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這四個字從張四海口中蹦出來的時候，雲小霜二人皆是嚇了一大跳。

「世伯，您可千萬不能衝動。」

盧子安緩過神來後方才開口道：「雖說二少爺下毒之事的確不妥，但你們畢竟是一家人，不如坐下來好好商議一番再做決斷？」

「何止是不妥。」張四海面色鐵青，「親兒子給親老子下毒，簡直是罪大惡極！」

「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我沒打算將他送官查辦就已經是便宜他了！」

張四海處於盛怒之下，盧子安雖然覺得他此舉不妥但也不便強行勸阻，一時不免覺得有些頭疼。

雲小霜也沒想到自己來到這鬼地方還不到一年竟然就遇上了兩起下毒的案子，一起是親兒子給自己老娘下毒，一起是親兒子給親老子下毒，還著實巧合的可笑。

「張老爺，其實您也無須這麼生氣。」

雲小霜施施然開口道：「畢竟這事兒要真論起來其實也不能全怪二少爺。」

此話一出屋內其餘三人臉上頓時都露出一陣詫異，尤其是盧子安，和雲小霜相處這麼久，他可不會認為她會如此沒有分寸。

「雲姑娘你莫不是糊塗了吧？」張四海冷笑了一聲，「不怪那個逆子難不成還要來怪我這個受害者不成？」

「就是要怪你。」

語不驚人死不休，雲小霜這話剛一出口屋裏另外三個人就瞬間臉色大變，盧子安更是驚得要來捂住她的嘴。

「小霜，你胡說什麼呢。」

盧子安疾步走到雲小霜跟前：「這畢竟是世伯的家務事，你就別跟著摻和了。」

「我本就不想摻和進這檔子事來，然而張老爺剛才既將我留了下來那我此刻也不得不多說幾句了。」

雲小霜坐下自顧自倒了一杯茶，竟怡然自得的品了起來。

「雲姑娘想說什麼儘管直言。」

此刻張四海的情緒也不免冷靜了幾分，可臉上依舊透出幾分怒氣，他倒想聽聽雲小霜能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竟還能將事情怪到自己頭上來。

「雖然我並未見過二少爺，但也聽說過不少關於他的傳言。」

聽見雲小霜說這話張四海就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臉色亦是鐵青。

張四海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成就除了因為他有過人的經商才能還素來有著賢德的名聲。

每逢災亂年間他都是第一個捐錢濟民，每月的初一十五也都會在城外的觀雲寺搭棚施粥救濟窮苦百姓，所以張四海在成為利州城第一富商後也引得了無數人的讚譽。

然而這樣人人稱讚的他卻偏偏有著一個不成器的兒子，張四海更甚於曾經一度將張藝軒視為自己的汙點。

「說的好聽一點，這次的事不過就是個未懂事的孩子鬧出的一場鬧劇，只是偏不湊巧，這場鬧劇竟然鬧到了自己老子頭上。」

張三他們下毒的分量原本就不重，只因為月心在屋子裏點的迷香與白蛇根二者間的藥性產生了衝突所以才會讓張四海的癥狀看起來如此猛烈而又令人驚駭。

「華生剛才也說了這葯的分量是毒不死人的，頂多讓人暈幾日罷了。」

「對對對，少爺也說只要讓那人得了教訓日後不敢同他作對便可。」聽雲小霜這麼說張三也頓時忙不迭的解釋道著，「我們是真的沒想過要害人性命，少爺還說過幾日若人還暈著就讓我去送解藥呢……」

「啪！」

眼見又是一盞白玉杯一片一片碎裂在眼前雲小霜不禁覺得有些心疼，畢竟聚雲坊是趙墨城的產業那自然也算是她的產業，眼下張四海砸的每一樣東西可都是白花花的影子。

「可他畢竟下了毒！」張四海怒道：「無論如何這個孽障到底是做了這樣令人人神共憤的事來！」

「那老爺您想怎麼做呢？」

雲小霜笑著反問道：「將二少爺送到官府治罪下獄？還是如你剛才所說的那樣休妻棄子？」

「自然是……」

「您可要想清楚了。」雲小霜打斷他的話，「不管是送官還是休妻，都必定會影響到張家的聲譽。」

「大夫人教子不嚴這才導致那逆子屢屢犯錯，只要他們同張家徹底斷絕關係便和張家的聲譽再無關聯！」

張四海倒是決絕，打定了與這對母子劃清關聯即便是搭上張家的聲譽也毫不在意，看來他忍了這麼多年眼下終究是不想再忍了。

「張老爺多年來名聲在外，我亦是欽佩至極。」雲小霜起身，側立望著桌前的張四海，「只是沒想到你對待外人尚能寬厚有加，對待自己的妻兒反而步步緊逼。」

「你此話何意？」

張四海不滿反駁：「此事明明是他們犯錯在先，即便他們是我妻兒也絕不會姑息養奸！」

「姑息養奸？」雲小霜冷笑一聲，「你都已經姑息養奸了這麼多年，現在又何必裝得這麼大義凜然。」

「你……」

「張老爺難道還不明白嗎？！」雲小霜打斷道，「事情發展到今天的局面皆是你一手造成！」

「大夫人是你三書六聘八抬大轎娶進來的正牌大夫人，雖性子驕縱了些但也出身名門，當年您不也正是因為看中了她家的權勢才上門求親的嗎？」

此刻雲小霜不免感懷之前在家閑著的那段時間，那段日子裏她除了看書打發空閑，更多時候都是從趙墨城那兒打聽些城中大人物們的情況。

畢竟想要在城中混出一番名堂那麼便遲早會與這些人物打上交道，多了解些以後也好對症下藥，趙墨城也看出了她的心思索性讓月心將以往的情報整合一番匯成了本冊子交給了她，不過沒想到卻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當年的事情跟眼下有何相關，何須再提？」

張四海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明顯不願意提及這段過往。

「自然是相關的。」

雲小霜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大夫人出聲名門性子自然跋扈了些，您不喜卻又不予直說，反倒是又納了好幾個小妾來膈應她，這也導致她脾氣越發見長。」

聞言張四海的腦海裡便出現了剛迎大夫人進門的那段日子，似乎當時夫妻兩之間的關係的確較為和睦。

「尤其是您後納進門的小妾竟然搶在大夫人前頭誕下了長子，你叫她焉能不惱？」

雲小霜冷冷的睨了一眼張四海繼續道：「所以大夫人才會在有了二公子之後對其百般寵愛，凡事都依著、順著，即便他真犯了錯也不予以重罰，這也養成了他驕縱跋扈的性子。」

「可這段時間您做了什麼呢？」

張四海額頭上的冷汗一層蓋過一層。

「你明知道二少爺在外屢屢犯錯卻只是稍加責罵而不加以處罰，反而認為如此大夫人便能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便不會再來妨礙你。」

「都說子不教父之過，難道不正是因為您的故意縱容才導致二少爺做出這些無法無天的事情來嗎？」

聽完雲小霜的這一席話張四海臉上的表情已是青紅交加。

他當年的確是覺得被大夫人約束得厲害，所以當張藝軒在外邊惹禍的時候反而還覺得有一絲慶幸，這兩年張藝軒犯的錯越來越多越來越重，他對這個兒子愈發感到不齒，卻又懶得管教。

若非今日張藝軒闖禍竟然闖到張四海自己頭上來了，說不定他依舊是一邊責罵一邊放走。

在雲小霜這番話之前，他竟是完完全全都沒有想到這竟然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張老爺，古人曾雲修身齊家方能治國平天下，若是你能妥善處理家裏的關係又何至於鬧到如此局面？」

「您既沒有盡到一個丈夫應盡的義務，也沒有負起一個父親應擔的責任。」

雲小霜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柄利劍準確無誤的插在了張四海的心口，只是插得到底有多痛，到底有多深，或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非張四海對張大夫人的冷待，也不至於讓她將所有的心神都耗費在了張藝軒身上，從而溺愛著養出這麼一個頑劣的孩子。

「您和大夫人一個縱容，一個包庇，若不是今日他闖禍闖到了你自己頭上你會這麼動怒嗎？」

雲小霜冷冷的看著面前神色複雜的張四海：「歸根究底，問題還是出在你自己身上。」

若不是從趙墨城那兒知道了張四海在家裏的所為，恐怕雲小霜也會被他外邊那些沽名釣譽的事跡給矇騙了。

即便如今的張四海已是萬貫家財，但若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妻兒都不曾善待那說出去也會令人感到不恥。

眼下雲小霜覺得自己該說的話也都說了，而至於張四海能聽得進去幾分便是他自己的事了。

接下來的事情自有人來處理，雲小霜便隨意尋了個理由先行告辭，不過她剛走到聚雲坊門口便被追上來的盧子安給叫住了，二人便再次結伴而行。

剛才在屋子裏的時候盧子安便覺得雲小霜語出驚人，只是當著張四海的面不好直接相問。

眼下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他自然便忍不住了。

「小霜，你是怎麼知道張家那麼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