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晚明》第一百零八章 《漁家》言志
馮從吾不理眾人的驚訝,微微一笑,揚聲說道:「一時文思泉湧,詩興大發,所得三首,一併獻醜了。」「其一
簞瓢不改亦非賢,人不堪憂徒自憐。
俗學不知吾性樂,丟過自己覓顏淵。
其二
信步蹻來自坦夷,何須沂水始相宜。
風流不得前賢意,晉室清談又足悲。
其三
鳶飛魚躍在天淵,夫子安能不謂然。
若使中間稍有物,任他行樂亦為偏。」
馮從吾這《與同志論學及暮春章有感》三首一出,就震驚全場,雖然這三首並不見得比陸伸的《嶽祠煙樹》和傅英的《磁河》要好,可這卻是現場之作,就算是陸伸、傅英二人也不見得現在就能作出堪比這三首水平的詩。
一面倒的局面生生被馮從吾憑藉個人才力拉了回來。
現在壓力又回到了祁州士子身上,是繼續用舊詩,還是作新詩,這是一個問題。
「好,早聽聞馮家麒麟兒,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詩言志,亦見性,他日成就不可限量。看來二十年後,關中將出一鴻儒碩學矣!」
王汝梅雖然沒有點評詩的好壞,可對馮從吾的評價卻高得驚人。
兩年後馮從吾高中進士,為官七載後因直諫慘遭廷杖免官,居家講學二十五年,建關中書院,育弟子五千,使得關中文風昌盛,成為一代大儒。
馮從吾不僅發揚張載開創的關學,更是把程朱理學和陸王心學融合的關學集大成者,並且是東林黨在西北的領袖。
在關中創關中書院,在京城與與鄒元標共建首善書院,使之成為能和東林書院相媲美的文學聖地。
馮從吾本人也因此被稱為「關西夫子」。如同今日一般,生生憑藉一己之力,振興關學。
祁州士子聚在一起低聲商討了一番,最後童潮說道:「方才聽傅英的《磁河》,我也偶有所感,需要化用你的一句,只是此時天晴無雨,不得其景,恐他人誤以為不是現場之作。」
陸伸說道:「無妨,既是因磁河有感,又有一句化用,是晴是雨就無關緊要。至於他人是否相信,強求不得,莫管那麼多,為我祁州再添一佳作為重。」
童潮一想,確實如此,便點頭應下,眾人散去,童潮站出來說道:「先前聽傅英的《磁河》有感,也作《磁河》一首。
雨歇磁河上,新添萬傾波。
清涵雙岸柳,暖浸半汀莎。
天外浮青練,風前漾綠羅。
觀瀾無垠趣,又聽濯纓歌。」
眾人頗有些驚疑,又是《磁河》,又是雨景,又是萬傾波,真會如此巧合,真是現場之作?
董九貢、馮從吾等人則在議論磁河,能誕生兩首府中佳作,這磁河定是祁州一景。仟仟尛哾
馮從吾問道:「不知磁河位於何處,這一路過來所經河流多不勝數,他日當去觀賞一番。」
「祁州城東南,有三條河流匯聚,依次是瀛水、沙河、磁河,最南那條便是磁河。」傅英說道。
馮從吾等人暗暗記下,打定主意此番事了一定去觀賞一下雨中磁河美景。
等眾人議論完,王汝梅才笑著說道:「今日真是讓老夫大開眼界,兩首《磁河》各有千秋,都是難得一見的佳作。我對接下來的詩作份外期待,下一位誰來?」
孫承宗見無人上場,便站了出來,說道:「既然大家謙虛,我就先來獻醜了。」
眾人先前聽王汝梅說「生子當如孫稚繩」,便記住了孫承宗,在場諸人,還只有孫承宗和馮從吾得到較高評價,其餘之人也只是點評了詩作。
因此對孫承宗的詩作很是期待,祁州士子想著他是高陽人,同屬保定府;馮從吾、董九貢等人則是欣賞孫承宗能擯棄門戶之見,為他們禹州、西安士子站隊。
孫承宗一指堂內一幅寒江釣雪圖說道:「觀此圖有感,作《漁家》抒懷。
呵凍提篙手未蘇,滿船涼月雪模糊。
畫家不識漁家苦,好作寒江釣雪圖。」
詩出震驚全場,如果說先前幾首佳作達到府級水準,那這首《漁家》,便是司級水準,無論是在河南、陝西還是京畿,都是能入佳作之列。
這在詩壇不振的明代,此詩就是準一流水準,堪稱大家之作,更難能可貴的是詩中包含濃鬱的為民請命思想,使此詩情感再度升華。
「好好好,多年未聞如此振聾發聵之作,稚繩有大才啊!一個『呵』字,一個『提』字,生動逼真,人物神態畢現。」
「一句『不識』抨擊不識人間疾苦的行樂者,此詩觀察細緻,格調清新,文句簡潔,描摹傳神,筆力矯健,是為民請命的難得佳作,頗有幾分杜工部《三吏》、《三別》遺風。」
「妙妙妙,實在是妙不可言,思人之未想,道人之未道,稚繩若出仕,是我大明之幸,天下百姓之福。哈哈哈哈,我保定府下一位棟樑之材非你莫屬,後繼有人啊,蒼天有眼啊!」
王汝梅笑著贊著感慨著,說著笑著又不覺老淚縱橫。他是親自經歷過庚戌之變,俺答寇邊,進犯京城,劫掠京郊百姓,那種恥辱,已經深入靈魂,做夢都不敢忘。
也是從那時起,他不在舞文弄墨,一心想著雪恥。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做到了,二十幾年來,他為官各地,從不排斥武備,反而勇於任是,雖幾經波折,卻也在大明九邊重鎮之一的延綏出任巡撫三年。
他沒有辜負朝廷的信任,打擊了蒙古部落囂張氣焰,並修建城防,更推行了丈量土地之策。這在張居正病逝,改革派星散之際,還敢堅持國策不變,更是難能可貴。
也因為此,此次丁憂結束,朝廷並沒有再度啟用他。他早已經被打上了張居正改革派的烙印。
世間雖無張居正,可堅守張居正的人卻還在。雖遭貶斥,散於四海,卻也時刻在影響著當地,孕育著大明最後的希望。
此時朝廷已經無力自救,可大明各地仍然有著勃勃生機。屬於大明最後的輝煌,晚明百家,即將登上歷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