己的身份，為了保持自己正常的形象和外界打招呼，夫人已經隱忍了太多，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再為夫人添堵，讓夫人更加心痛。

盧夫人的睫毛顫抖起來，距離她最近的雲小雪甚至能夠看到她脖子上為了壓抑悲傷而露出的青色血管。正在這時，他們突然聽到房間裡傳來微弱的叫聲：「奶媽……奶媽……」

乳娘就像是上了發條，立刻衝到了門口，緊張地問：「少爺，我的少爺，您現在怎麼樣？要喝水嗎？我現在就給您倒！」

「不用麻煩了，奶媽，我生病的消息你告訴小霜了嗎？她來了嗎？」

奶媽的身子一僵，看了雲小雪一眼，搖了搖頭，低聲說：「快了吧，至少，她讓她的妹妹來了。」

「是小雪嗎？」盧子安的嘴角勾起，混沌的眼睛裏落下一滴滾燙的淚，「沒關係，沒關係的，不用再去讓小霜來了，她沒來也好……我的這個病啊，怕是治不好了，若是再傳染上了她，那可怎麼辦啊……」

他緩緩的閉上眼睛，將自己所有的失落都隱藏起來，但是不甘卻在瘋狂的蔓延。

好想見她，真的好想。

他馬上就要死了，可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這個人卻連自己見她一面的願望也不願意幫他實現。是，他曾經做過非常對不起她的事情，但是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他也已經認錯了，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再也不能見到她了，可她為什麼還是連這一點的憐憫也不願意給自己？

肯定又是趙墨城吧。

是他不願意讓小霜來，所以小霜才沒有辦法過來的吧？一定是這樣的，小霜絕對不會這麼絕情的。

「安哥哥！」

門外傳來熟悉的呼喚。

盧子安睜開眼睛，忍不住笑了。這個甜美的聲音，他簡直太熟悉了。

這個傻丫頭，自己當初為了接近雲小霜，故意和她曖昧，誰知道這個丫頭當真這麼愚蠢，稍微有點甜頭就徹底淪陷了。如今，他已經得了這樣的病，居然還敢找上門來。

既然如此，不如再利用她一次。

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

「小雪，你來了？你姐姐她，還是不願意見我嗎？」

「她……」雲小雪的眼神躲閃，咬著下唇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她想要找出一個最溫柔的回答，可以不傷害到盧子安，可是她的腦子有限，沒有雲小霜那麼有文化，就算是絞盡腦汁也沒想出應該用怎麼樣的話來進行安慰。

盧子安心中早就猜到了這個答案，可是聽到了她的猶豫還是感覺心臟的位置不停地抽搐。頭，好像更暈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以為他的生命恐怕到這裏就要徹底結束了。

「哈哈，真是遺憾啊。真沒想到，我們曾是那麼好的關係，可如今，我到死都沒有辦法再見她一面，」盧子安閉上眼睛，像是在安靜的等待死亡，「沒有關係，沒來也好，沒來也好……只是會有些遺憾啊……如果，能再見她最後一面就好了……」

雲小雪的眼眶通紅，痛苦不言而喻。不止是因為她捧在心尖上的人就要離她而去了，更是因為這個她曾以為得到了的男人到死心裏裝著都是另外一個女人。

這個情況她知道的，她從開始都知道的，可是心為什麼還是這麼痛呢？

「安哥哥，你放心，你肯定能夠見到的。她也早就想來看你了，只是最近有些脫不開身。你放心，等她處理好身邊的事情，就一定會過來看你的！我保證！」雲小霜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甜美可愛，門外的她也依舊是堅定而純真的笑容。

只是，在這張可愛的笑臉上卻是掛滿了淚珠。

盧夫人有些看不下去了，拉住雲小雪的手說：「算了吧，若是小霜姑娘不願意來便不來吧，畢竟緣分天註定，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不是說硬來能夠改變的了的。」

她也是女人，且是比較幸運的女人，但是愛而不得的痛苦，她比那些狗男人要明白的太多。雲小雪不是他的心中所屬，可也不應該被如此對待。

聽著自己喜愛的人在自己面前不停地念道另外一個女人，一個讓自己不由自主的感覺到卑微的女人，那種悲痛比肉體上的傷要痛苦千萬倍。

從盧府回來，雲小雪便始終心神不寧。她知道天花的恐怖，所以沒敢回墨雪樓，一直在回家的路上等著雲小霜。

「你還知道回來？」

雲小霜沒有雲小雪想像中的憤怒，她平靜的讓雲小雪感覺到心虛又憤怒。

「我今天去見安哥哥了。」

雲小雪不打算再做隱瞞了，開門見山的說。

這個答案是雲小霜早就猜測到了，可是真的從雲小雪嘴巴裡聽到，雲小霜的火氣還是不停的往上躥：「雲小雪，是不是姐姐現在跟你說的話都沒有用了？姐姐是不是告訴你不要和那個渣男太近，你還是陷進去了？」

雲小雪把口水咽回去，把眼淚控制在眼眶裏不讓它落下來，輕飄飄的打斷了雲小霜的話：「他快死了。」

「什麼？」雲小霜愣住了。

這個回答帶來的重擊太大，讓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雲小雪剛才說了什麼？這個前幾天還在活蹦亂跳的男人，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