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寶在炕上躺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睡著，心裏的疑問和恐懼越老越大，終於忍不住搖起了自己奶奶，輕聲問道：「奶奶，你說，那些或者的時候犯了罪的人，死了以後會怎麼樣？」

「嘖！」謝老太剛有點睡意，被吵醒有些不耐，但因為對方是她最疼愛的大孫子，便又忍住了怒火，說道：「當然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地府裡有判官，自會判斷善惡。」

「什麼樣的惡報？」謝大寶聲音有些抖。

謝老太睡得有些迷糊，沒察覺出來，說：「罪行輕的鞭打一頓，重一點的下油鍋，再重一點的千刀萬剮。」

「還有刀山和火海兩重煉獄。」謝劉氏也被吵得沒了睡意，接過了謝老太的話頭說道。

「奶奶、娘，你們說的這些是真的嗎？你們怎麼知道的？」另外兩個孩子也被吵醒了，其中一個問道。

謝老太打了個哈欠，語氣隨意：「都是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從這個世上有人開始，就有那些傳說了，也就你們這些小孩子見識少，不知道。」

聞言，謝大寶聲音越發顫抖了，問道：「那麼久了？那這麼說的話，陰間應該是真的存在了？」

「當然存在。」謝老太很肯定的回答。

謝劉氏則因為比謝老太年輕，沒有老一輩那麼信奉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回答的不是很肯定：「應該是吧，不然每年清明，大家為何都要給去世的親人燒紙錢。」

「是真的......」謝大寶喃喃出聲，聲音裡充滿了恐懼，「那......那我們冤枉了人，死後會不會也毀有惡報？」

謝老太和謝劉氏一個激靈，沒想到他會問出這種話。

謝老太明顯有些語氣有些緊張：「不會的，我們只是說個謊，又沒有乾別的，天底下每天說謊的人多了去了，閻王爺和判官怎麼管得過來？」

謝大寶鬆了一口氣，卻仍舊不放心，接著問道：「那父親呢？他在陰間會不會被清算？」

「不會，你父親只是提前結束了自己的性命，傷的是自己，不是別人，閻王爺不會管的。」這次回答的是謝劉氏。

她說完之後，就呵斥了謝大寶一聲：「行了別廢話了，趕緊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幹活呢！」

謝大寶應了一聲，安靜了下來，眾人重新閉上眼睛。

然而，沒過多久，屋子裏再次響起謝大寶似乎是因為恐懼，而想尋求安慰的聲音：「奶奶、娘，是因為我們雖然說了謊，但是對墨雪樓的老闆沒有造成多大傷害，所以死後不會被懲罰嗎？」

謝老太有些煩了，敷衍的說了聲嗯。

本以為謝大寶可以就此閉嘴，卻不想他又喃喃出聲道：「也就是說，如果那個老闆一家，因為我們有了很大的麻煩，甚至是出了意外，我們就會犯下業障？」

話說完，謝老太和謝劉氏的臉色沉了下來。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謝老太和謝劉氏不願意去想。

「胡說什麼？只不過是被訛詐了而已，能出什麼意外？」謝老太皺著眉頭斥責自己孫子，道，「衙門沒有給那個老闆定罪，她能出什麼意外？」

謝大寶被謝老太陡然嚴厲的語氣嚇了一跳，恍然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這樣自己嚇自己實在不好，趕緊說道：「是，奶奶您說的是，是我多想了。」

謝老太冷哼了一聲：「趕緊睡覺！」

謝大寶哎了一聲，閉上眼睛。

室內重新恢復靜謐，只是每個人的心裏都不受控制的蒙上了一層陰影，這陰影來自於潛意識，連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屋外天色越來越黑，直至整個人天幕像被濃稠的墨染了顏色，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天上沒有月亮，只有零星的幾顆星子照著人間，散發著寂寥而微弱的光芒，這一點點光芒，著實沒有什麼用。

蘆花村村尾，破舊的小院裏面，謝老太一家漸漸沉入夢鄉。

晚上，外面夜深露重，寒氣十足，屋內卻暖融融的，謝老太一家蓋著被子睡得都很舒服，然而，這份舒服沒多久就被打破了。

睡到半夜的時候，他們突然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

謝劉氏被嚇了一跳，第一個醒來，以為是有小偷或者強盜，怕被殺害，沒敢出去查看，就躺在炕上，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聽了一會兒，什麼都沒有，她鬆了一口氣，隻當是自己幻聽了，搖了搖頭，拉了拉被子，準備再次入眠。

「啊！」

這時候，外面卻再次傳來慘叫聲，是一個女聲，簡直哀怨到了極點，而仔細一聽，那叫聲中還夾雜著哭聲。

再一聽，就發現那聲音並不是一個人發出來的，還有別人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那些聲音似乎就在謝家的院子裏，聲音的主人們一起說著：「還我命來，我死的好冤啊！」

這聲音忽遠忽近，似是鬼魅。

謝劉氏一瞬間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整個人僵在被窩裏，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僵了片刻後，她才從巨大的驚嚇中回過神來，想起要叫醒謝老太他們，剛準備叫，卻發泄他們已經醒了。

「娘，這是......」謝大寶哆嗦著問謝劉氏。

「別出聲！」謝劉氏一把捂住謝大寶的嘴，不敢讓他開口，生怕引來院子外面的未知存在。

謝大寶也很害怕，乖乖的閉上了嘴巴，和兩個弟弟蜷縮在同一個被窩裏瑟瑟發抖。

黑夜中，謝劉氏摸索到謝老太的臉，趴在她耳邊，壓低聲音問道：「娘，您說這說怎麼回事？外面的是人是鬼？」

謝老太劇烈的喘息了一下，才道：「有人在裝神弄鬼，我們可從來沒有殺過人，能個誰償命？」

謝劉氏贊同的點了點頭，心裏的恐懼被稍微驅散了一點。

然而，她剛放下心，就聽外面又響起了聲音。

「嗚嗚嗚我死的好慘啊！你們害得我沒生意做，斷我財路，讓我還不上賭債，被人殺死，我要你們償命！」

「刀砍在身上真痛啊，我看著爹和妹妹死了，然後我也死了。」

「你們還我命來，嗚嗚嗚，都是你們的錯！」

淒厲的女聲響起，話裡的意思讓謝家眾人心驚。

而那女聲每次說完一句話，就會有其他的男男女女附和，聽起來十分密集，又忽遠忽近，叫讓頭皮發麻。

屋子裏，謝家人全都僵住了。

謝劉氏拉了拉謝老太，在一片黑暗中看向謝老太所在的方向，想問問她現在還覺得是有人裝神弄鬼嗎？

謝老太沒有給她回應，整個人身子都抖如篩糠。

還不待她想出應對的方法，做出恰當的反應，「嘭」的一聲，屋門就被風從外面吹開來了，門栓啪的落地，跟不存在一樣。

狂風湧進來，吹進來一室寒氣，謝老太等人的皮膚上都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他們受到驚嚇，猛地從炕上坐起來，驚慌的看著門口，想去重新關門，就不太敢下炕，全都擠在一起，一個靠著一個。

「嗚嗚嗚，我死得好慘啊！我們死得好慘啊！」

哀怨淒厲的聲音再次傳來，並且越來越近，最終，在謝家人驚懼的眼神中，門外拍飄進來幾個人影。

說是人影，黑暗中卻看不到他們到底有沒有影子，而他們都穿著白色衣裳，輕飄飄的從門外飄進來，看起來他們自己似乎就是那影子。

是的，飄進來。

他們漂浮在空中晃來晃去，白色的影子似乎已經碰到了房梁，晃動如同燈下的飛蛾。

陡然之間，有一道白影從最高處稍微降落，晃到謝家人臉前，讓他們藉著窗外微弱的星光，看到了那白影身上道道的傷痕，看到鮮血從對方身上汩汩流下。

視線再往上一點，赫然看到對方慘白的臉上雙眼空洞，舌頭有大半截在外耷拉著，嘴角和下巴上的鮮血鮮紅的刺得人眼疼。

而最讓謝家認驚懼的是，這張臉的住人他們認識！那分明就是墨雪樓的老闆雲小霜，半個月前他們在公堂上對質過！

謝老太和那雙空洞的眸子對上，感覺一瞬間彷彿頭皮都炸開，心跳太快的好像已經失去控制，後背更是竄起陣陣鑽心的涼氣。

忽的，股間一陣熱流流下，她竟是被嚇的當場失禁了。

她旁邊，謝劉氏倒是沒有露出醜態，因為已經被嚇得失去了反應能力，只會愣愣的看著那張可怖的臉，身子不斷的顫抖。

謝大寶兄弟三人也因為驚嚇過多，沒有哭出來，隻白著臉獃獃地，彷彿失去了靈魂。

「還我命來......」

幽幽的女聲響起，卻沒見那「雲小霜」張嘴，不知聲音是從哪裏發出來的，只聽到那聲音裏帶著刻骨的涼意。

伴隨著聲音一起的，是突然伸出來的雙手，那雙眼看著就要捏上謝老太的脖子，謝老太受驚過多，一陣抽搐，竟生生暈了過去。

那雙隨之移向謝劉氏，謝劉氏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一樣，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也跟著暈了。

謝大寶兄弟三人倒是還沒有暈，驚懼的看著雲小霜。

「雲小霜」露出了一個邪笑，手繼續往前伸，卻不是捏住謝大寶的脖子，而是袖子裏突然冒出了極細的煙霧。

那煙霧被謝大寶小兄弟三人吸進肺腑，不過一呼一吸間，他們也跟著直挺挺的暈過去了。

當然，他們本人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暈的，因為那煙霧是黑色且無味的，在黑暗中根本看不出來，也聞不到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