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令！」

姚廣孝黑衣一抖，縱馬而去。

與此同時。

納哈出也騎著黑馬，帶著烏泱泱的隊伍，來到了長亭外。

藍玉見到此人，當即熱情地出了亭廊，前去迎接他。

不僅如此，他還親自拉著納哈出的手，進了長亭外。

一旁的乃刺吾看的暗暗佩服。

國公爺就是國公爺。

為人豁達大度，甚至很講究。

在雙方相處的這近一個時辰內，藍國公很注意給納哈出留面子。

隻字不語投降這類的字眼，所以雙方的氣氛很融洽。

一時間，觥籌交錯，歡聲笑語。

一切都往最好的方向發展，躲在一旁偷偷喝悶酒的常森。

見到這一幕，暗自在心裏嘀咕著。

「老舅難道就是單純想喝酒了？」

「他主動提出酒局，難道不是為了坑死納哈出，栽贓給朱棣嗎？」

「如此一來，北關的功勛就都是藍家和常家的。」

「回到朝中後，定然勢如衝天，再次給煌兒壯壯軍威啊！」

就在這一切順利進行時，納哈出也覺得氣氛到了。

當即，他人站起來，端著滿樽的酒水，要向藍玉敬酒。

「藍國公，你我兄弟，在沙場上遭遇十數次。」

「即是兄弟本領大，懂點兵法，也是您老兄高抬貴手，咱們每次都相安無事。」

「今日之後，咱們徹底就是一家人了，您喝了這杯酒。」

「就算是拿我納哈出當親兄弟了，而我亦可以放心，把麾下的二十萬兄弟交到你手裏了。」

這幾句話一出口，乃刺吾頓時覺得壞了。

先是不服藍玉的軍事本領。

又在言語間透露著不喝酒就不是兄弟，不是兄弟就不投降的意思。

這不是在摸老虎的屁股——故意找死嗎？

看來藍國公對他的謙讓和熱情，讓他忘記了自己乃是投降之主啊！

接著酒精的刺激，又開始蹭蹭地漲起來自己男子英雄氣概來。

乃刺吾一想到這裏，冷汗就潸潸而下。

人正要站起來打個圓場呢，喝酒的常森一把拉住了他。

「乃大人，別著急，我老舅不會生氣的。」

此刻，他已然確定老舅要幹什麼了。

依稀記得，當初老舅第一次放納哈出離開時，就高高在上地給對方扔了一個破舊的棉襖。

並且告訴納哈出，這是大明給投降者，懦夫最後的心裏安慰。

果然。

藍玉在聽了納哈出的話，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酒樽上，而是上下打量納哈出的衣服。

之後，一臉氣憤地大吼道：「兄弟啊，你被騙的太慘了。」

「一個人帶著二十萬嗷嗷待哺的兵卒，守在松花河等著招降。」

「三軍主帥的衣服，竟然破舊到這個地步，小森，快把我珍藏的棉襖取出來。」

「這身棉襖雖然有些小點，那可是帶著皇恩浩蕩啊，請那兄弟穿上。」

一個好心之舉，一個真誠關懷。

乃刺吾，這次明白，藍國公為皇上辦事。

真是什麼屈辱都能忍受啊！

這次，若非親眼所見，他是打死不敢相信啊！

以後，朝堂之上，誰在背後嚼舌根，說藍玉的壞話。

他乃刺吾，第一個冒出來作證明。

絕不能讓如此忠心耿耿的大將軍，受了小人中傷的委屈。

當即，他就替常森取過來那件棉襖，雙手捧著那件嶄新的棉襖。

對著納哈出，恭敬地遞過去。

見狀，納哈出臉色一白，當即搖著頭，拒絕了這番好意。

在別人看來如此溫馨的畫面，在他心裏卻是一根毒刺。

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這就是勝利者對失敗者的一種強求和恩賜。

背後寓意著，無盡的嘲諷和施捨的倨傲。

納哈出在第一次時，就把這項侮辱性的舉動，通報給全部元廷兵卒。

讓他們寧願凍死，也絕不能接受明軍衣服的贈予。

藍玉恍然無知，舌苔發脹，就像是喝多似的以為對方在客套。

他便把接過的酒樽，放在了桌面上，親手拿過來棉襖。

硬是反覆地要求納哈出必須穿上，否則自己也不會喝著杯酒。

納哈出目光一閃，當即漲紅臉蛋，嚷了起來。

「涼國公若是不喝酒，那我也不會收下這件棉襖。」

順坡下驢，他正洋洋得意呢。

卻沒發現一個人的臉色變了。

常森作為藍玉的外甥，對於這個『涼國公』三字，可是深惡痛絕的。

當然他隨著老舅，爭殺四方時。

皇上大喜對群臣說，老舅就是他的韓信。

應該封為『梁國公』，哪知道朝堂上有壞人，故意詆毀老舅。

皇上聞之一上頭，當即把『梁國公』改成了『涼國公』！

從肥沃富饒的汴梁，變成了荒漠乾涸的隴左甘肅。

不僅常森臉色變了，連乃刺吾也慌了。

兩人就這樣僵在了這裏。

雙方又都是武將，不會文人的那一套。

脾氣都很堅硬，誰也不肯讓一步。

馬上就開始把一個簡單的問題，變成了到底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邏輯辯解問題。

這樣爭來爭去，藉著酒意。

恐怕用不了半柱香的時間，大家都會有了火氣，動起手來。

果然。

正當常森摸著刀和緩緩起身時。

哐當一聲。

藍玉最先動怒了，直接把酒樽摔在了地上。

「特麽的，從見面開始老子就一直寵著你。」

「現在開始跟老子蹬鼻子上臉了，你是想找死嗎？」

本來融洽的宴席，驟然變冷了幾分。

納哈出忽然想起了，這位藍玉可是一直比他強橫的存在。

他以為藍玉下一步就要動手打他。

他已經在心底不斷地思索如何應對。

到底是直接躺下，留著到洪武大帝面前，坑藍玉一把。

還是直接抄起傢夥，跟藍玉火拚起來，搏一個好兒郎的名聲！

可是。

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最先動手的竟然不是藍玉。

而是早就憋著機會要動手的常森，見到老舅丟了面子。

瞬間大吼道：「乾你佬佬的，竟然敢駁老舅的面子。」

「你去死吧！」

怒髮衝冠，兩句話出口的同時，腰刀出鞘，就像納哈出砍了過去。

那感覺就像是如今酒桌上。

因為一言不合，抄起酒瓶子乾架一樣。